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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稻五岁了，没喊过肚子痛。这是第一次。
下午五点半，去幼儿园接外孙麦稻，见到他们班上的阿姨，阿姨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我麦稻肚子痛，说晚饭吃饺子，麦稻只吃了一个，说他下午就喊肚子痛带他去了卫生所，大夫说是积食孩子舌苔厚。麦稻见到我立马蹲在地上说肚子痛，说着哭了起来，两只手捂在肚子上，痛苦状。阿姨说：“可见到姥爷了吧，就耍娇……这孩子。”我说：“麦稻，站起来！”麦稻让我抱，他大了很少让人抱的，除非累了或受了委屈哭才会两手伸向大人叫：“抱。抱。”平日里的这时他会飞跑出教室头也不回地跟老师说声拜拜跳着下楼梯去操场滚轮胎，你喊都喊不住的。今天，这！我感到问题的严重，给麦稻的妈妈打电话，麦稻妈妈说“在洗车”，让我等……
抱着麦稻下楼，麦稻哭，说痛：“姥爷，你慢点走啊，你颠得我肚子疼。”幼儿园门厅，我让麦稻坐下休息等麦稻妈妈。我说：“麦稻，看鱼！”幼儿园门厅两边养着两大缸的金鱼，麦稻：“不看！别，别坐下，坐下，痛，起不来。”麦稻弓着腰，手捂着肚子，脸色发黄，我慌了，抱着麦稻跑出院门，打的！去医院！急诊！
路口，出租一辆接一辆地驰过，顶灯亮着：不是空车。西安的“的”难打是出了名的，特别是上下班时间或雨天或交接车的时段。一辆黑车无声地滑过来到我的脚边，司机探头问：“去哪儿？”我说：“中心医院。”他说：“不去。”一脚油门，车开走了。我茫然望着马路上的车流，我急，只得拦下一辆“拐的”，搭着棚子的三轮电动车，驾车人常是拄拐的残疾人，背街小巷乱窜一年总有几次被交警突击整顿往往闹出街头围观的那种，西安人称之为“拐的”。司机是一个裹着黄棉大衣的壮汉，黑着脸。
“到中心医院。”
“十元。”
“十元？就两站路……十元就十元吧……”
其实，也就两站路的距离，如加上走到公交车站的路的距离两头都算上，也就三站不到，我知道我被宰了，宰了就宰了，谁让麦稻肚子痛得急。
“拐的”拐进小巷。穿出小巷直接冲上人行道，逆行着，在行人中左拐右拐突围，行人避着车车避着行人，人扯着嗓子车磕下道沿横过了马路……五分钟不到！“拐的”把我和麦稻放在中心医院门诊大楼前。医院已经下班了……冷冷清清，大厅里灯光暗淡步行梯也已经停止运行，门厅一大片候诊椅上东倒西歪地蜷偎着几个患者，稀落的如同棋盘上的残局的几个棋子……有白大褂匆匆走过，有一群人匆匆走过，护着一汉子，汉子捂着头，满脸是血……收费处亮着灯，有人排队。
我知道，左手，走廊，拐过去是急诊。
急诊接诊台后几位护士闲坐着聊天，灯光如昼。
“急诊！孩子肚子痛……”
“去，办充值卡！”
“在哪儿？”我抱着叫疼的麦稻，我额头流汗。
护士手一指大厅：“交费处。”她们很平静。
“事后现金结账？”
“不行！规定！”护士很坚决。
我把麦稻放在候诊的椅子上，安慰他：“等我，马上好。”
交费处排着队，有十五六人的样子，一溜的窗口黑着，里面布帘掩着，只有一个窗口亮着灯，一个收费工作人员，一台电脑……我挤到窗口，嘴说着“对不起，急诊，急诊，对不起。”手伸着把一百元大票递了进去……
回到急诊，护士小姐一边输卡一边问“姓名！”“年龄！”“电话！”“哪个‘HUI’字？”
我说：“瑷珲的珲，一个玉字旁加一个军队的军。”接诊单给我了，却打的是“晖”。护士手往走廊里一指“好了。去儿科。第三个门。”
终于，见到医生了，一个年轻的女医师。那女人让我把麦稻放倒在床上，麦稻拉起了衣服……“腿弯起来……好，别动……”医生按着麦稻的肚子，“痛吗？”“痛。”“痛吗？”“痛。”“这里？”“痛。”“这里？”“痛。”
医生皱起了眉。一张大口罩遮了大半个脸，她坐了下，写……
“是不是肠痉挛？”我问。
“可能是肠痉挛。”她说。
“会不会有虫？”我问。
“有可能是肚子有虫。验一下粪便吧。”她说。
“急性肠胃炎？”我问。
“也许，肠炎。查一下血。”
“麦稻并不发烧……”我自语。
我抱着麦稻，化验窗口前麦稻很熟练地捏着手把一根手指递了进去……麦稻被抽了血，麦稻没有便意，麦稻不想便便……
麦稻妈妈赶来了。麦稻喊“肚子疼。”
“能不能让医生处理一下？孩子在肚子痛呢。”麦稻妈妈又跑去找医生。我对她的背影喊：“右拐，第三个房间！”开了药，一盒“颠茄”，一盒“消食”。“消食”药房没有，麦稻妈妈跑街上去买……颠茄给麦稻喝了，麦稻说：“不苦，草莓味。”
……
夜，十点过了，我给麦稻妈妈打电话问麦稻的病：“麦稻还痛不痛？”听到却是麦稻的大声音：“姥爷？？”一听声音，我知道他好了。
麦稻的妈妈接了电话：“正在床上蹦？呢……”麦稻妈妈说，“让他睡觉，他疯玩，拢不住！”
麦稻妈妈说：“刚才，麦稻拉了一大泡臭臭！”
“不痛了？”
“不痛了。”
“好了？”
“好了。”
我想起来，麦稻今天没有“便便”，昨天也没有“便便”。前天，麦稻爷爷过生日，麦稻蛋糕吃得多了，吃了两大块，他还要，妈妈不给他，他闹，麦稻妈妈还对大家说：“麦稻最近吃饭可好了。”
我电话里告诉麦稻：“麦稻，姥爷教你说：头痛是鬼捏得，肚子疼是屎憋得。”麦稻电话里重复我：“头痛是鬼捏得！肚子疼是屎憋得！”
这段话是我小的时候我的奶奶说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