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你突然看到蝌蚪爬上了岸，尾巴不见了。你惊讶，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外孙麦稻突然长大了。今天，他不让我送他回家，他要独自走，他发脾气：“你走吧，要是跟着我我就不走了。”“你能拿动滑板车吗？”“能！”“把你送到楼门口？”“不用！”

麦稻栏住我说“求求你，姥爷，你走吧。”夜，有风，小区楼间灯光昏暗。我停下脚步，看着麦稻的歪斜的身影拖着滑板车拐进了楼群，消失在黑幽幽的树丛后面……

以前并不这样。

几年了，几乎，每天晚饭后我都要陪着外孙麦稻去小区中心广场，看着他和其他孩子们疯玩，不时地要喊他喝水，不时要提醒他“跑慢点”“小心车”“别打架”……一般他要玩到很晚。以往，在麦稻回家的时候我要送他到楼座的单元门口，并陪他上楼，他怕黑。后来只是在单元门外守候着，仰起头，不断问他“到几楼了？”他会应上一声“三楼了——”“五楼了——”，直到听见麦稻的妈妈在楼上喊我“爸。麦稻到家了。你回吧。”我才转身离去。再后来，只是在单元门的应答电话里叫应麦稻的妈妈，妈妈会在电话的那头问麦稻：“门开了吗？”然后，开门，麦稻自己上楼。麦稻和爸爸妈妈住在七楼。我住在隔壁的院子。

麦稻昨天第一次不让姥姥给他洗澡，他把姥姥推出卫生间，他要自己洗，他能自己洗了，洗头，冲淋……用洗头膏用沐浴液，而且洗得很好。

似乎，只是这几天的事。麦稻突然长大了。

并不是这几天的事，长大是一个过程。麦稻第一次不愿意再戴尿不湿了，记得那天的半夜里，他迷迷糊糊得抬起屁股扯下尿不湿然后抬手一甩，甩到了床下。第一次不再闹着用奶瓶喝奶，第一次刷牙，第一次不再让姥姥喂饭他要自己吃，第一次不再屁股对着你撅着让你给他擦屁股……走在街上，麦稻不再让你牵着他的手，他挣脱，他烦。麦稻第一次写自己的名字。麦稻下围棋第一次赢了我……

有一天，他淘气，姥姥吼了，他两只手巴拉着两只眼皮一张一合地冲着姥姥做鬼脸：“警报！警报！姥姥生气了，快跑！快跑！”姥姥被逗笑了，他依旧两只手巴拉着两只眼皮一张一合地：“解除警报！解除警报！姥姥笑了，姥姥笑了！”

一天，饭桌上他一道一道品鉴着姥姥做的一桌菜，嘴里念叨着“成功！”“成功！”“失败！”

一天，一个叫圆圆的小女孩拦住他问“麦稻，你说，你长大了和谁结婚？”麦稻说“和金宝。”圆圆小妹妹生气了：“金宝有男朋友了，你等着，有你好瞧得的！”麦稻讨好地说：“我和你俩都结婚。”圆圆高兴了，金宝也高兴，他们一块玩起过家家。

麦稻讲故事，爱讲马三立的单口相声《逗你玩》，学马三立老先生的口吻“谁呀？”“逗你玩。”“这孩子！”。他总爱说“然后哩”“然后哩”，我们学他，他很恼羞，他喊：“讨厌！我不讲了！没有然后了！”

麦稻学会惩罚我，看到我吸烟，他命令我“灭掉！”然后，拉我到小房子里站着，指着墙上的挂钟对我说：“看，大针到……8！”哦，关我二十分钟的禁闭，让我想“还抽烟吗？”其实，他妈妈常关他。

麦稻开始撒谎。“今天幼儿园留的作业是老师让我们在家打游戏。”“我吃过饭了。”“我洗过手了，真的。”……笨拙的谎言马上会被揭穿，他会很平静地说：“逗你玩。”

麦稻不再唱《嗨歌》了，改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再过几天，这个小男孩就要上小学了。

不经意间，尾巴脱去了，黑蝌蚪已经变成了一只绿色的小青蛙。它正在奋力地往岸上爬…… ZeCwrT9MyAMmyiYODlOG0A4P5s0OjaHimY4D3HCxcdMqpeC/+QzQwNTsBLt1Brx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