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天比一天暖和,雪一点儿一点儿地化成水,土地黑黑的,潮湿而又松软。到了中午,太阳更有劲儿了,地上到处冒着淡淡的水汽。马路边的柳枝上,冒出毛茸茸的叶芽。公园里的桃树,树干泛起红黑色的亮光,不像是树木,倒像是金属。院子里,几丛迎春花热热闹闹地开了,一串一串,像金色的花鞭。那片竹子变得更青,青得让人恨不得伸出舌尖去舔那叶子。
冬天走了,春天轻轻地、轻轻地来了。学校开学了,蓝蓝和童童得上学读书了。蓝蓝和童童都错过了秋学期开学,好在妈妈这段时间有空,把该学的课程都在家中给他们补上了。
学校离家并不算很远,可是,妈妈还是瞒着外婆,打电话让给外婆开车的李叔叔把小汽车开来了。
小汽车开进这所普通小学,立即引起了轰动。
蓝蓝家那堵高高的院墙后面,是一个连一个的大杂院。从前,这里住着的全是这个城市里的普通人家,或是车夫小贩,或是磨剪子戗菜刀的,现在住着的有小学教师、理发馆的师傅、托儿所的阿姨、澡堂修脚的,还有卖油饼的、拿大扫帚扫马路的。这所小学的学生差不多都是这些大杂院里的孩子。
这所只有几排平房的小学,从未有过小汽车光临,孩子们一个个都是自己走路来的。所有教室的门都打开了,孩子们都拥出教室,朝那辆瓦亮瓦亮的小汽车望去,兴奋地指点着。
老师们不知道谁来了,也赶紧走出办公室,站到走廊里,朝小汽车望去。
车门开了,他们下了车。妈妈撩了撩头发,一手拉着一个,笑吟吟地朝办公室走去。蓝蓝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她在枫林渡上学的第一天。那时,她六岁,是奶奶拉着她的手送她上学的。她肩上挎着的书包,是奶奶用一块蓝花布一针一线地给她缝制的。里边装着两个本子。其中一个本子,还是用稻虎哥捡来的几十张香烟纸订成的。大伯用碎木板给她拼了个铅笔盒。稻虎哥扛着一张小板凳跟在她和奶奶后边。上学了,念书了,她真高兴,一路又蹦又跳的!
今天,是小汽车送她上学校的,妈妈还拉着她的手。肩上也挎着书包,可那不是布的,是妈妈为她买的皮书包。这书包有两道金色的拉链,有好几个口袋。里面有好多本子,大铅笔盒会自动关上。铅笔盒里有好多支花铅笔,支支带着橡皮,还有两支漂亮的钢笔。可她现在看上去并不十分高兴,一直把头低着。这除了因为她是在农村长大的,见生人害臊以外,还因为她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噢,身后没有她的稻虎哥。还有……对了,没有枫林渡的那群孩子。那天上学,还没等奶奶拉着她走到教室,就有好多孩子跑过来,把她拉走了:
“蓝蓝,跟我合用一张桌子吧!”
“蓝蓝,我们坐一条板凳,好吗?”
……
今天却谁也不来拉她的手了,也没有人呼唤她。
他们干吗都远远地站着看她呀?
童童上一年级,他挺着胸脯,快乐地走在妈妈的身边,腿踢得高高的。
妈妈被校长和老师们恭敬地让进了办公室。孩子们又拥到了办公室门口,朝里面张望着。
蓝蓝一直低着头。
童童倚在妈妈的身上,扬着脑袋,看着门外的那些孩子。
妈妈把蓝蓝和童童交给校长后,跟校长握握手,坐进小汽车里。她从车窗里把手伸出来摇了摇,老师们也都不自然地举起手来摇了摇。
车子带着妈妈走了,留下了蓝蓝和童童,并无声地给老师和孩子们留下一个印象:蓝蓝和童童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