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分野说与天人一体观念

上帝到了天上，周人认为他们的祖先也到了天上。《诗经》“三后在天”，即周人的祖先太王、王季和文王，都到了天上。周人认为，上帝或者祖先，就从天上向下界的臣民，向自家的子孙，发布各种命令。发布的方式，就是通过各种天象。《易传》说“天垂象，见吉凶”，就是周人占星观念的原则表述。

把异常的天象看作上帝或者神祇发布的指示，因而进行占星活动，几乎是每一个古代民族都经历过的思想历程，并且至今仍然活跃，所以不必多说。作为科学史，在这里唯一要说的就是，占星的理论，乃是基于错误的认识。

中国古代占星理论的特殊性，就是所谓“分野说”，即天上的区域划分和地上的区域划分相对应的理论。先秦的《左传》《国语》等书，都有叙述天上分野和地上区划相应的材料。据《汉书·地理志》所整理的材料，二十八宿的分野是：

东井、舆鬼，秦地；

觜觿、参，魏地；

柳、星、张，周地；

角、亢、氐，韩地。

胃、昴、毕，赵地；

尾、箕，燕地。

虚、危，齐地；

奎、娄，鲁地；

房、心，宋地；

营室、东壁，卫地；

翼、轸，楚地；

斗，吴地；

牵牛、婺女，粤地。

《晋书·天文志》所载二十八宿的分野和《汉书》不同。其十二次的分野是：

星纪，吴越；

玄枵，齐；

娵訾，卫；

降娄，鲁；

大梁，赵；

实沈，魏；

鹑首，秦；

鹑火，周；

鹑尾，楚；

寿星，郑；

大火，宋；

析木，燕。

唐代由儒者贾公彦所作的《周礼疏》，援引了《晋书》所整理的十二次分野后指出：“如是天有十二次，日月之所躔。地有十二土，王公之所国。”显然，天上的星宿分野，是地上的地理区划在天上的投影。依据分野说，天上和地上是一体。人间的事，要接受天上神祇的指导。所以每当天象发生变化，天文学家们不仅要进行占星，说明天象所显示的吉凶祸福，还要说明，这是地上哪里的祸福。比如鲁昭公十七年（公元前525年）冬天，“有星孛于大辰”（《左传》）。大辰，指房、心、尾三宿。处于当中的心宿又称大火星，是宋地的分野。所以天文学家禆灶断定，宋国要发生火灾。不仅宋国，相邻的郑国、陈国和卫国，都要同时发生火灾。宋国要发生火灾，是因为彗星侵入了宋的分野大火星。陈国，原来是太昊伏羲的领地。伏羲是东方的上帝，东方按五行属木，是产生火的材料。郑国是祝融的领地，祝融曾担任高辛氏的火正，因此他是火神。卫地是颛顼的领地，分野星是营室。营室是水星，而水是火的配偶。它们都是与火有关联的国家，所以要同时发生火灾。

这是论述分野说的典型案例。

十二次和二十八宿的分野如何划分，后世的说法不一，但以《汉书》和《晋书》的总结较为流行。在十二次和二十八宿之外的天区和星象，也有人给予它们以对应的分野。说法尽管不同，但天上发生的事件是对地上的指示，并且有一定的对应区域，则是从先秦开始，中国古代长期流行的观念。

秦汉统一以后，随着地上行政区划的变更，这种较为原始的分野说逐渐被新的天人关系理论所代替。比如宋代朱熹，他博学多才，主张要先格物致知，行动才能正确。古代的许多问题，他都要弄个清楚。但是对于分野说，他很少谈论。在一百多卷的《朱子语类》中，谈到分野说的只有一条：

分野之说，始见于春秋时，而详于汉志。然今《左传》所载大火辰星之说，又却只因其国之先曾主二星之祀而已。是时又未有所谓赵魏晋者。然后来占星者又却多验，殊不可晓。（《朱子语类》卷二）

朱熹的议论表明，当时已经很少有人谈论分野说了。但是朱熹仍然相信依分野说进行占星的结果，认为这种做法获得正确结果的居多：“多验”。

图2.4　二十八宿分应各省地理总图

把天象变化看作来自天上的、对于人事的指示，是中国古代笼罩整个社会和全部历史的宗教观念，也是中国古人在认识天象问题上所犯的重大错误之一。 TuvIi7qDJhhROeF0yWd1E4ylNcVFsX8o0wfwGfOmnylXSJi9L+qzArjKSgy3w9x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