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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东征起程日期折

原折

咸丰四年二月初二日

奏为恭报微臣起程日期事。

窃臣于上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奉旨援剿皖省,迄今已满两月。曾经具奏,一俟战船办齐,广炮解到,即行起程,两次奏明在案。兹于正月二十六日衡州船厂毕工,臣于二十八日自衡起程。湘潭分造之船厂尚未尽毕,臣到潭须耽搁数日,昼夜督办。到长沙时,支领军械数千余件,搬运子药二十余万,又须守催数日,即行趱程长征,驰赴下游。臣所办之船,拖罟一号、快蟹十号、长龙五十号、三板艇一百五十号,皆仿照广东战舰之式,又改造钓钩船一百二十号,雇载辎重船一百余号。所配之炮,借用广西者一百五十位,广东购办者,去年解到八十位,今年解到二百四十位,本省提用者一百余位。所募之勇,陆路五千余人,水师五千人。陆路各军编列字号,五百人为大营,不满五百者为小营。水路分为十营,前、后、左、右、中为五正营。正营之外,又分五副营。正营旗用纯色,副营旗用镶边。陆路操练已久,差觉可用;水路招集太骤,尚无可恃。所备之粮台,带米一万二千石,煤一万八千石,盐四万斤,油三万斤,军中应需之器物,应用之工匠,一概携带随行。合以陆路之长夫、随丁,水路之雇船水手,粮台之员弁、丁役,统计全军约一万七千人。

臣才智浅薄,素乏阅历,本不足统此大众。然当此时事艰难、人心涣散之秋,若非广为号召,大振声威,则未与贼遇之先,而士卒已消沮不前矣。是以与抚臣往返函商,竭力经营,图此一举。事之成败,不暇深思,饷之有无,亦不暇熟计,但期稍振人心而作士气,即臣区区效命之微诚也。至臣前折称必待张敬修解炮到楚,乃可起行,顷专弁自粤归来,知张敬修为粤省奏留,不能赴楚;续购之炮,亦不能遽到。下游贼势急于星火,臣更不可少延矣。合并陈明。所有微臣起程日期,恭折由驿五百里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译文

禀报东征起程日期折

此次奏折禀报的是关于微臣起程的事。

臣在上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奉到援助安徽省的圣旨,至今已满两个月了。曾经上折禀报,一旦战船办齐,广东的火炮运到,即行起程。关于这点,已经两次奏明在案。正月二十六日,衡州船厂完工,臣于二十八日从衡阳起程。湘潭的船厂还没有完工,臣必须在湘潭停留几天,日夜督促船厂工程。到长沙时,支领军营器械数千多件,搬运子药二十多万箱,又必须守着催促几天。办好后立即兼程长途行军,迅速赶赴下游。臣所造的船,计有拖罟一艘、快蟹十艘、长龙五十艘、三板快艇一百五十只,全部仿照广东战船的式样。又改造钓钩船一百二十只,雇佣装辎重的船一百多只。所配的火炮,借用广西的为一百五十座,在广东购买的火炮去年运到的八十座,今年运到的二百四十座,提用湖南省的一百余座。所募的勇丁,陆军五千多人,水师五千人。陆路各军以字号编列,五百人的为大营,不满五百人的为小营。水路分为十营,其中五个正营,分别命名为前、后、左、右、中。正营之外,又分为五副营。正营的营旗用纯色,副营的营旗用另色镶边。陆军操练已久,勉强可用;水师招集时间太短,尚不可依恃。所筹建的粮台,随军携带米一万二千石、煤一万八千石、盐四万斤、油三万斤。军中应该需要的器物,应该要用的工匠,一概随军行动。将陆军的长夫、随丁,水师所雇之船上的水手,再加上粮台的员弁丁役在内,总计全军约有一万七千人。

臣的才干和智虑都很浅薄,一向缺乏阅历,本不足统率这样多的人,但面对着现在时事艰难,人心涣散的时候,若非广泛加以号召,大大地振起声威,那么在未与敌军相遇之先,士卒便早已消极沮丧而不敢前进了。于是与巡抚往返信函商量,竭力经营来办这件大事。至于事情是成还是败,没有时间深思,军饷有还是没有,也没有时间多考虑,但愿能稍稍振奋人心振作士气,即臣一点小小的为国效命的诚意。臣在前折中曾说过必须等张敬修运炮到湖南方可起程,刚才专门办此事的人员从广东归来,得知张敬修已被广东奏请留下,不能来湖南。继续购买的火炮,也不能很快到达。下游贼势急如星火,我们已不能稍加拖延了。此事也并在折中一道说明。所有关于臣起程日期等事宜,臣已恭敬拜折交由驿站以五百里快速奏报,恳请皇上审查指示。谨奏。

评点

逼出了嫡系部队——湘军水师

《移驻衡州折》发出后没几天,曾氏就将他的大本营从长沙移到衡州府,到如今起程东征,不过五个多月的时间。这五个多月在通常人的手里,再怎么样也玩不出多大的名堂来,可曾氏却充分地利用它造出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局面。古人说“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曾氏移师衡州,当是近代史上关于人类这一认识智慧的又一个极有说服力的例子。

从折中可以看出,曾氏现今已拥有水陆两军二十营一万人马。光就人数而言,便是五个多月前的三四倍,更不要说器械装备、粮草供应及后勤人员的丰富了。用一句“鸟枪换炮”的俗话来比喻曾氏的今昔之别,当是再恰当不过了。这之间最为值得提出的,是曾氏在衡州创立水师一事。

太平军在打下岳州后,一大批洞庭湖的渔民投军,组建了太平军的水师部队。仗着这支水师,太平军顺利打下武汉,在武汉再次大扩水师,然后浮江东下,势如破竹,一举攻下南京。太平军的成事,水师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此事引起了湖北巡抚常大淳的注意,他曾奏请加强水师力量,但因各种原因而未付诸实行。不久,常大淳本人也兵败自杀。曾氏在衡州招募陆勇的同时,亦想到了今后与太平军交战,船炮很重要,于是决定招募水勇,而衡州府城也为之提供了有利条件。

衡州府城处于湘水与蒸水的交汇处,自古以来,水运发达,船只和船民都较别处为多,普通民众亦多识水性。衡州府土地贫瘠,人口稠密,欲求生存,只能靠拼搏,故而兵源丰盈。在衡州招募水勇,比起长沙来更易于成军。

在筹建水师的时候,曾氏识拔两个人物。这两人日后皆成为水师的统领,系曾氏将领中的最为得力者。这两个水师统领,一为杨载福,乃水上排工出身,由一绿营兵受曾氏所器重,任命为水师营官。杨后来做到提督,又由武职提督转为文职总督。总督的地位权力远高于提督,而且由武职转文职极为罕见,故杨此迁当时被称为异数。另一个水师统领为衡州本籍人彭玉麟。彭玉麟以一落拓秀才,亦被曾氏任命为水师营官。彭文武兼资,德才俱备,后来做到兵部尚书,晚年奉命赴粤防守海疆,与两广总督张之洞一道部署对法作战事宜,为中外所服。

曾氏为水师配备了当时最为精良的装备:仿广东战舰式样新造大小战船二百余号,又在战船上配备新式火炮五百七十余座。这些硬件,为水师日后的建功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对于曾氏来说,水师的组建,不仅为他增添了水上作战的军事力量,更重要的是为他建立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嫡系军队。尽管陆军十营也可以说是曾氏的嫡系,但因为种种原因,如有的是在原基础上扩充而成,有的因与绿营牵连较多,有的因移动频繁远离老营等等,故曾氏对于陆军的调动还谈不上十分顺手如意,而水师完全是由曾氏一手从无到有筹建的,它与军营之外的瓜葛牵绊甚少,且杨、彭二统领皆感激曾氏识他们于微末的知遇之恩,终生以师礼侍奉之。曾氏对水师的指挥得心应手,水师是曾氏力量的真正所在。在后来的战争中,曾氏对水师极为信赖,指挥部常设在水师。南京打下后,湘军之陆军十裁其九,而水师几乎全保留下来,转为国家的正规部队。于此可见曾氏对水师的倚重。

这道奏折的重心其实在下半部分。它是曾氏借报告起程日期来向皇上表示自己的态度:明知能力不济,也要临危受命,也要大造声威,眼下且倾尽全力去做,至于以后的成败难易,则顾不得这么多。这里所传达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气概,或者也可说是曾氏常念叨的一种“血性”。它使我们想起诸葛亮《后出师表》中的名句:“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曾氏所说的“大振声威”,是指他在衡州誓师北上时所发布的《讨粤匪檄》。这篇檄文在申明自己为捍卫名教而起兵之后有这样一段话:“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拔出被胁之民人。不特纾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

曾氏将这篇檄文誊抄了数百份,通衢码头、市井馆舍广为张贴,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在曾氏的本意,无非是大力渲染湘军出师之声势,但文中的“统师二万”,有夸大虚报之嫌,“不特”“而且”云云,有矜己自负之炫,况且这种出师颁檄文的做法,多少年来未有人行过,也有可能会招来讥讽嘲笑。于是曾氏借上折的机会向最高领导者说明:“若非广为号召”,则士卒将“消沮不前”。这实际上就是我们今天所熟知的两个字:宣传;或者说得更时髦点,即炒作。

然而曾氏没料到,这篇炒作文章,其中夸大自负之类的文字倒是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为他日后增添很大麻烦的,却是那些“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等慷慨激昂的卫道之句(详见《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这是曾氏始料所不及的。

写作简析 借事明志,有诸葛亮《出师表》之遗风。

要言妙道 竭力经营,图此一举,事之成败,不暇深思,饷之有无,亦不暇熟计,但期稍振人心而作士气,即臣区区效命之微诚也。 xdAADf50jqU8Rx3b6NqKD2qpQLh0mC9IjCRp+4VYu9KuyPLDKGkByCJZYK3uyN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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