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的外孙七岁的麦稻来说,我不知道钱对他的诱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我抱他去商店给他买“吹泡泡”?是我掏出钱来让他坐上旋转木马?还是,他馋那一口棉花糖,嚷着让我买?对钱认识的启蒙却开始得很早,在幼儿园便已经开始学习人民币的面值了,也已经有过“小市场”的游戏来做玩具的书籍的“交易”了。告诉麦稻,劳动产生价值,钱不过是人们交换劳动的中介(纸媒)而已,他恐怕还难以理解,可用自己的劳动去换钱,比如,帮大人做家务,麦稻的妈妈就给他订了规矩,扫地一次一元,倒垃圾一元,自己洗手绢或洗袜子,一元……这,或是必须的,毕竟,我们活在市场经济,每日在商品的交换中,而完成一切交换的一般等价物就是钱。所以,钱怎么来怎么去、如何挣如何花,是人生的必修课,很重要,要么,怎么叫价值观呢?
麦稻一定有过好奇:被人称做“钱”的这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怎么这么神奇?姥爷的兜里怎么会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钱”呢?钱是从哪里来的?麦稻一定不懂钱的一般属性和特殊属性。可他一定知道,钱,是个好东西,它能买……:“姥爷,我想要。”“姥爷,求求你,给我买个麦咭陀螺吧……”“姥爷,我想吃烤鱿鱼,不贵,才两块钱……”
平时,我们大人训斥麦稻:你知道不知道,为让你学,妈妈给人家交了多少钱?!
不是他的钱,他不以为然,照旧在课堂上玩啊玩。
自从麦稻有了属于自己的钱,过年长辈们给的压岁钱——年钱,麦稻的人生第一次遇到如何花钱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同往年一样,今年麦稻的年钱大头那部分让麦稻的妈妈给存了起来,极少的尾数的尾数留给麦稻,麦稻开始给人炫耀了:“我有钱!”他拍拍兜。其实也就十几块,他以为很多,他说他要买房子给姥姥住。不让姥爷住,麦稻嫌姥爷吸烟:“臭!”
麦稻花钱知道心疼了。
老师让麦稻第二天到校时带上毽子。麦稻过去的毽子让爸爸踢到房顶上了,麦稻对妈妈说:“你给我买吧?”妈妈说:“我不给你买,你自己拿你的钱买,你不是有钱了吗?”麦稻无奈地说:“那……好吧。”
麦稻蹲在校门口的地摊前指着毽子问:
“阿姨,多少钱?”
“有两块的三块的……还有五块钱的。”
麦稻犹豫了一会,说:“我要那个两块钱的。”
麦稻从兜底摸出了两张一元钱……
苏妄言问韦长歌:“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你都穿着我没见过的新衣服?”
韦长歌回答:“因为保持外表整洁让我心情愉快。”
韦长歌问苏妄言:“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来来去去都是几件衣服?”
苏妄言回答:“因为我没有钱。”
韦长歌于是哑然。
这是苏妄言写的小说之一《阿堵物的烦恼》中的一段对话。
阿堵:六朝和唐时的常用语,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这个”“这个东西”。自从南朝王夷甫呼奴婢“拿走这东西!”后,“阿堵物”就指代钱了,有蔑视之意。南朝宋《世说新语》载:王夷甫雅尚玄远,常嫉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字(从来口不说钱字)。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阂行,呼婢曰:“举却阿堵物!”
玉树临风般的高雅。高雅的背后却是有一堆围着床的“阿堵”,所以说,这不过是富人的装逼。“爱酒苦无阿堵物,寻春奈何主人家”,爱喝一口小酒却没钱,好风景都在有钱人的家里……所以说,凡夫俗子和钱有仇的不多,老百姓无时无刻都离不开这阿堵物的,这是活着的基础。
所以,贾平凹在嫁女的祝福里对女儿女婿有句话:可以爱小零钱。
不过,这句话的前一句是“做普通人,干正经事”。后一句是“但必须有大胸怀”。前一句讲的是“取之有道”,后一句讲的是“不为物役”——别把钱当钱。我做如是解。这个道理很复杂,比如什么“纯粹的人性不需要金钱”啦,什么“人的依赖感并不完全依赖物质,还有精神、情感、信仰……”啊,什么“钱能买来女人买不来爱情,钱能买来床买不来睡眠,钱能买来书买不来文化,钱能买来献媚买不来忠诚……”啊,等等,对于麦稻来说是以后觉悟的事。
后来,麦稻告诉我:姥爷,我将来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我问他,你挣那么多钱干什么啊?
麦稻说:“我要买一辆真的法拉利,红颜色的,跑车。”
他特别爱车。家里的到处是麦稻的车,绊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