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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祖父母 (道光二十三年三月二十三日)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二月十九日,孙发第二号家信。三月十九日发第三号,交金竺虔,想必五月中始可到省。孙以下阖家皆平安。

三月初六日奉上谕,于初十日大考翰詹,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考试。孙初闻之心甚惊恐,盖久不作赋,字亦生疏。向来大考,大约六年一次。此次自己亥岁二月大考,到今仅满四年,万不料有此一举。故同人闻命下之时无不惶悚。孙与陈岱云等在园同寓。初十日卯刻进场,酉正出场。题目另纸敬录,诗赋亦另誊出。通共翰詹一百二十七人,告病不入场者三人(邵灿,己亥湖南主考。锡麟。江泰来,安徽人),病愈仍须补考。在殿上搜出夹带比交刑部治罪者一人,名如山(戊戌同年)。其余皆整齐完场。十一日皇上亲阅卷一日。十二日钦派阅卷大臣七人,阅毕拟定名次进呈。皇上钦定一等五名,二等五十五名,三等五十六名,四等七名。孙蒙皇上天恩,拔取二等第一名。湖南六翰林,二等四人,三等二人,另有全单。十四日引见。共升官者十一人,记名候升者五人,赏缎者十九人(升官者不赏缎)。孙蒙皇上格外天恩,升授翰林院侍讲。十七日谢恩。现在尚未补缺,有缺出即应孙补。其他升降赏赉,另有全单。湖南以大考升官者,从前(雍正二年)惟陈文肃公(名大受,乾隆朝宰相)一等第一以编修升侍读,近来(道光十三年)胡云阁先生二等第四以学士升少詹,并孙三人而已。孙名次不如陈文肃之高,而升官与之同。此皇上破格之恩也。孙学问肤浅,见识庸鄙,受君父之厚恩,蒙祖宗之德荫,将来何以为报!惟当竭力尽忠而已。

金竺虔于昨二十一日回省,孙托带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顶戴二座、阿胶一斤半、鹿胶一斤、耳环一双。外竺虔借银五十两,即以付回。昨于竺虔处寄第三号信,信面信里皆写银四十两。发信后渠又借去十两,故前后二信不符。竺虔于五月半可到省。若六弟、九弟在省,则可面交;若无人在省,则家中专人去取,或诸弟有高兴到省者亦妙。今年考差大约在五月中旬,孙拟于四月半下园用功。

孙妇现已有喜,约七月可分娩。曾孙兄弟并如常。寓中今年添用一老妈,用度较去年略多。此次升官,约多用银百两。东扯西借,尚不窘迫。不知有邯郸报来家否?若其已来,开销不可太多。孙十四引见,渠若于二十八以前报到,是真邯郸报,赏银四五十两可也。若至四月始报,是省城伪报,赏数两足矣。但家中景况不审何如,伏恳示悉为幸。

孙跪禀

评点 升翰林院侍讲

这是曾氏进京三年来所写的最富喜悦色彩的一封信。曾氏详细地向祖父母禀报三月初十在圆明园参加翰詹大考的情形。翰詹即翰林院与詹事府的简称。詹事府有左右春坊、司经局等机构,原是为太子服务的官衙。清代自康熙晚年废立太子制后,历朝无太子,但此衙门仍存在,无实职,仅备翰林院的官员迁升而已。在翰、詹两处供职的官员,通常都被称作词臣。词臣因无实绩,故迁升或放差,均以考试为定。考试常有,但皇上主持的大考不常有。曾氏所说的这次考试,便是由道光皇帝亲自主持并亲自阅卷的大考。

曾氏的日记对此次大考有较多的记载。初十这天清晨三点钟即起床,五点钟到贤良门外点名,随即进正大光明殿。试题为一赋(《如石投水赋》)一论(《烹阿封即墨论》)一五言八韵诗。午后两点钟草稿完毕,到六点钟誊正完毕。出场以后与同寅讨论,发现稿卷出了一个大错,心中后悔不已,责备自己太粗心,无颜做词臣。第二天,在圆明园吃过早饭后,八点钟离园,十二点到家,与夫人谈及此事,仍懊恼不已。两夫妇相对呆坐无语,一夜通宵无眠。第三天,出门与朋友喝酒,仍心不在焉。下午三点钟,见仍无消息,心中焦急,四处打探,坐立不安。第四天早上六点钟,得到消息:名列二等第一。一百二十余人参加大考,排在第六,确属前列,而这前列又来之于意外,曾氏心中之喜非同小可。于是这一天忙于会见前来道喜的客人,又是剃头修须,拜见老师。下午三点,即赴圆明园。第五天早上六点,排班引见,宣布结果:升翰林院侍讲。

我们可以从曾氏这几天的日记中,真实地看出他对升官是何等渴望,患得患失之心是何等显露!素日的“敬”“静”修炼功夫,在这几天内都不曾见其发挥作用。

日夜盼望的喜事骤然降临,曾氏的心里是多么激动不已啊,他赶紧给家中报喜!一向节俭的他,居然要家里打发给来自京城的报喜者五十两银子,须知他这次托人带给家中的银子亦不过五十两而已。再者,他这封二十三日写的信,即便是四百里快递到家也是十天之后。所谓“二十八以前报到,是真邯郸报,赏银四五十两”云云,家中如何能照他所说的办?这岂不是喜极了的呓语!

为他升官起了重要作用的这篇《烹阿封即墨论》收在其文集中,文章不长,让我们附录于后,供喜为文者参考。

附:烹阿封即墨论

夫人君者,不能遍知天下事,则不能不委任贤大夫。大夫之贤否,又不能遍知,则不能不信诸左右。然而左右之所誉,或未必遂为荩臣;左右之所毁,或未必遂非良吏。是则耳目不可寄于人,予夺尤须操于上也。

昔者,齐威王尝因左右之言而烹阿大夫,封即墨大夫矣。其事可略而论也。自古庸臣在位,其才莅事则不足,固宠则有余。《易》讥覆亶,《诗》赓鹈梁,言不称也。彼既自惭素餐,而又重以贪鄙,则不得不媚事君之左右。左右亦乐其附己也,而从而誉之。誉之日久,君心亦移,而位日固,而政日非。己则自矜,人必效尤。此阿大夫之所为可烹者也。若夫贤臣在职,往往有介介之节,无赫赫之名,不立异以徇物,不违道以干时。招之而不来,麾之而不去。在君侧者,虽欲极誉之而有所不得。其或不合,则不免毁之。毁之而听,甚者削黜,轻者督责,于贤臣无损也。其不听,君之明也,社稷之福也,于贤臣无益也。然而贤臣之因毁而罢者,常也。贤臣之必不阿事左右以求取容者,又常也。此即墨大夫之所为可封者也。

夫惟圣人赏一人而天下劝,刑一人而天下惩,固不废左右之言,而昧兼听之聪,亦不尽信左右之言而失独照之明。夫是以刑赏悉归于忠厚,而用舍一本于公明也夫。 bzZOxPUeAIUH62ArybpRliaHmAT++ksTVFwqPFDMTQk+lbxmKCfJH1u2sb47nF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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