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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潘金莲“一见钟情”

比起武松,西门庆则是风流倜傥、温柔有钱,何况还有媒人王婆的卖力牵线:“这位官人,便是本县里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家有万万贯钱财,在县门前开生药铺。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又放官吏债结识人。”经过这番细细铺排,潘金莲和西门庆很快便勾搭上了。

我们返回头去看看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第一次会面。这个情节在《水浒传》中只是一语带过,可是在《金瓶梅》里,作者将双方眼里所见和心里所想都写得很细腻。武松走了,武大听从弟弟所言,“每日只是晏出早归,到家便关门。那妇人气生气死,和他合了几场气”。不过,渐渐潘金莲也习惯了,“约莫将及他归来时分,便下了帘子自去房内坐的。一日,也是合当有事,却有一个人从帘子下走过来。自古没巧不成话,姻缘合当凑着。妇人正手里拿着叉竿放帘子,忽被一阵风将叉竿刮倒,妇人手擎不牢,不端不正却打在那人头巾上。妇人便慌忙陪笑”。接下来,我们便借由潘金莲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帅哥:“把眼看那人,也有二十五六年纪,生的十分博浪。头上戴着缨子帽儿,金玲珑簪儿,金井玉栏杆圈儿;长腰身穿绿罗褶儿;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腿上勒着两扇玄色挑丝护膝儿;手里摇着洒金川扇儿,越显出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西门庆从头到脚穿戴的是当时中国最流行、最时髦的打扮。

然后,视角转换了。这么漂亮一个男人,“被叉杆打在头上,便立住了脚。待要发作时,回过脸来看,却不想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接下来是对潘金莲样貌的描写,这样写女人,在《金瓶梅》里找不出第二个。你看到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一眼就将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全看清楚?其实这是说书先生的意淫。此时,他已经将潘金莲设定为一个淫妇,对待淫妇不必讲礼貌,完全是剥光了衣服在讲解,以满足听众的胃口。潘金莲明明穿得好好的,可是在西门庆的眼里,在说书人的眼里,在读者的眼里,她是一丝不挂的,人格尊严也被剥了个精光。你看,作者写她的鬓发,写她的眉毛,写她的杏子眼,写她的樱桃口,香喷喷,直隆隆,粉浓浓,娇滴滴,轻袅袅,玉纤纤,一捻捻……马上就到色情的部分了。这样的描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就了中国文学史上“千古第一淫妇”的名号。

说书先生讲了故事之后,还会唱一段给你听:

头上戴着黑油油头发䯼髻,口面上缉着皮金,一径里 出香云一结。周围小簪儿齐插,六鬓斜插一朵并头花,排草梳儿后押。难描八字湾湾柳叶,衬在腮两朵桃花。玲珑坠儿最堪夸,露菜玉酥胸无价。毛青布大袖衫儿,褶儿又短,衬湘裙碾绢绫纱。通花汗巾儿袖中儿边搭剌,香袋儿身边低挂,抹胸儿重重纽扣,裤腿儿脏头垂下。往下看,尖 金莲小脚,云头巧缉山牙,老鸦鞋儿白绫高底,步香尘偏衬登踏。红纱膝裤扣莺花,行坐处风吹裙袴。口儿里常喷出异香兰麝,樱桃初笑脸生花。人见了魂飞魄散,卖弄杀偏俏的冤家。(第二回)

这一段才写到潘金莲的衣着打扮,由意淫变为写实。潘金莲在王招宣府的时候,穿的是扣身衫子;现在她作为武大郎的老婆,穿的是粗糙的衣服,即毛青布大袖衫儿。西门庆一下就把这个女人看得透透的,“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已钻入爪哇国去了,变颜笑吟吟脸儿”。随后,两人便说了几句话,“奴家一时被风失手,误中官人”之类的。

这场景恰好被卖茶的王婆看见了。那王婆笑道:“兀的谁家大官人打这屋檐下过?打的正好!”“打的正好”四个字,一下道出王婆的背景,她绝不是一个卖茶的而已。一刹那间,王婆已经看清局势。接下来,王婆摇身变成主角,把那一对年轻男女玩得团团转。

有人也许会问:如果潘金莲和西门庆之间没有王婆会怎样?没有武松会怎样?没有郓哥儿会怎样?说来这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还没有那么坏,如果没有王婆,西门庆来来回回跑几趟,也许就算了。而且,若没有王婆和武松,西门庆后来很可能会采取张大户的模式,不时给武大郎一些钱。而武大郎或许会接受,就像住在张大户家时一样,一是西门大官人他惹不起,再者不管怎样,老婆在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况且不是没有前例。这样看来,不管是不是错着,武松和王婆都是武大死路上的助推者。潘金莲和西门庆因为忌惮武松,所以才要杀人灭口;王婆因为能从中捞到好处,才会一直出谋划策,帮助二人把事情做得更“圆满”。

此时,潘金莲和西门庆的关系还仅仅是“妇人”和“那人”,彼此并不认识。“那人又笑着,大大的唱个喏,回应道:‘小人不敢。’那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细风情的贼眼,不离这妇人身上。临去也回头了七八回,方一直摇摇摆摆,遮着扇儿去了。”到这里,故事与《水浒传》重合的部分结束了,《金瓶梅》的情节全面展开。

潘金莲的心情是怎样的呢?“当时妇人见了那人生的风流浮浪,语言甜净,更加几分留恋……”这么一个年轻、聪明、漂亮的女孩,心思有几分动摇,倒也无可厚非。“倒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何处居住。他若没我情意时,临去也不回头七八遍了。不想这段姻缘,却在他身上。”潘金莲如此想着,已经爱上那人了。“都是在帘下眼巴巴的看不见那人,方才收了帘子,关上大门归房去了。”

鲁迅曾经说,《金瓶梅》常常“一时并写两面,使之相形,变幻之情,随在显见,同时说部,无以上之”。讲完潘金莲的心情,作者就顺应听众或者读者的好奇心,将西门庆的背景介绍一番。这人“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门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儿也是个好浮浪子弟,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近来发迹有钱,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会玩、会赚钱,而且在当地颇有些门路的公子哥儿。重点是西门庆的心思:“这西门大官人自从帘下见了那妇人一面,到家寻思道:‘好一个雌儿,怎能勾得手?’”他用的这两个词——“雌儿”“得手”,还是《水浒传》的习惯用语。“猛然想起那间壁卖茶王婆子来,‘堪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撮合得此事成,我破几两银子谢他,也不值甚的。’” jnsRiFtWbqVCWIMvRVdMB1bzAYvTHZMDJvzUFgkuP/0Bx/R5MIK5FYKRY01/Gjf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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