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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修身以进,有教无类
当不上学生,自己当老师

明洪武十四年 (1381年) ,朱元璋尊称孔子为“大成至圣先师”;清康熙二十三年 (1684年) ,康熙帝在大成殿悬匾“万世师表”。“大成至圣先师”和“万世师表”已成今人对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孔子最贴切的共识与尊称。

“万世师表”就孔子启发弟子因材施教、有教无类、德育与智育并重,足堪为万世老师的表率而言。

“大成至圣先师”这个尊称大有深意。“先师”不只称扬孔子是第一个教学平民化,将受教机会普及至民间的先导、先行老师,也可说孔子是中国教育史上的第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师。

传统说法,中国古代之学只限于贵族子弟,所以说“学在王官”,只有王室的贵族子弟才有机会受学,但古书所谓的“王官之学”、贵族教育情形,以及贵族之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贵族教学内容又是什么,却少记载。

后世学人尊敬孔子,认为孔子以前没有私人著述。这种近乎公认的说法,不一定正确。《论语·述而篇》孔子说:“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孔子说他想学老彭“述而不作”,意味着当时就有人作书为文,而“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更是明言有人不知而作,怎可说古无私人著述?

《季氏篇》孔子说:“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周任有言岂能无作?《微子篇》孔子论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等人,孔子岂无参考的著作? (《史记》是汉代文章。)

古代文字少,常一字多义或借字。像《尚书·帝典》的“百姓”是百官,《论语》的“百姓”即庶民。“学”字随时代不同,而有不同释义,与今日认知差异大。我们得正视“学”这个字,在周代之前的含义。

今人所谓“学”,如“文学”、“史学”、“哲学”、“医学”、“化学”等,是指有系统、组织的学理、学术。周初之前的文字使用尚未成熟,而文章、文明、文化都依赖文字的创造、流传。没有文字,就没有今日所谓的“学”。

古代中国文字最早使用在商代,约公元前16世纪至前11世纪。殷商人信鬼,遇事都要贞卜,贞卜一般用龟腹甲和牛肩骨,合称“甲骨”;把贞卜的事件经过,契刻在甲骨上的字叫“甲骨文”。甲骨文的字体结构,在不同年代有不同形式。

每一个民族文字的早期,必然都是象形字,但唯独中国文字依然向“形”的指标继续发展,且与艺术结合,先是文字造型介入图画,而后是文字含义、思想含义介入图画。

甲骨文之外,大约在商代早中期出现了青铜器铭文,亦称钟鼎文。孔子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契刻在龟甲牛骨或镂刻在青铜器上的金文,都不便使用流传。

周代初年,可能开始使用木板、竹简。《中庸》哀公问政,孔子说:“文武之政,布在方策。”“方”是木板,适合公告绘图,《论语·乡党篇》说孔子“式负版者”,孔子在车上,向背有公告政令、图籍在木板的人,把身体凭在车轼上,以表敬意。

竹简的使用,可说是一大发明。“简”是古人削竹成片,用以书写的狭长竹片,合数简穿连为策,事少书于简,事多书于策,合称简策。孔子读《易》,平居放在席上,周游列国时将《易》简策放在布囊中,随时取阅。

没有简策这一利器,不易携带流传,但设若没有哲人贤者的著作之“学”,那又怎么“教学”呢?

古代中国之“学”,传统说法是《诗》《书》《易》《礼》《乐》《春秋》六经,可是,《诗》是周朝大师奉天子之命采风的,十五《国风》之国,全是周天子所封的。文王未建周朝已死,武王在位不久病亡,周公摄行政当国七年,推估采诗时间,当在周公之时。周公又作《大诰》《微子之命》《归禾》《嘉禾》《康诰》《酒诰》《梓材》《多士》《毋逸》等《尚书》之篇。《史记》又说周公作《周官》,不过,汉儒有异论。

被后世尊为六经的《诗》《书》《易》《礼》《乐》《春秋》,其中《诗》《书》《周礼》三经或是周公作的,或与周公有关,而《易》“十翼”和《春秋》是孔子作的。这就是说,中国在周公之前,没有后人所说的“学”;我们若是不认知“学”由养老,转成乐教,再变成启智教育,就无法体认“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的孔子伟大。

回顾古人所谓的“学”,我们可以确切地说,以甲骨、青铜器做载具,刚创构文字的商代,不可能有后世所谓的“学”,当然更不用说夏代了。

《孟子·梁惠王上》说:“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传统注解,“庠序”是学校,语译成:“好好地办些学校,再申明孝顺父母敬爱长上,须发花白的人也就不会背负重物在路上行走了。”

没有文字记载的“学”,岂有“学校”?事实上,孟子所说的“学”和“庠”不是学校,而是老者接受敬养礼的养老地方。

古人没有“学”的时候,思想、智慧无法传承,最尊贵、有学问的人就是年纪大的长者。长者有人生、社会经验,越有思想智慧的人,年纪越长越老,古人因而重养老。重养老亦即“尚齿”。《礼记·内则》说:“凡养老,五帝宪,三王有乞言。”古代帝王举行养老礼,五帝时代只是效法老人的德行,三王时代又增加向老人“乞言”,把老人好的言行记录下来,成为嘉言懿行录。至于所谓“养老”,不是把老人集中起来奉养,而是举办各种活动、礼会,尊重老人、娱乐老人。

《孔子家语·正论》哀公问于孔子曰:“二三大夫皆劝寡人,使隆敬于高年,何也?”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也,将天下实赖之,岂唯鲁哉!”公曰:“何也?其义可得闻乎?”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舜、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遗年者也。”

《礼记·王制篇》更深入叙述养老、尚齿,说:“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凡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周人养国老于东胶,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西郊。六官以长老为贵,故而重养老。”

古人在没有成熟的文字记录之学,知识、智慧的学得,唯有依赖岁数较大的老者,这就是所谓的“乞言”,向老者乞求嘉言,所以有虞氏以降,养老与祭祀、朝政并言。《礼记·礼运篇》说:“故宗祝在庙,三公在朝,三老在学。”很确定地说,“学”不是读书启智的学校,而是养老的地方。

“学”既然是养老的地方,那么古人有没有“大学”呢?《礼记》记载确有“大学”,不过这大学不是今人所谓的高等教育地方,而是天子养老的地方。《祭义篇》说:“祀乎明堂,所以教诸侯之孝也。食三老、五更于大学,所以教诸侯之弟也。”“大学”是天子向“三老”、“五更”行食礼的养老地方。

那么,天子怎么向三老、五更行养老礼来教导诸侯悌道呢?《礼记·乐记篇》和《祭义篇》同样作了记载:“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揔干,所以教诸侯之弟也。”

“三老”、“五更”古书没有确切说明,有的学人认为选出年高德劭的“三老”、“五更”各一人,有人认为“三老”如朝廷“三公”,是三个年高德劭的老者,也有的说是“国老”;“五更”是上了五十岁的老人,年纪较轻,人数较多,选出五人,即“庶老”。天子对“三老”、“五更”的养老礼是褪下外袍的左袖,亲自切割煮熟的牲肉,亲自手执盛酱的木豆,请“三老”、“五更”进食,还亲自执酒杯请老人漱饮安食。天子穿戴冕服,手执盾牌,还亲自舞蹈,娱乐老者,用以教导诸侯懂得敬长的悌道。

有虞氏到周代,都以礼养老,但养老方式略有不同。“燕礼”是较轻松自在的仪式会聚,以饮酒为主,有折俎而没有饭,只有一献之礼,意在尽宾主之欢,行礼场所在路寝。“飨礼”比燕礼隆重,而“食礼”是大宴老者,有丰盛饮食。周代遵循三代敬养老者的礼节,分别用于不同季节。

中国古人务农,体力早衰,年寿大多不高,五十岁即称老。五十岁养于乡的称“庶老”,六十岁养于国的称“国老”。所谓“养于乡”,不是养老地方在乡里,而是由乡里负责,“养于国”即由京畿王城负责。

养老的地方,各代名称不同,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周人养国老于“东胶”,养庶老于“虞庠”。周人七十养于“学”,殷人却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 (这个“学”容易误解为后世所谓的“学校”) 。也就是说,古代所谓的“上庠”、“下庠”、“东序”、“西序”、“东胶”、“虞庠”、“学”、“右学”、“左学”都不是读书启智的学校,而是养老的地方。

时移事易,周初的“贵族教育”开始设立,有了今日所谓的“学”,养老地方逐渐转成贵族子弟为学的地方。但周初的贵族所学是乐,而非经书典籍之学,“学”因而由养老变成“乐教”,养老之地也逐渐教导乐舞的地方。

《礼记·文王世子》说:“凡学(xiào)世子及学(xué)士,必时。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籥,皆于东序。小乐正学干,大胥賛之;籥师学戈,籥师丞賛之。胥鼓南。春诵夏弦,大师诏之;瞽宗秋学礼,执礼者诏之;冬读书,典书者诏之。礼在瞽宗,书在上庠。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皆小乐正诏之于东序。大乐正学舞干戚,语说,命乞言,皆大乐正授数,大司成论说在东序。”

“凡学世子及学士,必时”,第一个“学”字作“教”字解,“世子”是贵族嫡长子,“学士”即《王制篇》论俊选而升于学之士。“必时”,四时各有所教。

这段话的第一句话说出“王官之学”的官学,主要教学内容:“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籥。”干、盾是捍兵难之器。戈,句戟 (亦称勾戟) 。羽,雉鸟羽毛。持盾执戈是武舞,执雉羽和长籥是文舞。亦即最初的官学是教乐舞,春、夏两季教武舞,秋、冬两季教武舞。

有“学”有“教”就有“教学”的“老师”。乐师中以大乐正负责学政,并教习盾舞、斧舞。大乐正的副手小乐正教习盾舞,由教官大胥协助。钥师教戈舞,钥师丞协助。

《周官》说,负责学政的是“大司乐”,等同《礼记·文王世子》的“大乐正”。中国之学首教是“乐”。《论语》的乐师之长叫“大师”,与“大司乐”、“大乐正”职掌不同 (《周礼》对“大司乐”、“乐师”、“大胥”、“小胥”、“大师”的职掌都有明确规范,每一职位负责工作各自不同。像“大师”是“掌六律、六同,以合阴阳之声”,“大司乐”是“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祭祖,祭于瞽宗”,大司乐是学政的总负责人)

“东序”、“上庠”,本是养老的地方,在周初成为“王官之学”的所在。祭、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皆由小乐正诏之于东序 (郑玄注解“东序”在国中王宫之东。东序只是在王宫东方的位置,不是大学名称) 。小乐正进行乐教,并把养老之礼和祭祀,融合在乐教之中。而所谓的“执礼”和“读书”并非读礼书和尚书。

《礼记·王制篇》有一大段文章,叙述天子巡守、天子朝见诸侯、天子出征,其中有几句文字容易误解,必须详加说明:“天子无事与诸侯相见,曰朝。考礼、正刑、一德,以尊于天子。天子赐诸侯乐,则以柷将之,赐伯子男乐,则以鼗将之。诸侯赐弓矢,然后征;赐鈇钺然后杀;赐圭瓒,然后为鬯。未赐圭瓒,则资鬯于天子。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辟廱,诸侯曰頖宫。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祃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学。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

“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天子何以要命令教,诸侯然后才能为学?因为古时所教的是乐舞,得等天子送干戈、羽籥等乐器。手中有舞器、乐器,才能教学。亦即诸侯乐器为天子所赐,天子赐乐后命令教乐舞,诸侯才学乐舞。

“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右学在郊”,乐师有教国子的“大乐师”和教小乐的“小师”或“小乐正”。周朝教小乐小舞的在国君宫城南方左侧叫“小学”,教大乐大舞的在“郊”,叫“大学” (孔子问儿子孔鲤学诗乎、学礼乎。古人从小到大,读书就读经,没有小学、大学之分。只是后来有些学人引用《论语·子张篇》子游批评“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可也”,称“小学”是学洒扫应对进退,“大学”是学平天下的义理之学。汉代则以文字训诂专称“小学”) 。古代祭祀只有天子才能“郊祭”,“大学在郊”即是在天子郊祭天地的南郊教大舞大乐。而“春官·小宗伯”的职务之一,要“兆五帝于四郊”,就是在皇都四郊建立祭祀四方名山大川的祭坛,而这“四郊”都有学乐的地方,祭因而与乐合一,《礼记·祭义篇》故而说“天子设四学”。

天子祭天。“郊祭”是“南郊祭天”的简称。祭天的兆域设在国都的南郊,这是归就阳位,因南方明亮,属阳。郊祭之义是天子到国都南郊祭天,迎接昼长日子的到来,这是大报以太阳为主的天恩。

“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传统注释“天子的大学称作辟雍,诸侯的大学称作泮宫”,这个注解有问题。《庄子·天下篇》说“文王有《辟雍》之乐”,《尚书大传》也说:“《乐》曰:舟张辟雍,鸧鸧相从;八风回回,凤皇喈喈。”可知,《辟雍》是天子之乐,而《泮宫》是诸侯之乐。

《周礼·春官宗伯·大司乐》说:“王师大献,则令奏恺乐。”即是王师凯旋要在太庙呈献战果,于乐宫奏凯旋之乐。

中国周初之前的“学”只有“乐教”,在《礼记·月令篇》这一篇的文章最为清楚。“月令”分四季十二月,以孟、仲、季区分。孟春之月说“是月也,命乐正入学习舞”;仲春之月说“上丁,命乐正习舞,释菜”、“仲丁,又命乐正入学,习乐”;季春之末“择日大合乐”……

今日有些学人译解古书,说周王朝有今日所谓的“大学”、“小学”,而且“大学”有五,南为“成均”,北为“上庠”,东为“东序”,西为“瞽宗”,中曰“辟雍”。若是如此,周朝的教育已经十分普及发达,孔子的教育有何伟大?其实这所谓的五种“大学”都不是学名,都不是与“小学”相对的“大学”。

“瞽宗”、“成均”二词皆出自《周礼·春官宗伯·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成均之法”以乐教为主体,由大司乐掌教。《天官司徒》说,“以均齐天下之政”,“均”是齐一,“成”是乐曲一终,“成均”即以乐齐天下之政,达至以乐化民的目的。古代许多乐官以目盲的瞽者担任,大司乐祭于“瞽宗”,“瞽宗”是瞽者之宗,岂可解读为周朝西方大学?瞽宗、成均、辟雍都与音乐、乐官有关,而与后世的“大学”无涉。

《大戴礼记·夏小正》说:“丁亥万用入学。丁亥者,吉日也。万也者,干戚舞也。入学也者,大学也。”“万”是干戚舞,言天则有戚,以干戚武事,故以万言之。这证实了,古代“入学”就入“大学”,不只先入“十学”,学的是乐舞。

从《礼记·王制篇》和《周礼·春官宗伯·大司乐》记载,传统以为诗、书、礼、乐四教中,以乐为末,是误解,乐不只是教之始,也是教之成。

今人从殷墟中发现许多甲骨文,说明殷墟时代的文字使用简单无文。殷商以前的教化以乐为主。《尚书·帝典》舜命契做司徒,目的是“敬敷五教,在宽”,五教是人伦教化,没有文章教化,而舜命夔典乐,教导贵族长子,使他们正直而温和,宽大而谨慎,刚强而不苛虐,简易而不傲慢。诗 (吟诵之诗歌,非后来的《诗经》) 可以表达意志,歌表达人的心声,音律用来和声;金、石、丝、匏、土、革、木等八音都能和谐奏出,不使失去伦序,神和人都能和睦。夔说:“呵,我或击打或轻敲石磬,连鸟兽都起舞了。”

今世出土大量编钟,编制之大、制作之精、音律之准与美,成就跨古越今。中国古文化始于乐亦成于乐,《礼记·乐记篇》说“生民之道,乐为大焉”,后世遂以“大成”尊孔子,这是无上至高的敬意。

贵族教育的“乐育”时间,直到《诗》《书》《礼》三书完成,才告一段落,也就是大约在周公之时。

《礼记·王制篇》说:“天子五年一巡守。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而望祀山川。觐诸侯,问百年者就见之。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天子五年一巡守,舜就是在巡守时,死于苍梧。天子巡守时,因重视养老,百岁以上,天子要亲自到他的家见面,天子还命乐官之长的大师采诗。大师采诗目的原为入乐,但诗言志,所采的诗可以观见地方风俗的美恶,知道政令的得失。

采诗的人,文学素养高,所采的数量又多,三千多首无法完全入乐,但是,即使不入乐,这些诗的文采仍大有可观,观民俗美恶、知政令得失的作用十分高。诗的文字流传价值因突显而脱离乐,终而成为脍炙人口的流传文学。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论语·阳货篇》) 《论语·泰伯篇》孔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诗和乐甚至分开,《诗》《乐》皆成后世经典。

乐的相关理论文字《乐经》,也在文字成熟、简策流传的周公时代,故有周公作礼乐之说。

不只《诗》成于周代,《尚书》、三《礼》成书也在周代。三《礼》是《周官》 (《周礼》) 《仪礼》和《礼记》,《史记》明载《周官》成于周公之手。《仪礼》是“礼”的本经,又称《礼经》,在三《礼》中,成书最早。唐文宗开成年间石刻九经,《礼经》用《仪礼》之名,遂成为通称,沿用至今。汉代《仪礼》的传本有“大戴本”、“小戴本”、刘向“别录本”等几种,其中“小戴本”的《礼记》流传最盛,《汉书·艺文志》以《礼记》为七十子后学所记。

《尚书》的《召诰》《洛诰》《多士》《无佚》《多方》等篇,《史记》明言亦为周公所作。 (按:《尚书》有些后来篇章,成于周公之后。)

《诗》《书》《礼》成篇,并与《乐》成为官学的正式教材,才有真正的中国之学,可惜的是,《诗》《书》《礼》《乐》在孔子以前,限于官方贵族教育的教材,并不流布民间,受学对象有两种,一是贵族长子——“世子”,二是“学士”,“学士”是官方选自乡里的优秀学子。《礼记·王制篇》说:“命乡论秀士,升之司徒,曰选士。司徒论选士之秀者而升之学,曰俊士。升于司徒者,不征于乡,升于学者不征于司徒,曰造士。”

《王制篇》说,司徒命令各乡官长评比优秀士人,推荐给司徒,成为“选士”。司徒评比选士的优秀者而升入国学 (官学) ,称作“俊士”。“选士”可以免除乡里的徭役,“俊士”可以免除司徒官府的徭役,选士、俊士都是“造士”。“造士”可以解读为国家所造就之士。

《王制篇》又说:“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王大子、王子、群后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国之俊选皆造焉。”这段文字明确记载国学 (官学) 的学子,包括天子 (王) 的太子、王子,诸侯的太子,公卿、大夫、元士的嫡子,以及由司徒负责选出的俊士。

官学虽有由司徒选拔的民间俊秀子弟,但选拔没有客观标准,乡里官长难免受主观、人情、特权等因素左右,“选士”选出的子弟,常是地方的特定人士、地方的权贵子弟。有心向学的庶民子弟,失去接受《诗》《书》《礼》《乐》的启蒙机会。

负责官学教育的领导人是乐师之长乐正,乐正有大乐正、小乐正,乐正把《诗》《书》《礼》《乐》四书叫“四术”,也因教“四术”,而设立了“四教”。乐正按季节教学,春秋教《礼》《乐》,冬夏教《诗》《书》。

有教就有受教之士,也有授学老师。中国的教育在“四术”或“四教”后,于焉开始。只是这教育局限官学 (国学) 、贵族教育限制,而教师仍是乐官。

世子、学士将要毕业离校时,《王制篇》说,教官 (小胥) 、教务主任 (大胥) 、副校长 (小乐正) 检出不遵循教导的学生,把情况报告校长大乐正,大乐正报告天子。天子命令三公、九卿、大夫、元士们都进入国学,示范性地学习礼乐,借以感化不帅教 (“帅教”意为遵循教导) 者。如果还有人没有转变,天子就亲自视察国学,进行督导。经过这次督导,如果仍然有人顽固不化,天子心情沉重,接连三天用饭都不举乐,下令把不帅教者流放远方,像西方叫“棘”、东方叫“寄”的地区,永不录用。大乐正评比鉴定造就成材的学士,把尤为优秀者禀告天子,而推举给掌管军政的长官司马。优秀的学士称为“进士”。司马分别考评进士们的做官才能,考评“进士”中尤为优异的人才,一并报告给天子,从而确定其考评。考评确定了,然后委任官务;任官称职了,然后授以品位;品位确定了,然后发给相应的俸禄。 (此段文字参用王文锦《礼记译辞》译文)

《王制篇》说:“司马辨论官材,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这就是孔子之前任官的程序,官吏从国学、官学选拔贤能优秀之士。这也说明了,只有受过贵族教育的世子学士,才能做官进入吏门,一般平民庶子没有机会从政。

掌握士子为官之权的大乐正,以及小乐正、大胥、小胥等乐官是官学的教师,有教“有类”,尊卑有别,这些老师决定了国家的官吏,控制吏门,只给贵族子弟做官机会。

中国字常见一字多义。“师”即有多种文义。文、武王立吕尚为师,吕尚因助武王得天下,用谋居多,尊为“师尚父”。吕尚为文、武师,不是当文王、武王的老师,而是吕尚贤能,师就贤而言,是可以师法的贤才,不是教学的老师。

大师、大乐正、小乐正、大胥、小胥教导世子学士,确是中国最早的老师,但他们以乐舞为教学主要内容,所教的对象又限于贵族弟子,乐教不是为了启发弟子智慧德行,却直接掌控受教者做官为吏的机会。官学的“乐教”可说是“吏教”。

“师”、“儒”、“吏”三者是国家治民、惠民、得民的重要依赖职务。除了“师”、“吏”之外,古代中国有一种人叫“儒”,他们尊德重行,并且教导人民生活所需的技术,且以此技艺为生,他们无法进入吏门,无法习得《诗》《书》《礼》《乐》的知识智慧,他们专擅礼、乐、射、艺、书、数六种生活技艺 (六艺之礼如婚丧的行礼进退,无有义理探究,与经书三礼重义理不同;书也仅只教导书写,非《书经》)

《周官》说,运作国家如车轮平安行驶,有九种得民来源:第一是牧,以地得民;第二是长,以贵得民;第三是师,以贤得民;第四是儒,以道得民;第五是宗,以族得民;第六是主,以利得民;第七是吏,以治得民;第八是友,以任得民;第九是薮,以富得民。

经营一个国家,首先要有土地。周代分天下为九州,九州各有“牧”,叫“州牧”。《史记·周本纪》记载,武王分封后,“征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治天下要得拥有土地的州牧支持。“长”是长者,虞、夏、商、周都尊长尚齿,治天下也要重视长者之言。“薮”是人或物聚集的地方,因货殖营商可以富国富民;宗族之情,主雇之利,以及朋友之情,邦君能维系往来感情,都可以得民。

孔子弟子宰予赞孔子贤于尧舜远矣,有子、子贡皆称扬孔子“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夫子也”,三个弟子只是语言、文字称赞孔子,未具体提出孔子的贤德。若是依照《周官》得民之方,孔子以“师”为主体,且赋予“师”新意,又融合“吏”,提升“儒”,三者合而为一,孔子之贤确是盛于尧舜,孔子被尊称“大成至圣先师”,当之无愧。

按照周初教学制度,平民孩子一出生就受限制,没有受《诗》《书》《礼》《乐》的四教启蒙机会。幸而周都镐京被犬戎攻陷,王室东迁洛邑,周朝一些官制面临崩解,读过《诗》《书》《礼》《乐》的士,有些得不到朝廷取用为吏,流落民间,这些士为谋生而教读《诗》《书》《礼》《乐》。

孔子因为自觉“吾少也贱”,发愤勤学,不仅学了儒者的六艺,而且学了《诗》《书》《礼》《乐》,加以能够见贤思齐、不耻下问。他自言十五岁已能志于学,即学已有小成,他不只学得六艺,也学了启发智慧的“四书”。遗憾的是,母亲一过世,他无亲人依靠,只能自己独挑生活担子。

孔子时候的官学仍由司徒负责选士。《史记·孔子世家》有一段文句:“孔子要绖,季氏飨士,孔子与往。阳货绌曰:‘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要绖”是腰间系着孝麻守丧,也就是孔子在母亲死后才一年,还未除服时,季孙子设宴款待已选上的秀士,孔子前往,季孙子的家臣阳货奚落他说:“季孙子宴请士,并没有宴请你!”孔子一听,立刻离开。“宴士”,有两个注解,一说招宴军役之士,一说文学之士,二说都非正解。鲁国执掌招士、选士的是司徒。孔子知礼,已有名声,连孟釐子都耳闻,理应被选取,而他母丧后,也有意在官途发展,结果遭司徒季孙氏的家臣阳货奚落。季孙氏在孔子十八岁那年召士、选士、造士的飨士中,没有选上他。这说明了,在春秋时代,连孔子这种知礼的人才,都不能进入吏门为士。

古代的“士”,即今基层公务人员。《王制篇》说:“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国三卿,皆命于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国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孟子·万章篇》说周室班爵禄,有上士、中士、下士。“选士”是选拔储备官吏人材,孔子连当个低层公务员的机会都没有。

孔子开始收徒私人讲学,给中国古代教育,做了惊天动地的大改革,突破了官学贵族教育的不平等。有教无类,受教学的学子不分尊卑,只要有心学习,就可进孔门,孔子因而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论语·述而篇》)

孔子无法受召成为“选士”,当不上贵族教育下的学生,却自己召士,当了老师。孔子是第一个平民教育的老师,他教导学生有教无类,就不会对有意入门的学生要求,订下“规费”,要入门弟子晒干肉条,送他几束干肉,才愿意教诲。传统注解“束脩”是扎成一束束的干肉条,显然不对。哪有老师收学费,只收干肉条,如果孔子限定每个入门弟子都要奉上干肉条,有三千多弟子的孔子肉条当吃不完,还会生活清苦吗?孔子首开收徒讲学之风,当是有人愿意来学就教,岂有自定收“规费”肉条之理呢?

《礼记·曲礼上》说进食之礼:“以脯脩置者,左朐右末。”文义是置放干肉条,要弯曲部分在左,末端部分在右。

《礼记》一书不只说“脩”、“脯”是干肉条,其《丧大记》说:“始食肉者先食干肉,始饮酒者先饮醴酒。”《聘义》又说:“肉干,人饥而不敢食也。”肉干、干肉都用。《少仪》说:“其以乘壶酒、束脩。一犬赐人若献人,则陈酒执脩以将命。”这个“束脩”、“执脩”显然说的是“干肉条”,但我们不可就此将孔子所说的“束脩”,说成一绑一绑的干肉条。因为像颜路、颜渊父子那么穷困,都可以当孔子的学生。“束脩”当解为自行束己修身以进。

“束脩”不是干肉条,有两个证明。一、古人吃肉不容易,《孟子·梁惠王》说:“七十者,可以食肉矣。”一般庶民怎么可能为了拜师,特意将肉做成干肉条。《礼记·曲礼下》说,古人做干肉条是为了祭祀,叫“尹祭”;二、《礼记·檀弓上》县子曰:“古之大夫,束脩之问不出竟。”有学人语译说:“古代的大夫,是不许跟外国国君有什么私人交往的,连一捆干肉条也不能送出国境。”显然误解了“束脩”本义,以致读来不通。“束脩”是束其身修其德,“束脩之问”是没有束好其身,修好其德,自己品德出现了问题。古代大夫一旦束脩有问题,就不会离开国境,静听国君发落,但春秋、战国时代,大夫束脩出现问题,立即出境奔赴他国,像楚国的阳货、公山弗扰,卫国的公孙戌。

那么,孔子之前拜师不以干肉条,用什么做见面礼的“挚”呢?难道只是作揖磕头吗?当然,象征性的拜师礼物还是有的。《大戴礼记·夏小正》说:“入学也者,大学也。谓今时大舍采也。”《礼记·月令》说:“上丁,命乐正习舞,释菜。”郑玄注:“古者,士见于君,以雉为挚,见于师,以采为挚。采直谓疏食菜羮之菜。”郑玄又说“舍”即“释” (放下) ,“采”读“菜”,礼先师也。菜,苹繁之属。亦即始入学礼敬老师要释菜,而菜就是《诗经·召南》的“采蘩”、“采苹”的蘩菜和苹菜,二菜常见沟渠中,古人常采用祭祀。

孔子收徒讲学为师,不是扮演《周官》的师氏,以其贤明指导贵族子弟,而是与庶民弟子学生生活在一起,身教言教,将彼时之学乐育扩大成智育,不只启发弟子智慧、充实知识,还重视人格培养,以德行为最重要科目,也将儒者的六艺和乐正四教合一而教,将小人儒提升成君子儒,使儒成学成家。孔子并鼓励弟子当个有恒者、任重道远者,新塑有德的士人,人人皆可为士,不必任由权贵人物无识见的选拔操控。孔子初心并无教导弟子进入吏门,但他所教育的弟子成了有为有守的士,无意中帮司徒造士,他本人和弟子先后进入公门为官,大开吏门,他把“师”提升到至高地位,他定位的老师风范成为典型,他形塑的老师标准,是中国两千五百年以来所未有,故而后世誉为“先师”,他的言行足堪后代千世万世的教师表率,故而不只是“大成至圣先师”,他又被尊称“万世师表”。

“有教无类”四字,今日看来平常、没有深意,但孔子说出这句话,当时可是翻天覆地的大革命,人人都有受教权,“无类”是无分贵贱,否定了孔子之前的官学、贵族教育。孔子有教无类,只要不是貌似神伪的乡愿,都欢迎入门,尊贵如鲁大夫孟釐子,就要他的儿子孟懿子和鲁人南宫敬叔向孔子学礼,坐过监牢卑贱如公冶长都能入孔门,孔子不只收公冶长为徒,还把女儿嫁给他。

孔子早期的收徒情形,相关资料并不多。孟子说孔子的鲁国弟子有狂士,如曾晳、琴张、牧皮。曾晳本名曾蒧,又名曾点。《礼记·檀弓篇》记载,季武子死,曾晳倚其门而歌。这三人当是孔子的早期弟子,三人不仅个性疏狂,而且喜好琴瑟之乐。

孔子击磬、鼓琴瑟造诣极深。《论语·先进篇》“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章,孔子在子路、冉有、公西华各说自己的志向后,问正在鼓瑟的曾晳,曾晳“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我们由是可以推论,孔子早期收曾晳、琴张、牧皮为徒,这三人都向孔子学鼓琴、鼓瑟。琴张、牧皮这两个早期弟子,《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并未多加著录,曾晳则因后来领了儿子曾参进入孔门读书,稍有提及。

琴张不是小孔子四十岁的子张 (本名颛孙张,“张”是字) 。《左传》说孔子弟子琴张与宗鲁为友,卫国的齐豹先是将宗鲁推荐给公孟絷做骖乘。后来,齐豹阴谋作乱,将杀公孟絷,齐豹事先通知宗鲁勿与公孟絷同车,宗鲁却执意要与公孟絷同生死,因而被杀。琴张知道宗鲁死,将前往吊念宗鲁,孔子阻止琴张说:“君子不吃坏人的俸禄,不为私利与人同流合污,齐豹作恶而孟絷被害,都与宗鲁有关,有何可吊?”

《论语·子罕篇》“大宰问于子贡”章,另有一段文字: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牢”有一说,即是琴张,姓琴,字子开,一字子张。牧皮未见他书记载。

我们何以要提曾晳、琴张、牧皮三人,因为孔门弟子最重要三人:季路、颜渊、子贡,其中小孔子仅九岁的子路入孔门,即与曾晳等三人有关。

子路名仲由,姓季,字子路,一般称季路或子路,不说“季子路”。《史记》说:“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这段叙述季路的文字几乎没有一句好话,说季路本性粗俗鲁野,喜欢逞勇斗狠,气质刚猛爽直,头上插戴着公鸡羽毛,身上佩挂着公猪的牙齿,暴力欺凌孔子。孔子陈设礼乐慢慢来诱导他,季路后来受了感化,穿起儒者的服饰,备礼矢志,通过孔门弟子的引荐,请求做孔子的门徒。

孔家后院子,有一棵大杏树,枝叶扶疏。孔子在杏树下,用夯土筑了一个讲坛 (后人故说“杏坛”) 。天晴时,弟子聚在坛前,听孔子鼓琴瑟、讲书;天阴时,学生进入他的住宅,围坐在他四周的席子上。

孔子讲礼,性情粗鄙好斗狠、斗鸡的季路,大约十五六岁。曾晳、琴张、牧皮、子石等人或许有人和季路熟识,季路看见这些人向孔子拜师,乖乖习礼乐,心中大不以然。孔子长得高大,又有学生多人,季路可能不敢暴力对付孔子,而是语言侵犯孔子。

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古人礼乐合称,对一个粗俗的人,孔子较可能以乐感化。曾晳、琴张、牧皮都好乐,孔子教导这些早期弟子鼓七弦琴或二十五弦瑟。琴声洋洋溢溢,吸引了季路。季路因而拜托这几个孔门弟子引进。

季路初入孔门,喜欢学瑟。《论语》记载,有一天,孔子听到季路弹瑟。瑟声本应注重和谐,悠然自得。生性好勇喜斗的季路,鼓瑟却流露杀伐声,孔子不以为然,就对门弟子说:“由这种鼓瑟,怎么进入我孔丘之门呢?” (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 孔门弟子因而不敬重季路,孔子发觉自己说得有些过火,接着说:“由弹瑟的功夫已经从门下进步到堂上,只是还没走入室内的高层境界。” (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季路能弹瑟,说明孔子早年教学重视乐。

琴瑟演奏,是个性修为的表现,孔子批评《武乐》虽尽美,却未尽善,何况原本粗鄙个性的季路呢?

鼓琴瑟不只要鼓出琴艺、瑟艺,还要鼓出个人的艺术造境,整部《论语》就只有孔子、曾晳、季路三人有鼓瑟的记载。季路爱鼓瑟,向孔子学瑟,自己应该下了不少功夫。 (《史记》另记载孔子向师襄子学鼓琴。)

曾晳是曾参的父亲,颜路是颜回的父亲,《史记》说“父子尝各异时事孔子”。孔门弟子年岁大多数有概说,但《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没有二人的年岁记载,若说颜回小孔子三十岁,曾参小孔子四十六岁,那颜路 (《孔子家语》说“颜由,颜回父,字季路。孔子始教学于闾里而受学”,小孔子六岁) 就比曾晳年岁大。除了曾晳、琴张、牧皮、子路外,《左传》说,子石也是孔子的早期弟子。

琴张朋友宗鲁被杀,记载在《左传·鲁昭公二十年》,《左传》还提到“子石”的名字。《仲尼弟子列传》孔子命弟子救鲁,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子石也自告奋勇请行。宗鲁被杀这年,孔子三十岁,因而可确定,孔子设教授徒可追溯到二十岁出头,收孟懿子和南宫叔为徒当在此时。

若以孔子结婚次年二十一岁开始收徒讲学之年,莽直不羁的季路可能在十五六岁前后入门。检视《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年岁较接近子路的是小孔子十五岁的闵子骞,以及冉伯牛和仲弓,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三人与颜渊同被列为德行科的杰出弟子。

《史记·孔子世家》说:“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可知孔子未问礼老彭前,弟子不多,见过老彭回鲁,弟子才多了起来,而小孔子十五岁的闵子骞,大约在孔子三十五岁左右入门。

不过,《孔子家语》这部遭后世学人批为伪造之书,该书《七十二弟子解》却记载秦商小孔子四岁,颜路小孔子六岁,漆雕开小孔子十一岁,秦商成了孔子的“大弟子”。《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亦见此三人姓名,但未载年岁,司马迁大概认为《孔子家语》记载不足采信。

孔门弟子是孔子人生中的最重要资产,而孔子的哲学思想,则是全人类的重要文化遗产。

孔子的人生真正开始在收了弟子后,孔子有些事情都交给弟子办,孔门弟子帮老师完成的第一件事,是合葬了太老师孔纥、太师母颜氏。 anQ+fVpdQhR4/lkZaLs4Cfith+qoMiDv8mVuwm88f1xTGjH2yC7AzZGej2y6Tqx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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