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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传说时代的世界图像

在传说时代,人们认为头上的天,和地一样,是一个坚硬的物质体。《山海经》说,炎帝的孙儿灵恝生的儿孙们组成了“互人国”,互人国的人能“上下于天”。又说在青水之东有个肇山,一个叫柏高的人,“上下于此,至于天”。而巫咸国的“群巫”们“所从上下”的登葆山,也当是天地之间的梯子。

天是一个和地一样或者差不多的坚硬物质体的观念,一直延续到汉代。《淮南子·地形训》说,昆仑山再往上走,是凉风山;凉风山再往上,是悬圃;再往上,就到了天上,天帝们就住在那里。有一种建木,在都广山上,是天帝们上下的阶梯。

悬圃,在屈原的《离骚》中写作“县圃”。县,就是悬。《淮南子》的说法,当是古老传说的演变。

直到东汉,王充仍然认为,天是和地一样的坚硬物质体:“夫天,体也,与地无异。”(《论衡·变虚篇》)“夫天者,体也,与地同。”(《论衡·祀义篇》)“天之与地,皆体也。”(《论衡·道虚篇》)

天是和地一样的坚硬物质体,是古代各民族共有的观念。在印度,甚至认为天上生活着比人更为高级的生物,我国翻译作品中称之为“天”或“天神”。佛祖在天上说法完毕,天上的首领“天帝释”用金银和水晶为佛祖修建了上下的阶梯。据说在唐玄奘西天取经前数百年时,这些宝阶还存在。但玄奘到印度时,这些宝阶已经“陷没”,存在的是中印度劫比他国内由诸国君王用砖石垒起、饰以珍宝的新台阶,高七十余丈。而基督教世界,至少在哥白尼之前,都认为天是坚硬的物质体。直到明朝末年,传教士来华,向中国人传授的,还是这样的观念。由阳玛诺撰写的《天问略》说,天有十二重,都是坚硬物质体,“天体甚坚”。(阳玛诺《天问略》)

在传说时代人们认为,日月是和鸟兽一样的动物。我国古代的“动物”概念,起初就是指“会动的物”,日月会动,所以也是动物。至此为止,古人可以说还是正确的。然而他们所见的动物,最平常的就是鸟兽一类。于是他们认为日月也是鸟兽一样的动物,于是有人就要和太阳竞走。后羿射日的故事,是人们对于天体认识的延伸。

有意识的天文观测,在传说中的尧舜时代之前已经开始。《山海经》中记载了数处日月出入的山:

东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大荒东经》)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合虚,日月所出。(《大荒东经》)

大荒中有山,名曰明星,日月所出。(《大荒东经》)

大荒之中有龙山,日月所入。(《大荒西经》)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日月山,天枢也。吴姖天门,日月所入。(《大荒西经》)

出或入的山不同,反映了从冬到夏日出日落视位置的变化。这是最早的太阳东升西落位置的记录,也是古人留心观测的结果。

《夏小正》则记录了一年之中一些星象的逐月位置。比如正月:“鞠则见。初昏参中。斗柄悬在下。”三月:“参则伏。”四月:“昴则见。初昏南门正。”直到十月:“初昏南门见。织女正北乡则旦。”涉及的星象,有参、昴、心、房等二十八宿中的星宿在早晨或傍晚时的升落,有北斗、织女星的指向和银河的方向。现代学者经考证,一般认为这些星象的出没以及指向,确是夏代前后的星象状况。这说明那时的人们不仅注意星象的观测,而且已经认识到这些星象和季节、月份的关系。

从《夏小正》的内容看,当时观测天象的目的,主要是掌握时节,便于农业生产。然而天象观测要受天气等条件的限制,于是人又通过自然物,主要是动植物的变化状况来确定时节。比如:“正月,启蛰。雁北乡,雉震呴,鱼陟负冰。”这是动物活动状况。“囿有见韭。柳稊,梅杏杝桃则华。”这是植物。这月内的农事活动是:“农率均田。初服于公田。”二月“来降燕乃睇。有鸣仓庚”,是动物。“时有见稊”,是植物。其他月份,大同小异。

图1.10 四时测中星图(杨甲《六经图

这种通过自然物变化情况确定季节的学问,被称为“物候学”。物候学在后代有极大发展。周代作成的《逸周书》,其《时训解》篇在《夏小正》的基础上,将每五日作一时间段,讲述该段的物候,使每年有七十二候,被后世的历法沿用。直到元朝制定《授时历》,明人作《古今律历考》,仍然援引物候说,作为掌握时节的参照。

与天象、物候同样重要的是地理学。一般说来,稍微高级的动物都有一定的地理知识,以保证它们觅食和迁徙的需要。初期的人类,也自然具有动物时期的地理知识。不过这些知识和其他动物一样,是他们在觅食或迁徙活动中长期获得的不自觉的知识,有的甚至化为本能。但是《山海经》和《禹贡》中的地理知识,就不是在生产和生活中偶然获得的,而是自觉获得的。

《山海经》第一篇《南山经》说: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丽麂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

又东三百里曰堂庭之山。

又东三百八十里曰猨翼之山。

又东三百七十里曰杻阳之山……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

……

南次二经之首曰柜山,西临流黄,北望诸毗,东望长右,英水出焉,西南流注于赤水……

东南四百五十里曰长右之山。

又东三百四十里曰尧光之山。

……

其他各山各海,也都是这样的记述。

这不是仅仅以人的活动为中心,也不是仅靠生活和生产实践中能够获得的知识,一定是自觉进行考察的产物。它以山、河、湖、海的位置为基础,给所有的人提供了具有普遍意义的地理参考。我们可以批评它记述的错误,但不能否认它要提供一般而可靠知识的目的和成果。

《山海经》所记的山,绝大多数在后世都难以找到对应所在。但是它所记的许多河流,后来都可以找到其对应河流。比如《中山经》中的伊水、洛水、谷水等,确实是中原的河流,该书正确地指出,它们都流入黄河;其《西山经》记泾水、渭水、汉水和洛水之源,大体与陕甘一带情况相符合;《北山经》记滏水、汾水、滹沱河和漳水,也大体和后世的山西、河北一带河流相符。这些记载说明,《山海经》在当时也是一部严肃的地理学著作。

《禹贡》把当时的中国分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禹别九州”这件事,在《左传》、屈原《天问》等著作中都有记述。虽未必定是九州,但夏时将统治区域进行了划分,则可以相信。划分的根据,是河流的走向。这样的地理知识,比《山海经》前进了一大步,为后世的地理区划奠定了初步的基础。

每州的地理状况,主要是河流走向。这和传说中的大禹治水,不无关系。大禹以前,也有一位传说中的治水英雄,共工氏之子句龙,做治理水患的“后土”之官。据说他“能平水土”,被祀为社神,后来又被作为“后土”神。正是治理水患和接受贡赋的需要,使中国先民很早就要把河流的走向弄清楚。《禹贡》就是他们所自觉获得的以河流走向为核心的地理知识。

图1.11 大禹像(《历代古人像赞》,明

近代一些学者以《禹贡》中有后来的水名、地名以及一些记述的错误,来证明《禹贡》不是夏代的书,而是战国或战国前后的著作。说《禹贡》成书于战国或战国前后,是正确的。夏代确实没有成书的条件。但《禹贡》的内容却非属于战国时代,和其他古籍一样,流传中有后人附加的内容,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情况。但保存着上古的信息,也当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其中像三江、九河是哪些江河,历来争论不休,这说明当时所指称的江河,未必和后代一致。至于昆仑、弱水等名称,究竟何指,也难以说清,但这些名称,《山海经》中则不止一次出现。还有彭蠡、云梦等等,应当都是古时的名称,后来不用或别有所指,这也正是其基本内容比较古老的证据。

后人批评《禹贡》有些大江大河缺乏记载,而对于小河,比如河南洛阳附近的几条小河,则详细而大体准确:

荆河惟豫州。伊、洛、湹、涧既入于河……

伊、涧、湹三河,都是先入于洛,洛再入于河。现在的中国地图,洛河、伊河还能看见。2010年发洪水,伊河差点淹没国家级文物龙门石窟,又引起世人关注。至于湹、涧,近几十年渐趋干涸,所以地图上也没有了。但在周代,特别是东周时期,这四条河在洛阳,涧河环绕王城而过,所以非常重要。据说离洛阳市区不远的登封县,本是夏朝的都城,附近的偃师县二里头村,被确认为夏代文化遗址。《禹贡》对这四条河记述的详细,说明这里正是夏代活动的主要地区。

图1.12 禹贡导川图

图1.13 禹贡九州疆界图

类似的情况还有兖州。所谓“济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灉、沮会同”。灉、沮二河,古代都已经成为“古水名”,难以说清。然而这一带疏导了九条河,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近海,主要原因当也是此地为夏代前后人们活动的主要地区。因而济河虽然不大,后来仍成为历代国家所祭祀的四大河神之一,和黄河、长江、淮河并列。

从《山海经》和《禹贡》内容看,这一时期人们追求地理知识,主要不是为了知道山川形势,交通走向。弄清山川形势、交通走向的目的,是获得物产。所以对于每座山,每条河,每一州,都要记载当地的物产。比如《山海经》的第一座招摇之山:

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花,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花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

其《中山经》的甘枣之山:

共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其上多杻木。其下有草焉,葵本而杏叶,黄华而荚实,名曰箨,可以已瞢。

这是古人最需要的知识。当然,这些知识,后来许多不需要了,许多被证明是错误的。但在当时,都是人们重要的知识记载。

《禹贡》则按地区记载。比如兖州:

厥草惟繇,厥木惟条。厥贡漆丝,厥篚织文。

扬州:

厥草惟夭,厥木惟乔。……厥贡惟金三品。瑶琨筱簜,齿革羽毛惟木,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厥包桔柚,锡贡。

这些是当时国家实施统治必要的知识。

当时的国家税赋主要是粮食。因此,知道各地土壤状况,以确定贡赋的数量和比例,是合理负担的基础。而《禹贡》也专门注意了这样的知识。它把全国分为九州,每一州的土壤,按颜色分为青、赤、白、黑、黄数类,按性质分为坟、壤、黎、垆、斥和涂泥数类。并以此将贡赋确定为上中下三大等,每一大等级又分为三个小等级。贡赋的情况,也依此分为九等。这样的分类可能带有后世的成分,然而当时已经有某种区分,则应当是可信的。

这样确定赋税负担,应该说是一种科学的税负制度,而其基础是对于各地土地状况的科学认识。虽然直到古代社会终了,当时的国家政权都未能很好地解决合理税负的问题。但是从传说时代开始,中国古人就在做这种努力,并且获得了一定的科学知识,取得了一定的实际成效,则无可怀疑。

《山海经》注意物产,更多的是注意这些物产的用途。并在这些用途中,发展了医药和食物的许多知识。《山海经·南山经》:

祝余,食之不饥。

迷谷,佩之不迷。

育沛,佩之无瘕疾。

鹿蜀,佩之宜子孙。

旋龟,佩之不聋,可以为底。

……

这种亦食亦药的情况,正是早期医药学的状况。在今天,许多已经难以知晓所指何物,这也正是时代久远的缘故。

《山海经》中提到的药物,都是每一山的具体产物。所提到的病名,则有瘕疾,有聋,有肿疾,有蛊、疥、心痛、疠、虫、胕(浮肿)、瘿、瘅、疣、疽、忧、风、嗌痛、痸(痴)、暍(中热)、腹痛、狂、呕、疫疾、疟、白癣、癙(瘘)、痔等。这些病名,不是指某人之病,而是众人都可能患有的疾病,因而就是一种对疾病的初步分类。这些分类,是后世医学进一步分类疾病的基础。

此外还有一些精神症状,比如迷、惑、妬(妒)、畏等,也被《山海经》作为疾病,并且找到了治疗的药物。

治病的方法,主要是食之、佩之,也有用洗浴的方法治疗:“黄雚,其状如樗,其叶如麻。白华而赤实,其状如赭。浴之已疥。”《西山经》的这种方法,也可能是有效的。

除此以外,还有可以护肤防止皴裂的“羬羊脂”,可以毒鼠的礜,可以毒死人的魳鱼(据说就是河豚)。这些记载,不仅使我们了解了当时的知识水平,也了解了当时的生活状况。比如特别注意到羊脂,就是因为当时的人们,无论贵贱,室外活动都较多,因而皮肤容易皴裂的缘故。

这么多病症以及治疗药物的发现,有些是生产和生活活动中的副产品。然而数量如此众多,就难以简单归为不自觉的发现。尝百草的故事,也不会是无根的浮谈。

《山海经》中不仅记载着山水的位置和走向,还记载着山的数量,此山到彼山道路的里程。比如《南山经》之首,从招摇之山往东,最终是箕尾之山,共有十山,距离二千九百五十里;而南次二经,共凡十七山,七千二百里;南次三经,共一十四山,六千五百三十里;如此等等。最后,《山海经》计算出了天地的大小:

天下名山经五千三百七十山,六万四千五十六里。居地也,言其五臧,盖其余小山甚众,不足记云。

天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出水之山者八千里,受水者八千里。出铜之山四百六十七,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十。此天地之所分壤树谷也。(《山海经·中山经》)

这个数字,在战国秦汉时代,都还是公认的数字。《管子》《吕氏春秋》《淮南子》也都转述了这样的数字,只是不再把它们当成天地大小,而认为是地的大小或四海之间的距离。

《山海经》中还有一套东西南北四极间的距离数字:

帝命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五亿十选九千八百步。竖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一曰禹令竖亥,一曰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山海经·海外东经》)

选,就是万,两个数字相同。亿,一般认为是十万。然而“五亿十万”说明,亿,似乎要大于十万。此处亿与万的关系不明,东西二极间的距离有多少里,也难以计算。极,应当是尽头。但是这个“尽头”是什么意思,则不易知晓。可以知晓的是,当时的人们迫切地想知道我们所在的宇宙的大小。

这些数字在今天看来自然是十分可笑的。然而我们今天关于宇宙大小的理论数字,四千年后,人们又会如何看待呢? Su+XrSJqLvbifKdLFZs6UgWonjX/w6NSpQ4YKljjBZFlKGfwAGvaQ/g/mGyiwx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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