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论源于肉体的各种激情

对于因肉体的某种状况或倾向而产生的各种激情，作任何强烈的表达都是不得体的。因为周围的人并不处于同样的倾向，所以不能被指望同情这些激情。例如，强烈地渴求食物，尽管在许多场合不仅是自然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但总是不得体的；狼吞虎咽普遍被视为一种无礼举止。然而，人们对于渴求食物毕竟还是有几分同情的。看到我们的同伴们吃得津津有味是令人愉快的，而所有难以下咽的表现都是令人不快的。

自然赋予的令两性结合的激情也是同一回事。尽管这一激情生来就是所有激情中最炽热的，但是其所有形式的强烈表现都是不得体的，无论何时，即便人订的与神祇的一切法律都承认两性激情的尽情放纵完全无罪。然而，人们甚至对这种激情似乎也有几分同情。用对男人一样的说话方式对女人说话是不合适的：人们期望，女人的相伴应该会激起我们更多的快乐、幽默和殷勤；而对女性完全缺失感受力，则使一个男人变得有几分可鄙，即使在男性眼中也是如此。我们对源于我们肉体的所有欲望的反感都是如此：它们所有的强烈表达都是令人反感和不快的。但还有许多我们和野兽共有的其他激情，诸如愤恨、血亲之爱，甚至还有感激之情，这些激情并没有因此而显得如此粗野。被人们恰如其分地称为节制的美德，在于对那些源自肉体欲望的控制。把这些欲望约束在健康和财富所规定的范围之内，是审慎的分内之事。但是，把它们限制在优雅、合宜、慎重、谦逊所规定的范围之内，则是节制的职责。

那些源于想象的激情则是另一回事。我的身体结构几乎不可能被我同伴的身体结构上的变化所影响；但是我的想象比较容易受到影响，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也比较容易接受我所熟悉的那些人的想象形态和构造。因此，在爱情或追求成功中遭到的挫折比关于肉体最大的不幸更能引起同情。这些激情都产生于想象。

疼痛从不会引起任何身临其境的同情共感，除非它有危险相伴。即便我们未同情受难者的痛苦，我们仍同情那份恐惧。然而，恐惧是一种完全源于想象的激情，这种想象伴随着一种使我们更加焦虑的变化无常和起伏不定，呈现了我们并未实际感受到但此后可能遭受的那种痛苦。我们对肉体的疼痛几乎感受不到同情，是忍受疼痛时坚忍不拔的合宜性的基础。在最严酷的折磨下不流露一丁点人性的弱点，不发出一声呻吟，不屈服于我们不能完全体会的任何激情的人，会博得我们十足的钦佩。我们认可他的行为，而且根据我们对人性普遍弱点的经验，对他究竟如何能够行动以至于值得赞许而感到讶异和惊奇。混合着惊奇和讶异并受二者激发的认同，构成了被恰如其分地称为钦佩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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