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论自私的激情

在那两组相反的激情——利于交往与不利于交往的激情——之外，还有另一组处于这二者之间的某一中间位置的激情。这组激情绝不像前者那般有时会那么优雅，也从来不像后者那般有时会那么令人厌恶。我们由于自身的福祸而怀有的喜悦和悲伤，构成了这第三组激情。即使当其过度时，它们也绝不会像过度的愤恨那样那么令人不快，因为从来不会有相反的同情促使我们反对它们；在它们同其对象极其相适的时候，也绝不会像无偏的博爱和公正的仁慈那样那么令人愉快，因为从来不会有加倍的同情促使我们支持它们。

然而，人们更乐意同情产生于较不重要原因的那些较小的喜悦。在明显的顺境中仍保持谦逊是得体的；但是，在日常生活的各种小事中，在我们与之共度良宵的同伴身上，在我们观看的表演中，在我们以往的言行中，在当前谈论的各种小事件中，在所有那些填补人生空虚的无关紧要的琐事中，我们流露出再多的心满意足也不过分。最优雅得体的莫过于保持惯常的快乐，这经常源自对日常之事所带来的小乐趣的特别享受。

悲伤的情形则全然不同。小小的苦恼激不起同情，而深深的痛苦却会唤起最大的同情。喜悦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情感，只要有点儿原因我们就乐意沉湎其中。因此，只要在我们不因嫉妒而抱有偏见时，我们会欣然地去同情他人心中的喜悦。但是悲伤是痛苦的，即使是我们自己的不幸，我们的内心也会自然而然地抗拒和排斥它。我们或者尽力完全不去怀有悲伤的情感，或者一怀有它时就尽力摆脱它。此外，人类心中还存在一种恶意，它不仅妨碍了对轻微不快的一切同情，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拿它们消遣。因此，我们在善意的嘲弄中取乐，在同伴处处受到紧逼、催促和打趣时的小苦恼中取乐。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人，已经习得如何以别人的眼光看待每件与自己相关的事情，这习惯使得那些小灾小难以同样可笑的样貌呈现在他面前，他也知道他们肯定会这么看。

相反，我们对深重苦难的同情则非常强烈和真诚。对此无需举例。我们甚至对一部明知假装的悲剧表演而哭泣。因此，如果你在重大的灾难之下苦苦挣扎，如果你因某一不同寻常的不幸而陷入贫困、疾病、耻辱和失望之中；尽管你自己的错误也许是部分原因，但你通常还是可以信赖所有朋友最真诚的同情，并且，只要利益和荣誉允许，你还可信赖他们最友善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