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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种感觉,有点难以言喻

瑞思代理案变动的消息传回金逸事务所,整个事务所上下都震动了。

首先疯掉的是老板高澹,他拿着瑞思传来的合同,咆哮声快要掀翻天花板:“瑞思是个什么东西?简直就是狗眼看人低!怎么?攀上阮旭的高枝就一脚把我们踢开了?我们的金逸一枝花陆深深,也是曾经打败过阮旭的人!”

老板吼得太大声,不出一分钟,这事儿就在事务所传开了。

不少人的目光涌向陆深深的方向。

陆深深神色无恙,一直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研究着外文经济网站上对欧洲经济的报道,里面英文专业词汇很多,好在对于陆深深来说并不算晦涩。当年为了追赶上阮旭的步伐,她也是熬夜背下来整本英汉词典的人。对,不是背单词书,是背下词典。因为在高中时候她就听闻,阮旭在高一的时候就把词典给背完了。

高澹的声音还在绵延,浑厚的嗓子震耳欲聋。

哪知这时法务部的人从办公室里蹿了出来,冲着二楼高喊了一声:“老板,新文件来了!”

“什么东西?”高澹问了一句。

“聘……聘用陆深深成为阮旭助理的文件,瑞思发来的。”法务说。

高老板迭声骂了一串脏话,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下了楼。他一把夺过法务手里的东西,坐在沙发上借着窗外的阳光看着文件。

看了半天,高澹重重扔下那叠纸,大骂了一句脏话。最后喊了一声:“深深,过来。”

脏话掷地有声,又忽然转软地来了句“深深”,也真的是要惊掉一群人的鸡皮疙瘩。

陆深深也被吓到了,她连忙起身往高澹的方向走去。

男人笑眯眯地搓了搓手:“虽然瑞思是王八蛋,但是深深啊,你的表现不错。”

听到这话,陆深深一愣。

当个助理有什么“不错的”?钱少事多。即便是跟阮旭做搭档,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高澹莫不是也傻了?

大概是看到陆深深一脸茫然,高澹见人多不方便解释,便干脆把她拉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两人坐下,高澹把瑞思发来的文件和合同都推到了陆深深面前。

陆深深还没细看文件内容,一低头,就被文件上的助理酬金给吓到了。

这……不是给助理的工资吧?这个数字,起码超出她的预计五倍有余。

陆深深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低下脑袋,伸出右手食指用指甲盖比着上面的数字一个一个端详,数了三遍之后终于确认,她没有看错。

那就是瑞思弄错了,陆深深确定。

“深深啊,虽然这次我们丢了案子,不过这本儿……也算赚回来了。我就不说你什么了。”高澹说。

他还想怪她?

陆深深调整了一下坐姿:“老板,文件上写的是事务所规模可能达不到对方要求,不是我本人达不到对方要求。”

高澹被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妞摆了一道,他的面色有点难看,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高澹马上调整了表情,一张肉脸上堆满了笑容:“是,是,我们小庙里有大佛,确实应该烧柱香好好供着。”

陆深深听得出来高澹是在挤兑她,可她也不恼。现在毕竟是高澹有求于她,并不是她受制于人。

“老板的意思是,我不该这么冒尖儿?”陆深深佯装不懂,反问了一句。

高澹立即摆手,“没有的事,你是我们事务所的金牌代表,怎么能让你不冒尖?”

“那……老板还有什么事吗?”陆深深又问。

“那个……算了。要是这个案子赢了,分成照旧,你先出去吧。”说着,高澹挥着右手,手心朝内摆了摆,将她打发走了。

陆深深走出办公室,几个同事围了过来。

有人问了一句:“深深,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居然能够成为阮旭的助理?”

“是啊,上次把阮旭撂倒不说,这次又让阮旭选你为助理,真是厉害了。”

“深深快成神,带我们飞……”

……

同事们的表情各异,陆深深看不出他们的脸上是真心恭喜还是假意逢迎。但不管真假,她还是要挂起微笑一一应付。

“没有没有,不是我的功劳。”陆深深连连摆手,“你们太客气了。”

可是那几个人还是不愿意放过她,字里行间像是一定要打探出她为什么能被阮旭看上的秘密。

陆深深也不傻,几个来回之间,把话头又挡了回去。

那几个人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四下散去了。

陆深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偷偷摸摸拿出了在口袋里震了半天的手机。她一看屏幕,三个未接来电,全是阮旭。

这时,邻座的同事苏薇正好伸过脖子来找她说话,陆深深吓得把手机都差点给扔在地上。

苏薇忍不住笑:“你这是做贼心虚呢?怎么见谁都像见着狼似的?”

在整个事务所里,陆深深只有两位能够相信的同事。一个是正在非洲出差的学姐李鹤然,一个便是眼前的苏薇了。

不过,即便是面对苏薇,她也无法说明关于阮旭的事情。毕竟事务所人多口杂,万一泄露了,可就麻烦大了。

陆深深摇了摇头,小声说了一句:“是被他们吓到了。”

苏薇闻言一笑,说:“这些小八婆们啊,一个个恨不得把你骨头都拆出来看看。深深,你尤其要小心那个张子琪。”

陆深深没说话,有些疑惑地看向苏薇。

苏薇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键盘上敲了一串字,然后将显示屏往陆深深的方向侧了过来。

陆深深拖过椅子往她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那是一个财经类的报道,上面是关于金逸事务所的报道,作为金逸事务所代表,接受采访的便是张子琪,也就是之前和陆深深说祝她早日成神的那位。

反正是个行业软文,没有细看的必要。陆深深的眼眸顺着苏薇的鼠标方向往下看,然后看到了一行十分打眼的字:“张子琪曾公开表示自己的偶像是阮旭。”

“哦……”

看完这句话的陆深深恍然大悟。

这话是什么意思,简直不言而喻。

喜欢的另一种表达,便是——你是我偶像。

还有一句话说得好——憧憬是距离理解最远的地方。

有些东西不一样,终究是不一样的。

“小心点,这次谈判,张子琪一定想方设法要跟你。”苏薇压低了声音。

都说公司如战场,人人都要提心吊胆。

可这一瞬间,陆深深只觉得自己幸运极了。她看着眼前这个苹果脸的漂亮女人,心头倏然一软:“苏薇,谢谢。”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等你赢了,请我吃那家最难排上号的火锅店。”苏薇冲她挤了挤眼。

“万一输了呢?”陆深深和她开玩笑。

“输了更好办啊,全部推到阮旭的身上。”苏薇笑着说。

“好主意!”

正说着话,陆深深的手机又响了。她瞟了一眼,又是阮旭!

陆深深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匆匆走出办公室,躲到了一边的安全通道里,这才敢接起电话。

对方传来一声特别不耐烦的“喂”。

“有事吗?”陆深深问。

“当然。为了找到你人,我叫司机载着我穿越了大半个凌城来接你下班了。”阮旭说。

“有事要跟我说?”

一般阮旭都不会来公司找她,倒不是因为阮旭不肯,而是因为陆深深不愿意。陆深深觉得这人名声太大,会严重影响她的工作,所以就不愿让阮旭前来。

阮旭明白她的苦恼,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基本不会随便来事务所找她。他也怕麻烦。

所以对于阮旭的突然来访,陆深深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很重要的事。我妈喊你去我家吃饭,顺便相个亲。”阮旭在电话那边的声音阴阳怪气的。

“什么?”听到这话,陆深深拔高了声音。要不是安全通道这边的窗户是关着的,她只怕当场会把手机给滑到楼下去。

相亲?什么相亲,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陆深深内心忐忑,心跳怦然而至。她用力按着心脏的地方,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电话那边半天没了声音,阮旭口气更差:“怎么,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可能?”陆深深说。

“我妈给你介绍的,自然不错,你要表现得好点儿,不能拂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阮旭说。

陆深深愣了一下。

阮太太之前三番四次找机会暗示她会和阮旭走到一起,现在听到阮旭这么一说,难道她一直都理解错了阮太太的意思?

“什么意思?”陆深深追问一句。

“快收拾收拾下班吧,我快到你们事务所楼下了。”电话那边的阮旭不愿细说,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手机里空余忙音,陆深深拿着电话走回办公室。

苏薇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问:“你这表情,好像不是事情解决了。”

“对,麻烦更大了。”

陆深深胡乱将资料塞进包包里。她心神不宁,一不小心将桌面的水杯碰倒,好在一边的苏薇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深深,你这是摊上了大事了?”苏薇笑着指了指那只陶瓷杯。

“明天跟你交代原委,今天先去解决麻烦了。”

说完之后,陆深深立马背着包离开了。

她打完卡后,正好看到一边的货梯停在了这个楼层,便赶紧跳了进去。放在平日,陆深深不会如此不守规矩上货梯,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万一阮旭发神经突然露面,她在事务所就别想活了。

陆深深走出大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反正现在奔驰满大街都是,偶有一辆停在门口,也没有多少人瞩目。

车里的人显然也看到了陆深深,便摇下了车窗,阮旭那张俊秀白皙的脸毫不意外地出现在陆深深的眼前。

看到他的脸,陆深深一惊。她完全不顾自己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到车前,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的包包塞进了车窗。

阮旭没个防备,被她的大黑包砸了个正着,一下叫出了声。

好在陆深深把他的脸给挡住了,往这边瞅的同事没人注意到阮旭,只看到了陆深深。

她尴尬地挥了挥手,和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趁着他们不注意,迅速地拉开车门挤到了车里。阮旭还没来得及让出位置,一具香软的身子就落到了他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阮旭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记得陆深深好像不用香水来着,可她身上无端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底,不免让人晃神。

但更让他觉得心跳加速的是,陆深深身材瘦削,被他稍稍一环,她的身形居然无比契合于他的怀抱。好像他的怀抱,是天生为她打造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动荡,阮旭硬着脖子问了一句:“干嘛,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啊?”

说话时,他的手还牢牢地圈在她的腰际,带着故意的成分。

陆深深没顾上他的动作,上了车就慌着去按车窗玻璃。等着车窗全部合上了,她终于松了口气。

接着陆深深发现自己竟然被阮旭圈在怀里,而且毫无别扭之感,仿佛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怀抱。他怀里的香水味道如此熟悉,闻了好几年,似乎从未换过。

陆深深突然想到,在几年前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她随口说了一句“好喜欢”,阮旭身上的味道就没再变过了。

她转过脑袋,两人视线相撞。

阮旭冲她一笑,陆深深惊觉,自己居然还没从他怀里出来,连忙爬到隔壁的座位上。

“你今天……怎么突然就来了?”陆深深脸色涨红,假装镇定地问。

“我妈要我接你回家吃饭,说今天家里有客人。我旁敲侧击了一下,好像是我妈想给你介绍相亲对象。”阮旭抱着手臂,脸色黯了下去,“你才多大,我妈也真的是多事。”

陆深深“哦”了一声,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

阮旭仔细端详了几遍,有点烦躁,他拿不准陆深深是个什么意思。

平日在谈判桌上,别人的小动作向来都不能逃离他的眼睛,但是面对陆深深时,他那些引以为傲的预判手段一个都派不上用场了。

“你怎么想的?”阮旭伸了伸腿,轻轻碰了一下陆深深的鞋子。

陆深深抬起头来,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瑞思的案子,并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明明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阮旭听完,居然觉得浑身舒爽,之前跟母亲置气的憋屈劲都消失不见了,板着的脸此刻也松懈了下来,他抿出微笑:“不错,你这样才不会拖我的后腿。”

她被阮旭这一笑晃了眼,一时间忘了问为什么阮旭会来这里接她。

两人到了阮家。

刚一进门,陆深深便听到了郑阿姨说话的声音。

郑阿姨的性格爽朗,是位十分受人尊敬的画家。

阮叔叔性格严谨,总是板着一张脸,不仅仅是小辈,还有他的那些下属,个个都有些惧怕他。

据说两人恋爱的时候,双方的亲朋好友都不太看好。哪知两人一路走到了今天,而且,据陆深深观察,两位长辈十分恩爱——虽然言语上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但是他们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却尽在不言中。

陆深深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

“妈,我们回了。我爸呢,还没回来?”阮旭大大咧咧拽着陆深深,在沙发上坐下。

陆深深向郑阿姨问好。

郑阿姨点了点头,说:“深深啊,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

“跟着我在忙案子。”阮旭接了一句。

郑阿姨瞟了一眼自家儿子,又指了指茶几那边的男人:“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梁牧。凌城美术馆馆长。”

听到这个介绍,陆深深依稀有些印象。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哦”了一声。

梁牧顺着她的声音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异口同声:“是你?”

本来坐姿闲散的阮旭听到这么一句,连忙坐直了身子,左手不自觉揪住了真皮沙发的扶手。

坐在一边的郑阿姨有些心疼地看着无辜的沙发。

“你们认识?”郑阿姨有些诧异地问。

“阮老师,是这样的。之前我和陆深深在拍卖行遇到过,她和我都想买下同一幅画,我们较着劲相互竞价,最后她放弃了。”梁牧说。

“画?什么画?你可以要我帮你买啊。”坐在旁边的阮旭终于找到了机会插话。

“是不是本来想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郑阿姨试探着问。

陆深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是啊,我记得阿姨很喜欢荷兰小画派的静物画家霍尔玛的作品。那次无意间在拍卖行撞见,就想买下来送给阿姨。谁知道遇上了这么个金主,硬生生给截了去。”

“你也没让我好过,硬生生把那幅画的价格翻了十倍,我买贵了。”梁牧有些好笑地说。

“可我的目的也没有达到。”陆深深摊开双手,做无奈状。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投机极了。

阮旭被晾在旁边,全程插不上话。

怎么她身边总不乏这样的人,不是邵言就是梁牧。每个男人都跟她有那么多的“不得不说”,只有他阮旭自己,总是“无话可说”。

阮旭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无聊的闲话,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

郑阿姨似乎知道儿子眼神的用意,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打断梁牧和陆深深的对话。

他求救失败,只好又瞪了母亲一眼。

谁知郑阿姨笑容更甚,她干脆侧过脑袋,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阮旭简直要疯了,他直接站起身来,闷闷不乐地说了句:“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说完,阮旭从陆深深的身侧经过,往楼上走去。

陆深深偷偷觑了一眼,阮旭眉头紧皱,脸色有些冰冷。

陆深深有点担心,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虽然她还是和梁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可是眼神却早已往别处飘去,时不时看向那个没人经过的楼梯。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饭的时候,陆深深找了个借口去楼上看阮旭。

门内传来阮旭不耐烦的声音:“谁啊,不吃饭,别吵我。”

“我。”陆深深一边回答一边拧开房门把手,里面的人刚说了一个“等”字,她已经进了屋子了。

于是陆深深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几乎全裸的男人。

虽说非礼勿视吧,但陆深深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在他的身上逡巡。

男人小麦色的肌肤十分漂亮,脊背和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好看。她很想挪开自己的视线,可是又克制不住自己贪恋美色的本能。

阮旭趴在床上,姿态妖娆,仅着一条底裤。他一只手拿着文件,一只手抓着笔,床上还放着电脑,连扯被子都没有办法。

陆深深看到这样的阮旭,脸蛋霎时就红了。

阮旭也不知所措,连忙坐起身来,拿一边的枕头挡住了自己的重要部位,姿态狼狈,忍不住低吼了一句:“我没喊你进来!”

尴尬之间,陆深深忍不住反驳:“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你还怕羞啊!”

“陆深深,你想造反是不是!你要看过也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阮旭冲着她吼。

“那我现在看一看,也算是刷新了自己的记忆库。”陆深深说。

听到她的强词夺理,阮旭又羞又恼,气得只差没把枕头给揪破了。最终叹了口气,对陆深深说:“算了,你先背过身去,我穿上衣服再跟你说话。”

被人撞见自己衣不蔽体,阮旭居然还能这么温和,陆深深有些诧异。

这么多年,陆深深难得见阮旭如此说话。平日里的阮旭,动不动就张牙舞爪。即便是自己有错,也喜欢赖到别人头上。

哪知今天他没倒打一耙,反倒是放了她一马?

阮旭见她那副痴傻的模样有些好笑,随便套了条拳击短裤,然后走到了陆深深的面前。

阮旭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什么看,刚才在楼下没聊够吗,现在跑上来找我。”

每每他压低声音,总会把嗓音里甜甜糯糯的感觉给勾出来。这会儿阮旭靠得很近,他的唇几乎是贴到了她的耳边。那样的声音细细密密传入耳里,惹得她心跳剧增不说,连脊背都有点微微的麻痹。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眼前一片黑暗。

陆深深又不想露怯,她咽了咽口水,努力平稳了心情,说:“你说你不舒服,我上来看看。眼看着就要正式谈判了,怕你身体不舒服有碍发挥。”

两个人的胳膊无意间贴在一起,阮旭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平日里这样的时候其实还挺多的,但陆深深很少像今天这么紧张。她似乎有点小别扭,微微地挣脱了一下,无果。

陆深深向来在他面前都是冷淡且理智的,什么时候会露出这种小女人的模样?他最狼狈的时候总是被她看见,可是她的狼狈和胆怯却藏得滴水不漏。

阮旭一直都觉得不公平。

不过眼下他倒是舒爽了,心里头那点不满仿佛瞬间被这只小手给抹平。

阮旭刚准备松开手,他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那人力道之大,直接把靠在门后的陆深深给推了出去,猝不及防地扑到阮旭的怀里。

阮旭也没个防备,两个人齐齐摔倒在地,房门洞开。

阮旭看到自己的父亲站在门外,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大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自从那天在阮旭的房间中被阮叔叔撞到两个人抱作一团,阮旭赤身裸体,惹得阮叔叔误会大发后,不管陆深深怎么解释,阮叔叔都充耳不闻。

而且阮叔叔又是那种格外传统的人,他坚定地认为陆深深被阮旭占了便宜,要求阮旭给人家一个身份,尽快把事情定下来。

听到这话,陆深深懵逼至极。

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这是封建社会吗?她被裸着上身的阮旭抱了一下就该嫁到他们家?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真是让人头疼啊。

陆深深一直朝阮旭递眼神想要他跟阮叔叔解释,可阮旭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一样。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阮旭的无动于衷令陆深深心头憋闷。她看向阮叔叔,说:“阮叔叔,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如果要和他发生点什么,这十几年时间随便一个时间点就足以发生什么了,不用拖到今天的。”

坐在一边的阮旭突然站起身来,他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阮旭大步走向陆深深,那副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他站在陆深深的面前,声音不复往日那般轻松。阮旭一字一句地说:“那真是委屈你了。”

“……”陆深深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站起来,“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之后,陆深深拿了自己的包便往外走去。

听到玄关处门锁落下,阮旭愤愤咬牙。他本想憋着一口气忍到上楼再发,但实在是忍不了了。

男人一手挥掉了茶几上的杯盏。

瓷杯应声落地,阮旭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

陆深深不会因为私事耽误公差,和阮旭合作的案子,她还是需要积极配合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说了狠话,阮旭一连三天没有再主动联系她。

今天在会场门口,两人打了个照面。

阮旭一身西装,脚上一双John Lebb的定制鞋,外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起来士气满满。

陆深深忍不住退后两步,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什么叫相形见绌,大概这就是了。她耸了耸肩膀,没什么好比的,她只是一个他的助理,哪儿来的可比性呢。

两人目光交汇,阮旭垮下了嘴角,他转过脑袋,似乎无意多看她一眼。

当她稀罕?

她跟在阮旭的身边,没再多说一句话。

两人连招呼都没打,便同时走进了公司大楼,往电梯方向走去。

他们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荷兰方面的代表早已经到了,两方打了招呼,对方的谈判代表似乎认得阮旭。那人一双棕色的眸子写满了无奈,他看着阮旭摇头道:“Alex,你知道的,我最不想遇到的就是你了。”

阮旭摊开双手耸了一下肩膀:“还有十分钟给你做心理建设,谈判马上开始了。”说完话,他瞟了眼身侧的陆深深。

陆深深坐在椅子上开始整理资料,丝毫不受气氛影响。

这时阮旭的助手小袁给他端了杯水,丝丝的热气在空气里慢慢氤氲开来。

“换杯水。”陆深深突然开口。

阮旭突然转过头看向陆深深,她不慌不忙地将属于阮旭的资料放到他面前,又解释了一句:“阮先生是猫舌头,最怕烫。即便是冬天他也只喜欢喝凉水。你还是换一杯比较好。”

小袁有些狐疑地看了阮旭一眼,阮旭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有些诧异,这种小习惯他一直都隐藏得很好,是什么时候被她察觉的?

“你怎么知道?”阮旭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应该的。”陆深深头也不抬。

女人一脸平静,表面上看起来毫不紧张。

可阮旭却细心地发现,她捏着文件的手在微微颤抖。

阮旭出声:“把手给我。”

陆深深抬头,愣了一下。她的左手指尖从复印纸上划过,纸页边角锋利,瞬间把她的手指划开了一条口子。血珠冒了出来,在白色的纸张上十分显眼。她疼得缩了一下手。

阮旭直接抓过陆深深的手,想也不想直接啜上了伤口处。

荷方代表看到了阮旭的举动,有人忍不住小声吹了一声口哨。

作为当事人的陆深深瞬间红了脸,她顿觉手脚麻痹,脑袋几乎热得不能思考了。

“阮旭,有……有人看着!”

向来口齿伶俐的她突然说话打结,陆深深尴尬极了,想要抽回手,发现自己的手被阮旭握得很牢,完全挣脱不得。他的拇指还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背,似在安抚。原先的紧张慢慢地消散,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出自己胸中的澎湃感情。

明明三天都没说话了,而且彼此间早就形成了无言的默契:在别人面前,绝对不会表现出熟稔。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陆深深一直胡思乱想着,直到阮旭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好了,不流血了。我要小袁去拿创可贴了。下次小心点。”说话间,阮旭轻轻捏了捏她的左手,非常小声地说:“不要紧张,有我。”

她还想说点什么,此时会议已经正式开始。

陆深深点了点头,收拾好心头的千思万绪,开始投入备战状态。

虽然陆深深和阮旭的关系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但两个人共事还是头一遭。

上一次在谈判桌上会面是敌对关系,而这一次,他们是友军。

这次的谈判,是围绕荷兰方研发的一款医疗器械而进行的。

两方在仪器的价格条款上还未达成一致,这次主要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荷兰方面的代表首先夸耀了一番自己的产品。在性能、优势和国际知名度方面做了一番细致的介绍。

这些东西陆深深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不仅仅是荷兰公司的产品她有所了解,甚至连同类公司的产品性能如何和定价多少她都一清二楚。除了欧洲市场外,她还着重研究了北美市场和印度那边的几家公司,几经对比,荷兰方面的确是最佳选择。

不过对方的口气听得陆深深浑身不舒服,她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看向了身边的阮旭。此时的他一脸严肃,好像十分认同对方的话。他的模样看似认真,只是右手的小拇指偶尔会有轻微的动作,比如有意无意地勾在无名指上,或是轻点衣角。

如果不仔细去看,一定发现不了。

陆深深清楚,他有点不耐烦了。

正在这个时候,对方主谈人突然说:“根据我方产品所具有的以上优势,我们认为我们两百六十万美元的报价十分合理。”

这个报价高出瑞思预估的一倍。瑞思的估价还是按照国际价格上最高零售价来推算的。而荷兰方面如此狮子大开口,甚至在最后商榷的时候都不肯松口半分。瑞思情愿再多花点钱找来阮旭,也不肯便宜了这群人。

陆深深静静地观摩着,没多大一会儿,阮旭开口了。他首先认可了荷方公司的产品质量,不过对于他们的销量,他是存疑的。

阮旭说话时语气平稳,脸上未见波澜。旁人见了,是揣摩不出什么深意的,对方主谈人一时之间有点举棋不定。

这时,陆深深递给阮旭一份目前国际上生产这种产品的十几家厂商的生产情况、技术水平和产品价格的数据清单。

阮旭快速地扫了一遍,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论据。

陆深深居然把欧洲历年形势和国民经济政策变化、国际金融市场状况和银行利率变化都总结出来了,并且以表格的形式呈现出来,让人一目了然。

不止呢,她还把这些变化和荷方公司的年销量做了个对比。

如此一来,阮旭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公司年销量和与之相挂钩地各类数据,以此反击荷兰代表。

对于阮旭来说,这无异于如虎添翼。

此类型数据索引,算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陆深深居然自己一人就完成了,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

阮旭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唇角有些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有了这份资料,他几乎都不用给对方下套,直接报出数字,对方直接就无话可说了。

在进行谈判前,阮旭私下里也会针对案例做一些功课。但也有过于懈怠的时候,他太自信了,仗着自己经验丰富、技巧娴熟,许多数据型功课通常能省则省。谈判桌上,阮旭一直很清楚双方的底线在哪里,即便是略过数据,他也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和实战经验补充上去。

可今日不同,他现在的底气,大多来自于身边的陆深深。

这种感觉,有点难以言喻。

凭借阮旭丰富的谈判经验和陆深深全面的资料,荷兰方面的主谈人很快就败下阵来。

那人曾经和阮旭在谈判桌上有过对峙,所以对阮旭的谈判手段十分熟稔。

一开始的时候,荷方主谈人还算自信,应对也算游刃有余。等到阮旭抛出数据驳斥的时候,主谈人就有些慌了。他们完全没料到瑞思的代表会掌握如此齐全的资料。而且这份资料甚至涵盖到近几年的国家经济政策,这就让人刮目相看了。

谈判陷入沉默。

荷兰方面小声地交谈着,最后主谈人宣布会议暂停,他们需要和总公司商议,明天再继续。

之前绝不松口,现在变成了需要商议,这算是成功的第一步。

然后,双方各自收拾东西走出了会场。

荷兰方面主谈人耸了一下肩膀,面对阮旭说:“Alex,我以为我把你研究透了,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花费时间去做这样的笨功夫。”

他所说的“笨功夫”是一个反义词。那些数据虽然很重要,但总结起来却是个浩大工程。像他们这样的谈判官,如果不是非常必要,一般不会去做这样的总结功夫。尤其是阮旭,他是个圈套型谈判官,他喜欢做的事情是研究对手,对方话里的真假他很容易就辨认出来。

但是今天阮旭突然改变了套路,这让人猝不及防,更让人难于应付。

这就是为什么,荷兰方面会突然提出中止会议。

一个人连谈判方式都变了,他接下来会出什么招数,谁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谈判,荷兰方面主谈人主动提出降价至两百万美元。对方的表情上写满了不甘,仿佛从身上割了一块肉下来。

两百万美元的报价并没有让阮旭满意。他们的底牌价格是一百五十万美元,如果能够谈到一百二十万美元,阮旭的薪酬则会提高很多。所以价格谈得越低,自然是越好。

瑞思对荷兰方面两百万的价格依旧不太满意,他们将目光锁定在阮旭身上。

阮旭目光镇定,与荷兰方面的谈判官遥遥对视,冷静地开口:“这就是我们等待一天的成果?”

阮旭一口英式英语说得极好,那种毫无情绪的语调配合他冷冷的小鼻音显得更加高傲。

陆深深悄悄转头看向阮旭,心里满满都是钦佩。

“这已经是我们做出的最大让步。”荷方主谈人说。

“两年前,M国金融危机引发了精密器械的一次震荡,至今你们的订单都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然而你给我们的价格却是你们在市场上销量最多的定价,这样有点不太公平吧?”阮旭说。

“我们的机械工艺这几年已经有所提高,而且你应该知道,现在人工费普遍增长了。你不能拿两年前的经济来对比现在的市场。市场的变化是很快的。”

这时,陆深深递出了另一份文件给阮旭。他接过,低头扫了一眼,只见文件上用红笔勾勒出了一行行的重点,十分醒目。

她什么时候弄到了这些东西?阮旭挑眉,忍不住看向身侧的陆深深。

陆深深似有感知,她转过脸来,微微颔首。

阮旭也点了点头,两个人之间自有一份说不出来的默契。

“你所谓的人工费和机械工艺我也有所听闻,不过你这个价格,实在是有点不厚道。而且听说你们已经找到了代工的公司。为了节约成本,连工厂都搬了。”阮旭说。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阮旭居然连这种消息都搞到了手。但荷兰方面也没有自乱阵脚,主谈人清了清嗓子,说:“所以我们自降六十万美元,对于双方来说,已经很合理了。”

谈判再次陷入僵局。

虽然价格有所下降,可是依旧不够让人满意。

阮旭和陆深深初步判断,荷兰方面显然不想再降价格。

阮旭又旁敲侧击了几次,试探了他们的口风。他们一致坚定地说这已经是给出的最低报价,不能再继续低下去了。

“我们有同类商品的报价,从欧洲市场到印度市场,所有的数据都在列。你们家的价格是最高的。”阮旭说。

“因为我们家的产品制作工艺是最好的,别人的产品即便是能够达到同样的外观,也绝对不可能做到同种工艺。我们的工艺是申请了专利的,自然价格要高些。市面上的任何产品都无法与我们的产品相提并论。”

这确实是实话,他们的产品质量的确是最好的,确实没得挑。但现在是讨价还价的时候,自然不能顺着对方的话赞美对手,不然真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降价后依旧高出一倍有余,也不太合理吧?”

“那我们就来谈一下,我们的产品,是否值得这个价格。”

……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出于一些市场的硬性原因,阮旭这边拿不到荷兰方面对别家的报价,所以十分被动,没办法凭直觉直接压价,这会显得非常不专业,并且带有恶性因素。

唇枪舌战了好一阵,阮旭凭借着现有的资料,又把价格往下压了三十万美元。

又小胜了一把。

然而还是不够。

谈判再次中断。

陆深深在旁边整理东西。

阮旭坐在原地不动,他的助手新开了一瓶冰矿泉水,递了过来。

整个会议长达四个小时,中间只休息过二十分钟。

为了不让对方抢走谈判节奏,阮旭一直在据理力争,牢牢掌握着主动权。虽然这样来说他们确实是占了先机,但是主谈人会十分辛苦。

陆深深看到阮旭满脸的倦意便明白,明后两日,依旧是一场恶战。

“要走吗?”陆深深出声。

“马上。”

阮旭说话时有些声嘶,他刚准备拿起冰冻矿泉水喝下去,却突然被陆深深阻住了动作。他有些不解,抬眼看着陆深深。

陆深深从桌上拿起一瓶尚未打开的矿泉水,一边帮他拧开盖子,一边说:“你现在嗓子哑了,喝冰的会刺激声带。不要喝刺激性的东西。”

听到她的话,阮旭重新把水瓶拧上盖子,他将冰水贴在自己的前额,然后接过了陆深深递来的水。

虽然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但陆深深看得出来,此刻的阮旭,很疲惫。

今天的这场谈判,陆深深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阮旭的身上。坐在谈判桌前的他实在是太有魅力,那种魅力源自于实力,强悍的谈判风格,多变的谈判手段,认真的谈判态度,和平时陆深深看到的他截然不同。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让人崇拜呢?

喝完水后,阮旭站起身来。他看了看陆深深:“还不走?”

被他这么一喊,陆深深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走啊。”

“去吃饭吧,我饿死了。你带我去吃那家炒面,就我们大学后街那家。”阮旭说。

“好。”

陆深深把资料给了阮旭的助手,两个人往凌城大学的方向去了。

陆深深也不知道阮旭在抽什么风,他一反讲究效率的常态,突然提出要坐公交车过去。

凌城大学在凌城城西,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有二十七公里路。坐公交车去,少说也要一个半小时。

好在现在是下午两点,又是工作日,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两人上了61路,在最后一排的座位坐下。阮旭喜欢坐在窗边,陆深深走在他身后,等他进去了,然后在靠走道的位置坐下。

61路车是旅游专线车,这辆车经过的站点都是凌城的景点区。

阮旭趴在椅背上,指着外面的中山公园说:“我好久没来这里了。”

“准确来说,是在你高二之后就没有再来了。”陆深深补充一句。

不知怎么地,阮旭听到这话居然心头一动,有种难言的情绪自心底升腾而起。他的手心有些痒痒的,用力攥紧了拳头,才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按捺回去。

他以前翘课的时候总喜欢来这个公园,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找对路的地方。后来他翘课次数太多,学校没办法,只好通知家长。阮叔叔和郑阿姨又不知道他在哪里,只能让陆深深前去寻找。

每一次,陆深深都是在这个公园里找到他的。

难怪她会印象深刻了。

“你连这种事情都记得清楚?”阮旭将脑袋埋在双臂中,声音闷闷。

“记性太好罢了,我也不想的。”陆深深说。

说来也怪,她真的能够毫无缘由地记住阮旭的所有事情,不分轻重,不分大小。只要和他有关,陆深深就会不自觉地挂在心上。

若是这种本事放在别处,她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记忆大师,开始传授类似“艾宾浩斯曲线记忆图”之类的东西了。

不过很可惜,她的这种本事,仅限于使用在阮旭身上。

阮旭歪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尔后坐直了身体,双手环在胸前,说:“我睡了,到了叫我一声。”

摇摇晃晃的车厢,温暖的阳光从车窗中斜斜照射进来,在两个人的身上撒上一片金黄。

突然一个颠簸,陆深深觉得肩上一重,转头看去,果然是阮旭的脑袋靠了上来。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从很久前就是这样了。

小时候陆深深看故事书,公主都有骑士守护,灰姑娘总有白马王子拯救。她一直在想,属于自己的童话何时会来?

到了现在,陆深深已经明白了,她拿错剧本了。

她才是那个守护“公主”的骑士。

“公主”的名字叫作阮旭。

可是陆深深知道,这些事情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即便再怎么狡辩,她也不可能愿意为一个陌生人付出这么多。

想到这里,陆深深侧过脑袋,伸手点了点他的发端。他的头发细软浓密,摸起来手感倒是不错。

“你啊……”

那样的轻声叹息,仿佛呓语。

旁边车辆的鸣笛声迅速掩盖了她的声音,谁也不知道陆深深要说的后话是什么。

即便连装睡的阮旭,也没有听清。 CxWePfHMFwPovy8nufe+8XHyxVT9XmUwSEHqS+j+OpovLcte9mfViLxA1DI4Z9U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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