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日本,经历了战败、废墟、腾飞、奇迹、泡沫、破碎、迟滞、紧缩……却几乎从来没有动摇过其地下经济的根基。
二战后,就在遍体鳞伤、满目疮痍的一片废墟之上,日本抓住世界经济重心向太平洋转移的机遇,在“冷战”的背景下,结合日本国情,掀起工业化的高潮,创造了世界经济发展的奇迹。
1951年,日本经济恢复到了战前水平(指1934年~1936年的平均水平)。在此基础上,到1955年实现了全面恢复。商品出口额有了较大增长,国际收支也实现了平衡。经济的超高速增长,使日本经济规模急剧扩大,国民生产总值先后超过了印度和加拿大。到1965年,国民生产总值为88亿美元,居美国、西德、英国、法国之后,占第五位。此后便趁势超越三个国家:1966年超过法国,1967年超过英国,1968年超过西德(日本为1419亿美元,西德为1322亿美元),跃升为资本主义世界仅次于美国的第二经济强国。
经过多年的发展,日本的社会经济在20世纪50年代渐渐步入正轨。各种西方现代经济的理念逐渐渗透到百姓生活的各个角落,百姓逐渐摆脱了“无黑市不能生存”的困扰,政府行政管理逐渐踏上正轨。那些曾经侵吞战败后军需物资的大财阀,以及与黑势力勾结的官僚家族势力,开始懂得洗白自身的重要性。伴随着“支援美军战争前线”的无限商机,社会矛盾渐渐淡化,社会呈现出相当程度的和谐发展,整个社会进入所谓“岩武景气”时代。
当时的日本,地上经济的高速发展所带来的巨大收入差异,使社会不同阶层之间的矛盾日益深重,50年代末,激进团体的活动和罢工频频,为日后黑社会的崛起打下了骨干基础。但是,日本城乡收入的差距同时也带来虚假繁华的城市化红利。50年代中后期至70年代初期是日本城市化进展最快的时期,农业劳动力转移量年均达42.9万,并于1975年实现城市化率75.9%。
当时的地下经济其实也很活跃,只不过,除了“洗白作业”,很多地下经济的负面作用被近乎遍地黄金的经济机会所掩盖住了。而影响现今日本地下经济的基本格局,恰恰是50年代打下的基础,比如,赌博老虎机(扒金库)、山口组在内的庞大黑帮组织等等。
50年代末期,日本进入“锅底萧条”阶段。萧条暴露出日本经济存在双重结构、过度依赖投资带动经济增长、人口红利即将结束、日本经济急需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产业结构面临调整、人均国民收入不高和消费需求不足等诸多问题。这一系列的挑战,与当前的中国经济形势有一定程度的相似。贫富差距加大、经济持续发展受到制约后,“和谐社会”的呼声越来越强烈了。1957年12月17日,日本内阁会议制定了“新长期经济计划”。这个计划目标是在1958年至1962年间,实现年均6.5%的经济增长,同时谋求国民生活水平的稳步提高,接近完全就业状态。1962年国民生产总值将比基准年度大约增加40%,人均消费支出大约增加38%。当时在这个计划中还包含有一项重要决议,即制定20年后即1980年日本经济展望报告。
20世纪70年代初,日本的GDP总量居世界第三位,人均GDP是4000美元。实际上,70年代初日本已经完成工业化目标,跨入了成熟阶段的门槛。但是,从整体的经济实力和经济质量上看,当时日本仅仅是在“大量生产和大量消费”体制下,实现了大路货生产的世界一流水平。一些高端的产品,比如计算机、高级精密仪器、精密机床、高级汽车等还无法和美国、欧洲相比。
80年代中期,日本在上述领域开始赶上甚至超过欧美。当时日本的增长主要依靠设备投资和出口牵引。民间企业设备投资增长率在1973年和1974年曾高达20%。外贸出口增长率,1971年为19.8%,1973年到1974年受石油危机的影响增速减缓,但1975年又达到17%。而80年代中期,日本经济发展以内需主导,特别是消费主导的特色已十分明显。再者,就是严重的公害问题。日本由于长期追求高速增长,结果导致环境的破坏和公害的泛滥,以至于在70年代初出现了震惊世界的“四大公害诉讼”,而经过幡然醒悟般的自省和调整,到了80年代中期,日本已不存在明显的环境问题。
自1965年以来,日本对美贸易顺差不断增加,外汇储备从1970年的44亿美元猛升到1971年的154亿美元,一年增长了约4倍。在这种背景下,日美贸易摩擦不断,美国强烈要求日本开放市场,提高日元汇率。1971年8月中旬,时任美国总统的尼克松,突然宣布美元对黄金不挂钩,要求包括日本在内的西方各国货币升值。日本将这一事件与石油危机冲击相并列,称其为“尼克松冲击”。1971年年底,在美国举行了西方10国财长会谈,美国财长要求日元升值25%。迫于压力,日本不得不宣布实行浮动汇率,日元从1美元兑换360日元升至308日元,升值幅度为16.88%。自1949年以来日本一直实行固定汇率制,1美元兑换360日元的低汇率已持续22年。对日本来说,这是第一次在美国逼迫下的升值。
为了消除日元升值可能带来的消极影响,日本政府采取了扩大内需的政策。1972年,时任首相田中角荣发表了著名的《日本列岛改造论》,提出到1985年期间保持年平均10%的经济增长率,要在全国建设众多的25万人口规模的城市,对国土进行全方位的大规模开发。在“列岛改造热”的氛围下,股市和地价飞涨。日经平均股指从1970年12月的平均1987点猛升至1973年1月的5256点,短短25个月上升2.65倍;1971年到1975年的5年间地价上涨1.93倍。与80年代中期的低物价相比,70年代初日本却出现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由于石油上涨,很快带动国内的物价上涨,1974年进口物价上涨66.3%,受其影响CPI上升了24.5%。当时发生了许多哄抢商品和囤积居奇的事件。也就在这个时期,根据日本一些影视作品和相对可靠的“野史”记载,一些带有黑社会背景的胆大人士,摇身一变成为“红色资本家”,从包括中国在内的地区大量走私进口石油产品,完成了原始积累。
20世纪80年代初期,美国财政赤字剧增,对外贸易逆差大幅增长。美国希望通过美元贬值来增加产品的出口竞争力,以改善美国国际收支不平衡状况。1985年9月22日,美国、日本、联邦德国、法国以及英国的财政部长和中央银行行长(简称G5)在纽约广场饭店举行会议,达成五国政府联合干预外汇市场,诱导美元对主要货币的汇率有秩序地贬值,以解决美国巨额贸易赤字问题的协议。因协议在广场饭店签署,故该协议又被称为大名鼎鼎的“广场协议”。“广场协议”签订后,上述五国开始联合干预外汇市场,在国际外汇市场大量抛售美元,继而形成市场投资者的抛售狂潮,导致美元持续大幅度贬值。1985年9月,美元兑日元在1美元兑250日元上下波动,协议签订后不到3个月的时间里,美元迅速下跌到1美元兑200日元左右,跌幅20%。在这之后,以美国财政部长贝克为代表的美国当局以及以弗日德·伯格斯藤(当时的美国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为代表的金融专家们不断地对美元进行口头干预,表示当时的美元汇率水平仍然偏高,还有下跌空间。在美国政府强硬态度的暗示下,美元对日元继续大幅度下跌,最低曾跌到1美元兑120日元。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美元对日元贬值了50%,也就是说,日元对美元升值了一倍。有很多专家认为,日本经济进入之后延续至今的低迷期的罪魁祸首就是“广场协议”。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专家认为,日元大幅升值为日本企业走向世界、在海外进行大规模扩张提供了良机,也促进了日本产业结构调整,最终有利于日本经济的健康发展。因此,日本泡沫经济的形成不应该全部归罪于日元升值。很多时候,人(乃至)国家的发展是要靠逼的。
失落之后,日本开始留意起地下经济的活动来。其实,要准确把握地下经济的数据是不太可能的。但日本自有自己的体系和方法。
第一,根据货币流量推算,1999年的日本地下经济规模为5兆~23.2兆日元,相当于名义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0%~4.5%。
第二,采用直接推算法估算,1998年地下经济规模为9.4兆~16.2兆日元,相当于名义GDP的1.8%~3.2%。当时的理解,地下经济的最主要项目是:偷漏税款收入、黑社会的非法收入、色情交易的非法收入。
先看看偷漏税的规模。根据国税厅的偷漏税计算方法,偷税漏税分为所得税和法人税两种,所得税工资收入的漏税比率是2.6%,农业、推销、其他不动产行业的漏税比率为20%左右,收入转移情况下的漏税率高达32%~38%。法人税漏税的情况是,资本金在1亿日元以上的大企业约为3%,中小企业约为12%。偷漏税收入在70年代后半期到80年代前半期的规模,大致为名义GDP的1.5%~3.1%,80年代后半期,随着泡沫经济的兴起而急剧膨胀,进入90年代,随着泡沫经济的崩溃而趋于缩小,1998年的规模大致相当于GDP的1.4%~2.6%。
此外,占地下经济总量相当部分的黑社会的非法收入,是根据警察厅 1989年的推算结果估算的。最大收入的毒品及迷幻药的走私收入的估算,是根据每年的缴获量数据推算的。有关毒品及迷幻药的销售收入是假定黑社会组织的劳动生产率不变的情况下,用1989年的黑社会组织成员人均收入额乘以各年度的黑社会组织人员数,再考虑物价上涨率估算的。日本国内的黑社会组织成员总数,由于警察的取缔,表面上处于年年减少的趋势。但是由于通过计算机网络的毒品交易的急速扩大,整体的非法所得从90年代后半期开始有扩大的倾向。1998年度的规模估计最低为1.63兆日元,最高为2.126兆日元,相当于名义GDP的0.8%~1.2%。
关于风俗产业(色情产业)的非法收入的推算,是运用“等待队列理论”推算出“肥皂浴室”(色情土耳其浴室)的平均年销售额,再乘以肥皂浴室的店数得出。卖淫产业的市场规模在1985年之后随着新风俗营业法的出台,表面上呈下降趋势,1999年的销售额推算为6831亿日元,相当于名义GDP的0.13%,与最高的1985年(8867亿日元,0.27%)相比,规模缩小了一半。但是,由于近年来色情行业中无店铺营业、以女高中生为中心的“援助交际”现象的活跃化,现在的估算值与实际值差别可能很大。而且,进入90年代后,尽管由于人口出生率的降低,女高中生的人数减少了,以问卷调查和警察厅的资料为基础的推算的“援助交际”的市场规模仍然处于扩大趋势,从1990年的500.5亿日元扩大到1998年度的569.5亿日元。关于地下经济的地区分布,东京(4.7%)、神奈川(3.7%)、大阪(3.6%)、千叶(3.5%)、爱知(3.2%)等的大城市圈的规模最大,原因是:泡沫经济的崩溃导致合法就业机会的减少,企业大量裁员并启用短期派遣员工;作为大消费与地下产业相关的行业累积比较多,越是热闹的城市,花天酒地的名堂越多,自然能消化相当部分的从业人员。
有一些日本专家分析:日本的地下经济虽然眼下处于缩小趋势,但从长期的观点看来,由于以下三个因素的影响反而可能会出现膨胀。这三个因素是:
1. 服务经济的发展。服务行业与制造业相比,特点是现金交易比较多,比较容易在收入上做手脚,这个特点是诱发地下经济活跃化的重要因素。地下色情市场或假货市场,听说过用信用卡支付的吗?日本的治安相对较好,大量现金带来带去,一般不容易发生抢劫和偷盗。
2. 人口的老龄化。随着人口的老龄化、租税负担率的增加和社会保障负担的上升会诱发企业的偷漏税。甚至一些大企业,也用补贴交通费或商场购物券的形式,间接聘用大学教授或退休官员等当顾问。
3. 通信技术的进步。随着通信技术的发展,网上交易的增加,交易中难于监控的成分加大了,这很容易成为促进地下经济显著扩大的因素。虽然现金为王,但是,个人名义的网上交易,在绝大多数国家仍然属于监控的盲区,尤其在涉及蛇头偷渡、博彩和毒品交易等方面。
由于“少子老龄化”时代的到来,日本缴纳养老基金的人越来越少,领取养老金的人越来越多。日本政府虽然把领取养老金的年龄从以往的60岁开始改成65岁,但是依然是每年净增1万亿日元的养老金开支。这一负担的增加,让日本政府十分头疼,同时也让日本社会出现了一种可怕的现象:许多年轻人担心自己老的时候会领不到养老金,因此拒绝缴纳养老基金。日本厚生劳动省的一份统计显示,二十几岁年轻人中,有高达35%的人没有缴纳养老基金。这就意味着,未来可能踏进地下经济圈子的潜力股大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