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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不在顶端,我在你身边

深夜十一点三十九分,陆深深还坐在电脑前,整理同事发来的资料。

下周三她和意大利某汽车品牌代表还有一场硬战要打。意大利人爱迟到,讲话夸张,有些约定,即便形成了条文对他们也不一定有约束力。陆深深有点头痛。前辈也早早传授过经验,面对意大利、西班牙的公司,总是要多费点心。

手机搁在一边,不停发来的消息引得手机和桌面之间发出巨大的震动。

陆深深一点都不想看——那些不停发来的消息她闭着眼睛都可以猜到内容,无非就是恭喜她,年纪轻轻第一次上谈判桌就赢得这么漂亮,而且,赢的还是业内最有名的CNO——阮旭。

阮旭何许人也?

X二代,师出名门,出道以来鲜有败绩。

有人说过,所有搞不定的案子,直接交给阮旭就有头绪了;在商务谈判圈,也有人说过,只要在谈判桌上遇到阮旭,直接投降吧。

此人前段时间代理了海东国际的案子,虽然他的口号是双赢,但总利润本有百分之二十的对手集团最后还退让了一步,利润直接减少了百分之七。

阮旭当场卷走了属于他的谈判酬金:一百万美元。

但是这样的人,却败在了初出茅庐的陆深深手下。

陆深深的首战告捷意义重大,这样匪夷所思的消息以几何递增的速度传递,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就被各路祝贺消息塞爆。

当然,她十分明白这些恭喜背后的含义,无非是觉得她走了狗屎运,居然能够打败战无不胜的阮旭。

阮旭啊,那个败在陆深深手上的人是阮旭啊!

商务谈判圈谁都希望看到阮旭输,可他输在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手上,那些人得多不甘心啊!

而且,这个毫无名气的女人,居然连“与有荣焉”的感觉都没有。

谈判结束,陆深深便直接坐车回了事务所,连吃饭都是点的外卖。吃完之后,便开始埋首工作。

有同事要为她庆祝,陆深深只是摇了摇头:“下周我还有任务,一刻都松懈不得。这样吧,你们先去吃,我来买单。”说着,她当即从钱包里掏了十数张百元大钞给前辈。

女人的豪爽和利索让旁人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好又恭喜了几句,拿钱走人了。

陆深深有些累了,忍不住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手机震到了桌边,这时有电话进来,她的手机直接震到了地面上。与众不同的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陆深深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她从椅子上起身,俯身捡起了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深深,我在哪儿啊?”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哀号,本来低沉好听的男声已然变形,听起来异常凄凉。

陆深深习以为常,这样的事情一个月总要发生八九回。有时她身处异国,还要一通电话打来:“深深啊,我在哪儿?”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好在现在两人同处一城,陆深深一边夹着电话一边收拾背包:“我搜一下你手机的定位,马上来找你。”

“我饿了。”那边的声音有些失落。

“还是一份炸鸡和可乐吗?”陆深深问。

“嗯。”

“好。”

陆深深查好了地址,便匆匆往外赶去。

深秋的凌城本来就自带一份萧瑟,暖黄的路灯也不能温暖空气里的寒意。好在深夜空车多,陆深深出了事务所便拦到了出租车。她先让师傅拐去一家开到深夜三点的炸鸡店。

炸鸡店年轻的老板早就认识她了,一边给她打包一边问:“又是给男朋友买的?”

听到这个称呼,陆深深叹了口气:“要真是我男朋友,我第一个打断他的双腿,然后把他的腿给炸了。”

老板听得笑了:“说得也是,哪有要女朋友半夜出来买炸鸡的事儿。看样子这位该是你的老板。”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陆深深从钱包里翻出纸币,递过去后,把打包好的可乐和炸鸡拿在了手里。她的手机又响了,哇啦哇啦的手机铃声把老板都吓了一跳。

“深深,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

听到这个声音,陆深深又是一声长叹:“刚刚打包好炸鸡,你在原地站着,还有十五分钟的车程。”

“深深,你说的十五分钟,多一秒,少一秒……”

电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深深掐了。她对老板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老板已经饿到有点神志不清了,我先走了。”

陆深深坐上车,左手紧紧捏着手机。

虽然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但每次遇到,还是觉得有些气闷。

陆深深闭上眼,突然想到高中时候有个男生指着她的鼻子说:“陆深深,你就是他家的一条狗!”

结果一语成谶,她还真的成了“导盲犬”,现在正在马不停蹄地寻回“主人”呢。

陆深深一下车便看到了站在绿色报刊亭旁边的男人。

他一身黑色大衣,身形修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自成一道风景。

陆深深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男人低眉看向眼前的陆深深,抬起手来对了一下左腕上的手表:“挺准时的,说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

“送你回去?”陆深深问。

男人没回答,只是随意地从文件包里掏出了两份文件,扔在了马路牙子上。

陆深深瞥了一眼,说:“金源公司的年终收益报告,就这样随便乱扔?”

“输都输了,拿回去也是送入碎纸机。不如先发挥一下余热,让它给我当座垫。”说着话,他便直接坐了上去。

“那也不好。”

陆深深捡起了剩下的那份,她刚准备席地而坐,男人一把把她拉住了。他解下了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又折了几折,铺在了地上。

男人仰起脸,暖黄的灯光照得他冷酷深邃的面庞有些温暖,不知怎的,陆深深心头一动,竟有些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

“坐吧。”

“败家子,你这围巾抵我小半个月工资呢。”陆深深小声抱怨了一句。

“围巾脏了可以洗。你是女孩子,不能着凉。”

说完话,男人便从食品袋中翻出了鸡翅,半眯起眼睛咬了一口,表情里满满都是幸福。

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早上输掉了谈判的人。

陆深深拿出可乐,拧开盖子,递了过去:“阮旭,早上的事情……”

阮旭转过头来,问:“早上怎么了?你的表现很精彩啊!除了刚开始那十几分钟有点紧张之外,完全无可挑剔。对上我的时候你完全放松了,当你紧攀着我代理方公司的执行率时,我就觉得大事不好了。”

阮旭耸耸肩。他的表情丝毫不显沉重,反倒露出了笑容。

阮旭长得好看,五官更是标致,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全世界的星光都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漾开了。

陆深深努了一下嘴,心里淡淡的遗憾竟然被这样的笑容抹平了一半。她还想说什么,却觉得嘴上一热。再回过神来,居然是阮旭又拿了个鸡翅根放在她的唇边。她只得拿着鸡翅根吃了起来。

从小到大,阮旭一直都这样。

鸡翅和鸡翅根绑定出售,他不吃鸡翅根,便统统塞给了陆深深。陆深深也不喜欢吃这玩意儿,她也喜欢吃鸡翅中。可是面对阮大少爷,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呢?时日久了,陆深深也就习惯了。

陆深深捧着翅根慢慢咀嚼,心底里那股说不出来的委屈又蔓延开来。明明这家炸鸡的甜辣口味是她和阮旭都很喜欢的,但是此时此刻,陆深深只觉得这样的味道走到舌根里,就是苦的。

“你怎么了,是不是想睡觉了?”

陆深深正在自哀自怨,却被阮旭猛地撞了一下肩膀。她没听清阮旭说什么,忍不住问:“什么?”

“你是不是困了,我们回家?”

听到这话,陆深深低头一看。她买的炸鸡已经被他干掉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他不吃的翅根。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还是这样,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变。

想到这里,陆深深嘴里的苦味淡了一些。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还好,只是晚上看了太多资料,有点累。”

“是你们那个破事务所下周要跟一个小品牌去谈代理费的事儿?”一听到和专业相关的事情,阮旭马上又振奋起来了。他拿纸巾擦了擦手,左手在她面前摊开:“资料呢,拿我看看,我帮你想想。”

“违反规定!”陆深深说。

被她这么一提醒,阮旭倒是想起来了。陆深深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刻板了,事事以规矩为准,不管什么事情都想要靠自己做到最好。明明是个女人,连力气活都要自己来,从来不会懈怠分毫。

阮旭有心想帮她,可话又不能说得太直白。这会儿,他只能婉转地假设了一个和陆深深手头的案子差不多的案例,然后问她:“对你来说,最大的困惑是什么?”

大概谁也想不到,谈判桌上势同水火的两个人,私交居然如此之好。

陆深深深受阮旭的提点,一周后的谈判,虽然过程波折,但结果还算不错。因为时间线拖得太长,委托人又多发了一万块奖金给她。扣除事务所要拿的提成,陆深深到手八千。

看到银行新发来的账户变动消息,陆深深忍不住想,她的参谋可是阮旭啊,阮旭的出场费哪次不是一百万往上?八千,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想到这里,她重重捶了一下桌子。

旁边的同事看了过来:“怎么啦深深,奖金还不错吧?”

陆深深扯起唇角,牵强地笑了笑:“是挺不错的。”

即便赢了谈判,陆深深也没有半分高兴的感觉。

下班后,她推掉同事邀约,一个人去了步行街。街口有个国际知名的一线品牌男装旗舰店,陆深深的眼神流连在模特身上挂着的那条围巾。深蓝颜色,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色泽,想必摸上去手感会很舒服。

陆深深突然想到了阮旭。

她快步走进店里,对迎面而来的服务员说:“门口橱窗展示的那条围巾,多少钱?”

“不好意思小姐,那条围巾是限量的,最后一条已经被那位先生买了。”服务员比了个手势。

陆深深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背影。虽然那人身形纤长,却丝毫不显得瘦弱,宽阔的肩膀衬得大衣十分得体,显得倜傥极了。

“邵言?”陆深深喊道。

邵言回头看,脸上表情先是诧异,而后又笑了:“深深,你怎么在这里?”

“我公司就在前面,刚下班,随便逛逛。”陆深深几步迎了上去,伸手便攀上了邵言的胳膊。

男生一脸笑意,清秀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意外:“深深姐,好久不见,你又漂亮了。”

“越来越会说话了啊。”陆深深忍不住笑。

邵言和陆深深关系不错。

陆深深大邵言两岁,两人从小便同校。她初三,他初一。她高三,他高一。他们一直都是点头之交,后来有一回邵言迟到,陆深深正好是当天的值日生,那阵子正好碰上学校的纪律整顿,要给迟到的学生记名并处分。陆深深发现邵言那段时间每天都很不开心的样子,于心不忍,没给他记名,也没有上报到校团委,而是悄悄地将他放了进来。邵言当时挺诧异的,两人混了个脸熟。渐渐地,关系越来越好。

尽管从初中时候开始,人人都说邵言是个坏学生,但是和邵言越来越熟的陆深深知道,那并非真正的邵言。她了解他,邵言所有看似逆反的行为,只是家庭环境使然,他是个渴望被亲情滋润的孩子。

在某些感情方面,邵言别扭得像个孩子。

他家境优渥,但他从不炫耀什么,为人低调至极。

他的平淡冷漠像是隔绝了旁人的观望,经常一个人待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陆深深能被邵言纳入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世界里,迄今为止,陆深深觉得这事儿还是个谜。她猜想,一定是两人“臭味相投”的缘故。

后来邵言被送进了部队,两个人便联系得少了。

今日在此偶遇,倒是让他们都感到惊讶。

寒暄了一阵后,邵言问:“怎么,今天是给叔叔买东西来了?”

“不是不是,随便看看。谁知道咱们看中同一条围巾了。”陆深深说。

邵言瞟了眼自己手里的围巾,忍不住轻声笑:“这条围巾送给叔叔确实年轻了,有男朋友了?”

“没有。”陆深深摇了摇头。

“阮旭学长呢?”邵言又问。

陆深深一愣。

邵言和陆深深差着两岁,陆深深和阮旭也差着两岁。虽然他只见过阮旭几次,但从陆深深的嘴里,“阮旭”这个名字,邵言却是听烂了。

“在出差吧。”陆深深说。

“现在不怕他走丢了?”邵言的眼神别有深意。

阮旭最出名的不是他的聪明,而是他的“路痴”。别人的路痴还算是正常范围,他的路痴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打小,阮旭下楼去附近超市买个可乐就找不到家在哪儿;他每天从学校步行到家只能以步数测量自己是不是走对了方向;有时他去商场上个洗手间,还要动用商场的广播寻人……

让陆深深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阮旭在自家楼下几十步路的地方迷路了,明明旁边有人,可他就是不问,倔强地沿着花园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转到天黑都没找到回家的路。后来阮家人着急,发动全家去找,还找上了陆深深。好在陆深深了解他,她算着阮旭平日回家的步数在周围踩了一圈,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他。

自那时候开始,陆深深便知道了,一定要好好跟着阮旭。

要不然,阮旭走丢了,阮叔叔会着急;阮叔叔一着急,爸爸就更着急了。

但偏偏,阮旭又是那种发浑、爱逞强的人。他坚信“路痴”这一点是可以通过锻炼克服的,于是长年累月下来,他迷路的次数就多得数都数不清了。

迷路就算了,他这人还有很严重的心理障碍,主要表现为不爱和陌生人沟通。他情愿自己在原地转上无数圈,也不愿意和陌生人说上一句话。

但是,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偏偏选择了谈判专业。

按照阮旭的话来说,越是惧怕什么,就越是要训练什么。

当初陆深深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哪知阮旭对谈判好像格外有天赋。坐在谈判桌上的他简直如有神助,鲜有败绩。他的谈判被编成案例,在凌城广泛流传。

旁人直呼,这样的谈判技巧简直就是脑筋急转弯,是非一般人可以想出来的手段。

听到这样的评论,陆深深心里颇感自豪,那感觉简直比别人夸她还要令人兴奋。

“深深?”见女孩陷入沉思,邵言忍不住喊了一声。

“哦?”陆深深抬起脑袋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想到阮旭学长以前怎么欺负你了?”邵言问。

“没有”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但“是的”也说不出口。陆深深对阮旭的感情一向复杂,并不能单单用是与非来概括。这样简单的字样,根本不能用来评判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种种。

陆深深叹了口气:“不说他了,我们换个话题。”

见她满脸愁容,邵言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这时,店员正好将围巾包好拿了过来,邵言接过,转手递给了陆深深。

她一愣,连忙推辞:“你买的围巾,给我干吗?”

“你不是想买给阮旭学长吗?”邵言笑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买给他了,你误会了。”陆深深红着脸,慌忙解释。

“我觉得我没有理解错啊,除了阮旭,应该没有别人了。”邵言笑着说。

陆深深叹了口气,只得点头:“知我者,邵言也。”

“那就拿着吧。反正我可以买别家的,阮旭只要最好的。”邵言说。

陆深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她举着手机,对邵言说:“那我把钱转给你。难得遇到,晚上我请你吃饭。”

其实邵言和陆深深之间根本不需要分得这么清,但陆深深就是这样的性格,一板一眼,从不多占他人半分好处;当然了,别人也别想从她手里占到什么便宜。

邵言深知她的执拗,听完她的话,想了想,最后点头,说:“好啊,我的车在外面,我们直接去吃饭。”

车子汇入车流,陆深深一直在给邵言指路。

偌大的凌城街巷众多,但陆深深好似清楚整个城市的全貌。在夜间行车的高峰期,她都能指挥着邵言避开车流,拐入小巷,成功绕过堵车的地方。

邵言忍不住感慨:“你真是比手机导航还要好用啊。”

陆深深一笑:“是啊,都是练出来的。要不是阮旭天天迷路,我也做不到脚踏凌城每一条小巷。而且因为他,我连外地的大学都放弃了。”

听到这话,邵言点了点头。

陆深深自幼喜欢海,她最大的愿望便是生活在海边的城市。她的理想就是考入海城大学,因为她听说,海城大学的学生宿舍楼面向大海,推开窗户便可以看到海岸线。她努力学习,最后却被父母劝住:“深深啊,阮先生旁敲侧击跟我们问过你的意愿,说如果你愿意,凌城的大学你可以任意挑选专业。”

从那个时候陆深深就知道,自己的一生可能就要和阮旭绑定了。没办法,谁叫陆深深的父亲陆建军,是阮旭父亲阮其昌的司机呢?

她父亲的饭碗在别人手上端着,即便别人没有这个意思,陆深深也要小心翼翼地仰人鼻息,生怕因为自己哪儿做得不对而牵连了家人。

既然阮叔叔都发话了,陆深深自然得留下来了。

挣扎?这是陆深深从未想过的事情。

陆深深从来不做无用功,所以权衡利弊之后,她选择了凌城大学。

这样的选择让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满意了。她的想法,无足轻重。

大海是奢侈的东西;喜欢是奢侈的东西;决定自己的人生,更是太过奢侈的东西。

两人上了电梯,陆深深还是有点闷闷不乐。

邵言出言安慰:“不要不高兴了,都要吃饭了,开心点。”

“我哪有不开心,我只是在想等会儿点什么菜。”陆深深辩解道。

“这家店每到高峰期起码排队半小时,够你伤春悲秋的。”邵言调侃了一句。

被他这么一说,陆深深倒是笑开了。她甩了甩脑袋:“十几年都是这样了,偏偏今天发什么脾气。”这么说着,她大步往前,去饭馆门口取号。她刚刚取了号码,却被一边的人撞歪了身子。

陆深深深吸一口气,身子还没站直,就听那个女人大喊一声:“阮先生,这边!”

她侧头,顺着女人的身形追看过去,只见女人迎上了阮旭的方向。两人面带微笑抱了抱,女人自然挂上了他的手臂,一起走进了店里。

陆深深呢?她没有做贼,却心虚地躲在了一边的柱子后,本来紧紧拽着的袋子,此刻突然撒了手。

送他围巾有什么用呢?那一天不过是他的举手之劳罢了,她却像个傻子一样把他的举动挂在心间。

谁不知道阮旭阮公子女伴众多,陆深深是谁呢?

谁知那天晚上,阮旭吃完饭后,又迷路了。

陆深深气得摔筷子,最后还是带着邵言在商场不远处的小巷中找到了阮旭。

陆深深找到阮旭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玩手机,脸上毫无挂碍。一抬头看到陆深深和邵言站在一起,表情就有了异样。

阮旭看着陆深深:“他怎么会在这里?”

阮旭见过邵言好几次,每次都是因为陆深深。

“邵言又不是我,他在哪里需要得到你的批准吗?”陆深深气鼓鼓地反问。

阮旭敏锐地察觉陆深深的情绪不好,他识时务地闭了嘴,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说:“送我回家。”

陆深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她扯着唇角,眼神无奈。

看吧,她在阮旭心里,果然什么都不是。

围巾,不送了。

反正他也不需要。

别人的手,自然比她的围巾要来得暖和。

屏蔽阮旭的干扰,陆深深还是照常忙东忙西。

大概是前两个月她对战阮旭的那一仗实在是赢得太漂亮,老板为了壮大事务所的名声,特地请了几个记者来采访陆深深。

整个下午,她都坐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应付几个记者。

她本以为车轮战应付一个又一个的记者会很辛苦,哪知三个记者根本不问关于那场谈判的任何细节,也不想了解她这个人。他们的问题,全部是关于阮旭的。

“请问陆小姐,阮先生长得帅吗?”

“陆小姐,阮先生说话时有口音吗?”

“作为第一个打败阮先生的人,你的感受如何呢?阮先生又对此有过什么表示呢?”

……

陆深深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别人的问题,脑子里不断地勾勒着阮旭这个人。她有些丧气地想,不管过去多久,不管走到哪里,她永远都是因为阮旭才被人注意。

所以“陆深深”这三个字,如果没有阮旭,便没有价值了吗?即便她再怎么努力,如何大声呐喊,她的锋芒,依旧被阮旭这个名字掩盖得严丝合缝。

“陆小姐,陆小姐?”对方见她没有回答,又喊了两声。

陆深深看向记者,问:“所以这是在采访阮先生吗?”

“啊?”记者愣了一下,说:“没有啊,这不是在采访你吗?”

“我他妈也不姓阮啊?”陆深深说。

记者忍不住噎了一下,他再次抬头打量陆深深的时候,对方的眉目里传来的并不是什么温煦善意的眼神。

陆深深本就和现下流行的锥子脸美女长得不一样。她五官清丽,一双凤眼纤长,让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而且陆深深很瘦,第一眼看去,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她长得奇怪;多看几眼,才会细细咂摸出她的气质。

“我……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好像你也没问错什么,只是我觉得阮先生更适合回答你的问题。我一个外人,说什么都不如阮先生回答来得直接有效。如果是这样的采访,很抱歉,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进行下去。恕不相陪。”

落下最后四个字,陆深深站起身来,直接走出了会议室。

陆深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东西。

早在楼上玻璃办公室里的老板高澹看她走出会议室,忙不迭挪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赶了过来。

“深深,深深,怎么样了?”高老板搓着手眯着眼,表情有些讨好的意思。

“很好,完美,非常棒。”说完之后,陆深深背上了自己的背包,“老板,我下午还要去瑞思进行模拟谈判,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好好好,我们的金字招牌,您慢走!”高老板一路相送,甚至把她送到了电梯门口才罢休。

等到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陆深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电梯到了20楼,陆深深用力深呼吸几次,这才将包袋正了正,往里走去。

虽然陆深深已经完成了两次谈判,但每次模拟谈判前,她还是会感到紧张,不可避免地手心出汗,严重时,还会觉得头皮发麻。不过她谈判的首要原则向来是输人不输阵,心里就算再紧张,表面上也尽力做到不露声色。

前台小姐早就认得陆深深,她站起身来,递出了访客胸牌让陆深深挂在脖子上证明身份。

陆深深接过之后套在脖子上,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句:“田总应该到了吧?”

“田总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陆小姐跟我来。”前台小姐说完,走到前面去引路。

陆深深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诧异。

瑞思和她对接的那位田总,田建明向来散漫,每次交换资料都要三催四请,今日突然来得这么早,真是让人有点不适应。

带着疑惑,陆深深走进了会议室。她刚刚推开门,便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陆深深精神一凛,这声音……来自阮旭。

她大步踏入,果然看到了阮旭。

男人在工作时永远都是一身铁灰色的西装,剪裁精良细节完美,衬得他的脸蛋更是无比精致。

真的,这样的男人就像是艺术品。即便是认识他这么多年,陆深深也时不时被他那张精致的脸蛋惊艳到。

“深深,久候多时了!”田建明看到陆深深,很热情地迎了上去,伸手就抓住陆深深的手握着不放,彼时,坐在椅子上的阮旭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田建明把陆深深拉到一边坐下,男人的手刚要搭上她的肩膀,坐在旁边的阮旭突然伸手,将男人的手给拨开了。

“田总,有些话不妨直说。”阮旭突然出言。

田建明有微微的尴尬,挠挠头,尔后神色放松了不少。他连连说:“是是是,阮先生说得对,我们瑞思也不欠他们金逸什么。”

“嗯。”阮旭抿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陆深深一脸茫然,看看田建明,又看看阮旭。

“是这样的阮小姐,我对你们的事务所和你个人呢,是很欣赏的。但是欣赏归欣赏,我们这边呢……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还是决定和你们事务所解约。”

听到“解约”两个字,陆深深突然瞪大了眼睛,她重重吐了口气,看向田建明:“现在已经要准备模拟谈判了,您突然提出解约?”

田建明被陆深深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他看向阮旭,对方冲他攥了攥拳头。

有了阮旭的鼓励,田建明又鼓起勇气说:“对,解约。”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其实说出这话的时候,陆深深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

毕竟阮旭坐在这里,还需要原因吗?

这人就是来抢生意的啊!

“我们老总……嗯,觉得阮先生的实力更适合代表我们公司。”

“我个人认为我所性价比更高。”说话时,陆深深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阮旭。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面带假笑地看着陆深深。

“阮先生更有代表性一些。”

“田总,你直接告诉她,三天前你们的老总和我吃了顿饭,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别说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听不懂的。”阮旭闲闲开口。

“那顿晚饭?”陆深深看着阮旭。

“是。”

……

原来那天她和邵言在吃饭时突然遇到阮旭并不是撞破了他的约会,只是一桩公事而已。

她暗自感慨,谈公事居然只在那样一家小餐厅里请客,瑞思的老板也是够抠门了。不过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还是阮旭,他居然还答应了他们的委托。

想到这里,陆深深忍不住说:“你是符合他们的要求,但是他们压根儿就配不上你的身价。”

听到这话,阮旭居然笑了。

他的眉眼弯弯,展颜的时候格外好看。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做了个亏本买卖。”陆深深冲他翻了个白眼。

两人说话没头没尾,田建明暂时被晾在了一边。

陆深深明白过来,转头看向田建明,说:“嗯,我知道了。但是你们跟我提出解约是没有用的。您需要法务形成文件后直接发给我们公司,让他们去对接。所以我还想问一句,贵公司为什么不事先在电话里通知我呢?”

“反正今天不是有个模拟谈判吗?你和阮先生对上一次,还可以迅速帮他了解情况。解约费照给,你也别浪费之前的时间,大家都行个方便不是?”田建明理直气壮地说。

陆深深听完,忍不住笑了出来。

女人眼睛微眯,笑起来怪好看的,像一只鼓着腮帮子的花栗鼠。

陆深深觉得荒诞极了。

瑞思好歹也算是个即将上市的公司,变脸比川剧绝活还要快,这简直……不遵规矩,不守章程。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天下还是他瑞思开的了?

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一下,她把“陆”字倒过来写。

陆深深的表情落在阮旭的眼睛里,他心下有所了然。

小妮子的脾气拧上了,估计这个瑞思的经理要遭殃了。

原本,这工作他是不打算接的,只是瑞思的张总找到了他之前关系很好的学长。他也不好意思拂了学长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接了。

谁知道今日一看,原来瑞思是一个姑娘许了两家亲,就看哪家儿郎更出色了。

让阮旭感到有些无奈的是,他居然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抢了陆深深的工作。

陆深深看向田建明:“答应是可以答应,不过我也有要求。”

“什么要求?”

“你向我们事务所申请,我要成为这起谈判案的助手。这就是我的要求。”陆深深有些强硬地说。

“阮先生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一切!”坐在一边的田建明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

“你们是舍不得多出一份助理费吧。”说话时,陆深深看向田建明。

轻飘飘的一眼,不免让人有些心虚。

坐在陆深深旁边的阮旭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抬了一下眉毛,暗自好笑。

“我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会舍不得一份助理费呢,简直就是开玩笑。我们……我们只是觉得没必要!”田建明解释道。

当然是钱的关系。

天字号第一抠的总裁好容易动用私人关系以友情价请到了阮旭,又怎么可能还留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谈判官多付一笔钱呢?

田建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总裁一定会拒绝的。

“那就更有必要了。我是曾经在谈判桌上打败过阮旭的人,你们公司请了阮旭又请了我,自然更有保障了。”

谁不知道瑞思就是不想给钱,可有人从她手上抢了成型的项目,她当然不会就此退让。虽然业内不公平之事十之八九,可陆深深也不想因为这种“潜规则”,就放弃自己的原则。

田建明见她难缠,干脆出言打击:“不需要了。你那是侥幸,而我们需要的是绝对的实力。”

这样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阮旭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

可陆深深依旧是一脸淡笑。她举起手机,对田建明说:“可以,好理由。那我就通知荷兰方面的公司,他们前两日就跟我联系说想请我作为他们的代表。我以为是打错电话了,原来是人家早早就收到了风声,瑞思是要临阵换人,只有我和我们金逸被蒙在鼓里。”

陆深深说的话,其实只是虚张声势,荷兰的公司根本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这种简单的谈判技巧于她而言,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了。

面对眼前这般投机取巧的人,陆深深自然不会客气。

见她面色镇定坦然,田建明心里有点发慌。他想了想,对陆深深说:“陆小姐,陆小姐,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您看这样可以吗,我和张总商量商量,您在这儿先坐上一会儿。”

“拖延时间吗?我也会啊。说是商量,把我往这儿一摆,摆上一下午,最后您二位又得不出什么结果,我又不能回复荷兰那边。这算盘打得多好。”陆深深笑着说。

她一笑,笑得田建明心里瘆得慌。他连连摆手:“不不不,陆小姐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啊,没关系啊。你说了,我是侥幸,而你们需要的是绝对的实力。那我去回复荷兰方面了,反正我没有实力嘛。”

说着,陆深深起身,拿着文件和包就准备离开。

瑞思方面的确是请来了阮旭没错,但是谁也不能保证阮旭会不会再度败给陆深深。

陆阮的输赢是工作的一部分,但对于目前的瑞思来说,他们根本输不起。他们就等着这一次零部件引入安装后,迅速接下大笔订单,公司便能够更有保障地筹措上市事宜。瑞思倒也不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这次谈判上,但是对他们来说,这次谈判确实很重要。万一输了,瑞思也有备选方案。

但是谁不想赢呢?

田建明愤愤磨牙,看到眼前面貌清淡的女人,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太生气了,这女人明摆着想空手套白狼呢!田建明暗自咒骂,又不得不有所顾虑,为难得很。

陆深深看着田建明的眼睛,说:“别这么看我,谁无耻在先,私自请两方人员为贵公司效力?”

田建明被噎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坐在一边沉默良久的阮旭叹了口气:“还不去问你们张总?”

“哦,是,是,我马上去!”

一时间,两人好像调转了角色。

田建明匆匆走了出去。

陆深深则走向一边的饮水机,拿了一次性纸杯,打了两杯水过来。她将其中一杯水放在阮旭面前,这才想起来两个人该是竞争关系,怎么这种时候她还要为他端水?

“谢谢。”阮旭点头致意。

“抢了我的工作,不客气。”陆深深回了一句。

“瑞思的代理不是大案子,费用也少,用‘抢’来形容,听起来有点太贬低我了。”阮旭耸了一下肩膀。

即便是这样无理的表情,阮旭依旧是帅的。

“对于你来说,我们事务所的都不是大案子。可是对于我们来说,一个案子至少能保证我们的工资和奖金提成。”陆深深说。

阮旭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本来想说点什么,却又住了嘴。

陆深深端详着他的表情,又抿了一口水,这才缓缓说:“我和你本来就不在一个高度,我在最底层,而你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但是我会爬上来的。”

从以前到现在,人人都以为她是背靠着阮旭这棵大树才能攀得高。殊不知,其实陆深深最想躲开的就是他的树荫。

“我不在顶端,我在你身边。”阮旭突然出声。

他声音很小,有点含糊不清。

陆深深没听清那几个字的发音,只好转过头去,问了一句:“什么?”

“算了。”他挥了挥手,没再说话。

阮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会突然变快。

总之,感觉有点怪。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阮旭换了话题:“解约之后金逸还有一笔违约金可以拿,做助理钱少事多,为什么要这样?而且,你不是最讨厌别人把我和你挂钩吗?”

“讨厌是一回事,但跟着你进行一场谈判,能够学到的东西也挺多的。”陆深深认真地说道。

看到女人的表情,阮旭心头倏然软了下去。他笑:“你是在夸奖我吗?”

“夸奖你的人还少吗?”陆深深反问一句。

“要是等下结果不尽如人意,我跟张总提一下。”阮旭说。

“不用”二字还未出口,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田建明走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陆小姐,陆小姐,关于……关于您的助理合约……我们……我们已经要法务部去重拟了,等会儿就发去贵所。”

田建明一口气讲完之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陆深深点点头:“那行,我看过合同之后再和你们进行模拟谈判。今天我就先走了。”

陆深深心头的郁结还没彻底消散,她准备走到马路对面,搭地铁回事务所,顺便再好好开解自己一番。

“深深,我的司机开车过来了,你跟我一起走。”阮旭挡在陆深深面前。

“我可以自己走。”陆深深闷闷地说。

“上车,跟我讲讲瑞思的事情。我今天还没来得及看案件,节约时间。”

正说着,街边滑来了一辆黑色的奔驰。看车牌号,是阮旭常用的那辆车。

阮旭替她拉开后侧车门,陆深深坐了进去。

陆深深眼尖,看到了后排位置放着的几份文件,上面的英文虽然字体不大,但也足够她看清楚了。最上面的文件内容是精密仪器近年来的报价和销售公司。

陆深深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假装没有看到那些东西。

她觉得好笑,阮旭怎么可能没有准备?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阮旭虽然抢了她的案子,可她并没有真正的在心底怨恨他。

他太优秀了,让人根本埋怨不起来。

在凌城,阮旭的家境人人共知,但自十八岁上大学起,他便不再向父母伸手要钱。

阮旭本科读的是国际贸易,闲暇时候炒外汇。为了盯准国外市场,他常常半夜起床上网盯梢美国时间。有一次阮旭手机坏了,阮旭要陆深深帮着去修。好奇之下,陆深深点开了他的手机,手滑点开了他的闹铃。

结果看了一眼,陆深深就记到了今天。

阮旭的深夜闹钟每隔五分钟就上一个,因为短线外汇市场波动快,他在白天都要事先设置好这些闹钟。

没有人的回报是凭空而来的,即便是天之骄子阮旭,也需要用努力来获得自己想要的。

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阮旭靠自己,赚来了生活费,他将自己的这段经历写入了申请书,成功获得交换生名额。

她还没来得及追上他的步伐,哪知阮旭轻轻一挥手,又飞得更远了。

只是这一次,阮家却没有因为阮旭的“路痴”让陆深深陪他去国外,而是请了两个助理专门跟着阮旭,这才让他在国外顺利读完了一年的课程。

那个时候陆深深觉得好笑,分明有解决办法,当初为什么偏偏要把她留在凌城? CxWePfHMFwPovy8nufe+8XHyxVT9XmUwSEHqS+j+OpovLcte9mfViLxA1DI4Z9U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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