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痰,口水喷了过去,可怜夏大人失了魂魄,犹如将死之人呆呆傻傻的,竟全然不知躲避。幸亏这勤政殿里不能动手打人,不然,诸位大人撩起官袍,挥起老拳,跳起脚来就能将他活活打死。
青阳心中畅快,又赞道:“夏大人竟唾面自干,颇有古君子之风,在下比愧不如也。”
轰隆,勤政殿威严的大门轰然关上,只留下遍地的鸡飞狗跳。
三日后,密云。
张居正一本正经的上了条陈,痛斥天下田亩土地兼并之害,官绅偷漏商税之风,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如今这大明是国库空虚,百姓穷困,却唯独养肥了大小官员,皇亲国戚,大明已经到了不得不大刀阔斧变革的时候了。
上了条陈,张居正就玩了一招金蝉脱壳,跑到密云督造大炮来了。督造大炮这是他的本职,任谁也挑不出他的错处,他这一走潇洒自如,可是苦了夏四贞成为众矢之的,险些被铺天盖地的弹章淹没了。大明朝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力主加商税的夏四贞名声大噪,随着消息传到江南,很快就名满天下了。
密云,山清水秀,幽深僻静的峡谷之间。
穿一身常服的裕王笑的小脸涨红,笑的直打跌:“精彩,精彩之极,你两人可真是太坏了,可把夏四贞害死了!”
张居正自然是矢口否认的:“殿下请慎言。”
李青阳自然也打死不认,正色道:“殿下怕是误会了,夏大人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才上书痛斥这些弊端,很快,夏大人的英名就要传遍大江南北啦!”
裕王强忍着笑意,附和道:“对对对,夏大人求仁得仁,他能名满天下被百姓爱戴,人人传颂,虽死无憾了。”
压抑的窃笑声四起,四周围兵部属员,护卫,锦衣卫都在偷笑,却又心中暗自吃惊。这两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了得令人触目惊心。这一招叫捧杀,两人联手将可怜的夏大人捧到天上,又狠狠落地,摔的可真是够惨呀。
轻笑声中,裕王又有些困惑,不解问道:“可是,那些消失的田亩呐?”
张居正,李青阳两人对看一眼,面色颇有些无奈。
张居正徐徐道:“殿下,说来也不足为奇,并非天下间的土地变少了,而是登记在册的田亩少了。那些没有登记在册,不必缴纳赋税的田亩都落在谁的手中呐。答案,就在这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的手中,这朝中道貌岸然的勋贵文臣,皇亲国戚,又有哪一位家中不是良田万亩。
李青阳面色无奈,接着道:“更何况大明律法规定区区一个秀才,就能免田税八十亩,举人免四百亩,进士免两千亩。国朝百年又出了多少秀才,举人,进士,免税田亩越来越多,粮税,自然就落到那些穷苦百姓身上。”
四周围鸦雀无声,这样触目心惊的现状,让人心中惊悚。
裕王稚嫩的小脸上,笑意很快消失不见,狠狠骂道:“这些蠹虫!”
张居正拱了拱手便脱口而出:“殿下英明,丈量天下土地,清查田亩一事势在必行,也不得不行了。”
年少的裕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记在心上,此时无声胜有声。
又数日后,御书房。
加商税之议闹的沸沸扬扬,京中官员,御史攻讦不休,却被嘉靖皇帝赏了一顿大棍子,还打死了两个上蹿下跳的御史,抓了几个死皮赖脸的下了锦衣卫诏狱。于是朝野便清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脖子再硬也硬不过锦衣卫的酷刑呀。
当大明王朝风雨飘摇之际,嘉靖皇帝还是魄力十足的,加商税已成定局。很快厂卫四出奔赴商贸发达的江南各省,运河抄关,很是打杀了一些抗旨不遵的士绅,各省士绅一面叫苦不迭的掏银子,一面咒骂着始作俑者,夏四贞,张居正名声大噪。
御书房,嘉靖皇帝劝勉了一番,又升了张夏两人的官,以表彰两人的功绩。大明王朝的商贸何其发达,这商税一加,国库立刻便充实了起来,各种难题迎刃而解,重修武备不再是一句空话。
张居正兴冲冲的领了赏赐,夏四贞仍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欲哭无泪呀。出了宫,升了官的张居正扯着李青阳去吃酒看戏,庆祝一番。夏四贞却犹如将死之人,行尸走肉一般在大街上逛荡着,他的行踪又落在锦衣卫眼中,无所遁形。
这一天,夏大人先是捧着官帽乌纱,去严嵩府上递帖子求见,却吃了个闭门羹。严相爷如今可是恨透了他,这一加商税严相爷的门人弟子,亲朋好友们损失无法估算,真恨不得将他拆骨扒皮。
见不到相爷夏四贞还不死心,又花钱请戏子,在家中办宴席请客吃饭。可惜开宴时夏府空空荡荡的,他招揽那些夏党旧部,同窗好友如避蛇蝎,都躲的远远的。如今夏四贞成了孤家寡人,也不知得罪了天底下多少人,可算是仇敌满天下了。
孤零零的夏大人可怜兮兮的,呆坐家中,当晚便上吊自杀了。
翌日,清晨。
一轮红日照常从东方升起,又是一个大晴天,接到奏报的李青阳手按腰刀,缓步走进阴森的夏府。一抬头,便瞧见一具阴森可怖的尸体,高高挂在房梁上,上吊自尽的夏四贞死的很惨,七窍流血舌头伸的老长,死鱼一般的眼睛灰白无神。
大仇得报,青阳欣喜中又透着平静,在这京城了无牵挂了。
缓缓步出夏府看着西南方的天际,振奋起来,他的舞台在抗倭前线,他心中实在烦透了京中这些龌龊事。
晌午时,北镇抚司。
陆柄一面不悦之色,不满道:“你要去抗倭前线?”
李青阳躬身一礼,正色道:“是,求指挥大人成全。”
陆柄眉头皱了起来,劝阻道:“我正要举荐你为佥事,执掌缇骑,你怎的如此不晓事,是嫌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李青阳仍坦坦荡荡,正色道:“大人抬爱,标下铭记于心,然倭寇横行,标下实在无心眷恋官位权势。”
陆柄气的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骂道:“蠢物,亏我还对你另眼相看,这世上哪有放着锦绣的前程不要,跑去前线送死的,你是打仗打傻了么!”
青阳只是低声央求:“求大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