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所载四种医生,第一是食医,即现在的营养师。他们从事的工作,实际上也是保健与养生。即便疾医,也是“以五味五谷五药养其病”,食物也排在医药前面。这些记载,都反映了先秦时期对于养生保健的重视。
养生的第一项应该是饮食。《吕氏春秋·尽数》说:要能够健康度过一生,就要去掉妨害健康的因素。妨害健康的第一项因素,是饮食问题:
毕数之务,在乎去害。何谓去害,大甘大酸大苦大辛大咸,五者充形,则生害矣。
所以《吕氏春秋》告诫人们:“凡食无强厚味,无以烈味重酒,是以谓之疾首。”同时要按时进食,还不要吃得太饱:“食能以时,身必无灾。凡食之道,无饥无饱,是之谓五脏之葆。”(《吕氏春秋·尽数》)
第二项就是控制情感。过分的激动,会伤害健康:
大喜大怒大忧大恐大哀,五者接神,则生害矣。(《吕氏春秋·尽数》)
第三项是调整生活环境。温度、湿度等都要符合人体需要,否则就危害健康:
大寒大热大燥大湿大风大霖大雾,七者动精,则生害矣。(《吕氏春秋·尽数》)
《吕氏春秋》认为,养生,在于知道根本。知道了根本,就不会生病:“故凡养生,莫若知本。知本,则疾无由至矣。”(《吕氏春秋·尽数》)根本,就是饮食、情绪和生活环境都不应过度。上述那些加上“大”字的东西,都是过度的。
《吕氏春秋》还指出,无论是气候,还是形形色色的事物,都可能有利于健康,也可能危害健康:
天生阴阳寒暑燥湿,四时之化,万物之变,莫不为利,莫不为害。圣人察阴阳之宜,辨万物之利以便生。故精神安乎形,而年寿得长焉。长也者,非短而续之也,毕其数也。(《吕氏春秋·尽数》)
关键是要认识到它们怎样才是适宜的、有利的,这样就能使寿命长久。寿命长久,不是在自然长短的基础上加长,而是能够完成生命的自然长度。
人的生命究竟有多长,至今也不能说是已经解决的问题。但每一个时代,还是有一个大致的标准。比如“人生百年”,就是从古到今中国人对人生长短的大致认识。“人生七十古来稀”,也是古人对人的寿命实际上能够达到的长短的认识。因此,《吕氏春秋》所说的“毕其数”,也就大体在这个范围之内。把养生的目标确定在这个范围之内而不妄想“短而续之”,是合理的养生思想。认识到各种事物都有有利于健康的一面,也有危害健康的一面,也是正确的,甚至可以说是天才的认识。
上述三项之外,第四项是“血脉流通”或者“精气流通”:
血脉欲其通也,筋骨欲其固也,心志欲其和也,精气欲其行也。若此,则病无所居,而恶无由生矣。(《吕氏春秋·达郁》)
流水不腐,户枢不蝼,动也。形气亦然。形不动则精不流,精不流则气郁。(《吕氏春秋·尽数》)
气郁积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要生病。所以,使血脉或精气流通,也是养生的重要方面。流通的办法,就是运动。《吕氏春秋·古乐篇》说,陶唐氏尧统治的时期,天气多阴,积水遍地。民众气郁积滞,“筋骨瑟缩不达”,尧于是创作了舞蹈,使民众郁积的气得以宣导。
通过自我控制和锻炼身体的养生方法,在这一时期,已经有人在具体实行并且取得了一定效果。比如鲁国一个叫单豹的,“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庄子·达生》)。于是就产生了更进一步的要求。
《庄子·刻意篇》中讲到用“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的方法,追求长寿的是“导引之士,养形之人”。这些人追求长寿的目标,是比肩彭祖。彭祖当时被认为是寿命长达数百岁的古人。也就是说,他们要使生命延长到数百岁甚至更长。
更进一步,就是追求长生不死。《老子》和《吕氏春秋》中都有“长生久视”的说法。但长到什么程度,《老子》没有具体说明;《吕氏春秋》则明确指出,养生的目标,不过是“尽数”或者“毕其数”。它们都没有长生到不死的主张。求长生不死的事例,见于《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客有教燕王为不死之道者,王使人学之。所使学者未及学而客死。王大怒,诛之。王不知客之欺己而诛学者之晚也。夫信不然之物而诛无罪之臣,不察之患也。且人所急,无如其身。不能自使其无死,安能使王长生哉。
在韩非看来,那个会不死之道的人,不过是个骗子。信不死之道的燕王,是个昏聩的庸人。然而,每当科学有了新的进步,就总会有人利用新的科学成果,加以超范围的应用,使本来正确的科学成果由真理走向谬误。
通过自我锻炼以求长生不死,是由养生见效走向谬误的例子;通过服药追求长生不死,则是由医学进步而走向谬误的例子。不过这样的活动,仅在《韩非子》一书中有少见的几例。而《吕氏春秋》一书还完全没有提及。这说明追求不死的活动,在战国时代,也还是极其个别的现象。通过服药追求长生不死的大规模活动出现在秦汉时期,所以我们在下一章中再加以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