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氏

楚国人卞和在楚山中得到一块未雕琢的玉石，捧着它去献给楚厉王。厉王让玉工鉴别它，玉工说：“这是石头。”厉王认为卞和在欺骗他，就砍去了卞和的左脚。等到厉王去世，武王即位，卞和又捧着他的玉石去献给武王。武王让玉工鉴别，玉工又说：“这是石头。”武王又认为卞和在欺骗他，就砍去了卞和的右脚。武王去世后，文王即位。卞和于是抱着他的玉石在楚山脚下痛哭，哭了三天三夜，眼泪哭干了接着流出血来。文王听说了这件事，派人去问他原因，说：“天下被砍脚的人很多，你为什么哭得这么悲伤呢？”卞和说：“我不是悲伤自己的脚被砍，而是悲伤那宝玉却被称为石头，忠诚的人却被叫做骗子，这就是我悲伤的原因。”文王于是让玉工雕琢他的玉石，果然得到了宝玉，就命名为“和氏之璧”。

珠玉，是君主所迫切需要的。卞和虽然献上的玉石还没有雕琢精美，但也没有成为君主的祸害，然而还是砍了他两只脚后宝玉才被认定，认定宝玉竟是如此的艰难啊！如今君主对于法术，未必像对和氏璧那样迫切需要；而且还要禁止群臣士民的私心和奸邪行为。这样说来，有道术的人不被杀害，只不过是帝王所需的“法术”这块“璞玉”还没有进献罢了。君主运用权术，那么大臣就不能擅自专断，君主的亲信近臣就不敢卖弄权势；官府执行法令，那么游民就会趋向于从事农耕，而那些游士就会在战场上面临危险；那么法术就会成为群臣士民认为的祸害。君主如果不能违背大臣的议论，越过民众的诽谤，独自认同法术之言，那么法术之士即使到死，他们的学说也一定不会被认可。

从前吴起用楚国的风俗来教导楚悼王，说：“大臣的权势太重，受封的贵族太多。像这样，就会上逼君主下害百姓，这是使国家贫穷、军队削弱的做法。不如让受封贵族的子孙到第三代就收回爵禄，废除百官的俸禄等级，裁减无关紧要的闲官，来供养经过选拔训练的士兵。”楚悼王实行了一年就去世了，吴起在楚国被肢解。商鞅教秦孝公把百姓编为什伍相连的组织，设置了告发连坐的罪过，焚烧《诗》《书》来明确法令，杜绝私人请托的门路来进用为国家立功的人，禁止四处游说求官的人而使从事农耕和作战的人地位显耀。秦孝公实行了这些措施，君主因此尊贵安稳，国家因此富强，八年后秦孝公去世，商鞅在秦国被车裂。楚国不采用吴起的主张就土地削减、国家混乱，秦国实行商鞅的法令就国家富强。这两个人的主张已经很正确了，然而肢解吴起、车裂商鞅，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大臣们苦于法令的约束而小民们厌恶法治。当今的世道，大臣们贪图权势，小民们安于混乱，比秦、楚两国当时的风俗更严重，而君主又没有楚悼王、秦孝公那样的听从，那么法术之士，怎么能冒着像吴起、商鞅那样的危险来阐明自己的法术主张呢？这就是世道混乱而没有霸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