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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交易员约翰

20世纪90年代里,约翰的房子与塔利波的房子隔街对望,但是要比塔利波的大得多。约翰是所谓的高收益交易员(highyield trader),和塔利波的交易风格不同,只要和他随便聊上几句公事,就会知道他的学养、心思和有氧运动教练没有两样,只是体格不一样。连头脑愚钝的人也看得出,他赚的钱比塔利波多很多——或者至少他比较会炫耀。他家车道上停有两辆顶级德国轿车,一辆是他的,一辆是太太的,还有两辆敞篷车,其中一辆是典藏版的法拉利;然而反观塔利波,还是那辆开了快10年的大众双座敞篷轿车。

约翰和塔利波两人的太太彼此也认识,但塔利波太太和约翰的太太在一起时非常不自在,她总觉得约翰的太太不只爱炫耀,也瞧不起她。塔利波见多了交易员发财后,一心想要成为葡萄酒收藏家和歌剧爱好者的德性,而他太太也很少碰到三缄其口的新富,跻身新富阶级的人这辈子穷怕了,一有了钱便产生唯恐天下不知的补偿心理。塔利波常说,身为交易员,唯一的缺点是会见到一大笔钱掉到毫无心理准备的人手里,逼得他们不得不去试着了解维瓦尔第的《四季》这种“优美的”音乐。不过对他太太来说,几乎天天要听到对面邻居夸称他们又请了一位新的装潢师,这种日子也够苦的。

约翰夫妇家的“图书室”摆满了皮革封面的精装书,他们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他太太在健身房只看《人物》(People)杂志,书架上一整套已故美国作家写的书却碰都没碰过。她也一天到晚谈论自己发不出音的奇怪地名;他们夫妇度假时去过那里,可是回来后连当地的一点小事也说不上来,问她塞舌尔群岛(Seychelles Islands)在哪一洲她都答不出来。塔利波太太十分平凡,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别跟约翰的太太一般见识,却老觉得生活上不如人家。眼前摆着特大号的钻石、豪宅、跑车,再多的言辞和理由也安慰不了自己。

◎能赚钱的无知者

塔利波对他的邻居也有一种隐约的不快。他相当瞧不起约翰,因为他正代表了他没有变成、也不想变成的那种人,然而无形的社会压力开始包围他。此外,他也想品尝富豪的滋味。理性上的轻蔑,不能掩饰个人的艳羡。对街的房子越来越大,扩建之后又扩建,塔利波内心的不舒服也日甚一日。塔利波事业上的成功虽然已经超过自己的梦想,但私底下和理智上,他开始纳闷: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错过了什么机会?在互竞强弱的华尔街,约翰这种人的到来,害他失去了重量级交易员的地位。以前他不在意这种事,现在却开始担心,要是对街没有那栋讨人厌的大房子每天早上以浅薄的标准来评判他,一切都很美好。除了约翰的大房子之外,是不是也因为天生的强弱有别,才害他成了次等人?更糟的是,约翰比他晚5年入行,收入却至少是他的10倍。

有时他们无意中碰面,塔利波总清楚地感觉到约翰对他老是左损右贬,那种纡尊降贵的态度虽不明显,但很容易察觉,有些时候,约翰会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如果约翰这个人是远在天边,例如只是报上才读得到的人物,情况将大为不同。可恨的是,约翰不但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他的邻居。塔利波犯下的错误是开始和他交谈,于是地位高低的竞争法则立即显现。

塔利波借着怀想小说人物斯旺(Swann)来缓和自己的不安。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所著《追忆逝水年华》中的主角斯旺,是个优雅且悠闲度日的艺术品经销商,他和威尔士亲王等朋友往来时从容自在,但在中产阶级面前时行为举止则像必须去证明什么似的。斯旺擅长周旋在盖尔芒特(Guermantes)地区的王公贵族中间,而和维都洪(Verdurins)区的中下阶级却处不来,理由显然是他在前者面前比较有信心。同样,塔利波颇受一些声誉卓越人士的敬重,他经常和诺贝尔奖等级的科学家漫步巴黎和威尼斯街头长谈。这些人士已经不再需要证明什么,却十分乐意与他一谈。一位相当知名的亿万富翁常打电话给他,请教他对一些衍生性证券的价值的意见。可是现在,面对待遇过高、操着拙劣新泽西口音的这样一个土包子,他却热切地想得到对方的尊重。如果我是塔利波,一定用肢体语言表达对约翰的不屑之情,不过话说回来,塔利波毕竟是个好好先生。

和塔利波比起来,约翰的学历、教养和体格都不如他,也不像他那么聪明,连在街头讨生活的智慧也比不上他!塔利波在芝加哥的交易场见过真正懂得如何讨生活的人;这些人思虑敏捷,但在约翰身上却看不到这样的特质。塔利波深信这个浅薄无知却自大的人能够赚那么多钱,只因为他的弱点还没有遭受考验。不过塔利波有时还是免不了觉得嫉妒,他不清楚自己对约翰的看法是一种客观的评估,还是只因约翰“狗眼看人低”,才有这样的感觉。或许塔利波才是不够格的交易员,也许他应该卖力鞭策自己,或者努力去寻找正确的机会,而不是把时间花在思考、著述和阅读深奥的文章上。或许他应该涉足高收益市场,他的表现一定优于约翰那种目光短浅的交易员。

◎隐藏风险

塔利波试着从研究社会地位的法则来减轻自己的妒意。心理学家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和特沃斯基(Amos Tversky)指出,大部分人宁可在别人赚6万美元时,自己赚得7万美元,而不喜欢在别人赚9万美元时,自己能够赚得8万美元。他想,经济学——鬼扯淡经济学,谈的都是社会地位高低的问题。这样的分析没办法阻止他从绝对的而非相对的角度评估自己的处境。根据个人的学识,塔利波觉得自己在心态上也是宁可少赚一点钱,只要别人赚的更少。

塔利波认为,至少得有个证据可以证明约翰只是运气不错而已,这样塔利波或许就不必搬家,远离邻居的豪宅。约翰终有一天将自尝苦果。约翰似乎不知道他正承担着一个很大的隐藏风险,也就是炸毁的风险。他看不到这个危机,因为他在市场的经验太少,也因为他眼光不够远,不知道应该去研究历史。思虑大而化之的约翰,怎能赚那么多钱?交易垃圾债券必须对赔率(odds)有所了解,也就是懂得如何计算这些稀有或随机事件的概率。这些傻瓜懂什么赔率?这些交易员使用“计量工具”来算赔率,但塔利波对他们使用的方法有意见。参与高收益市场,就好比在铁轨上打盹,终有一天下午,突如其来的火车会撞死你。一段很长的时间内,你可能每个月都赚钱,然后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赔掉历年来累积利润的好几倍。1987年、1989年、1992年和1998年,他都曾见到期权卖方落到这种下场。某一天,他们在魁梧的警卫陪同下步出交易所营业厅,此后再也没人看过他们的踪影。豪宅只会是个钱坑,约翰很有可能流落到新泽西州某个地方,向趾高气扬的新富推销豪华轿车。塔利波不可能炸毁。他那栋房子虽然没那么大,而且只摆了4000本书,那毕竟是属于他的,没有什么市场的变故会害他失去房子。他的每一笔损失都很有限,身为交易员的尊严,绝不会遭到践踏。

参与高收益市场,就好比在铁轨上打盹,终有一天下午,突如其来的火车会撞死你。

在约翰眼里,塔利波是个小角色,眼高手低,拥有那么高的学历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塔利波从事的那一行已经成熟,但他已经在走下坡路。这些“自营”交易员就要没落,他们自以为比别人聪明,其实早已过气了。 GdrXRAVFqNILrkFi/SlJHJMwysyAVjpJH9KOy4Ver12Iy3HAug6rMAPs35JScb0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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