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戚继美眼睛一瞪咆哮道:“军法,临阵诈称疾病者,斩!”
“临阵抛弃军器者,斩!”
“你们是鸟铳手,操练中,或两军阵前胡乱发铳的,斩!”
“凡两军阵前退缩不前者,许甲长割兵耳,队长割甲长耳,哨官哨长割队长耳,把总割哨官哨长耳。收兵回营,查无耳者,斩!”
“一人退却则一人被斩首,全队退却则队长被斩首,队长殉职而全队退却则全队被斩首!”
“埋伏作战,遇贼不起及起早者,队长斩,各兵捆打。”
“不服上官,令不行,禁不止,杀平民冒功、奸淫妇女者,斩!”
一个个血淋淋的斩字出口,将新兵们吓的战战兢兢,不可名状,一旁北镇抚司老卒亦是眼皮直跳。
军中无戏言,瞧着这支新军便格外与众不同。
李青阳眼中凶光又是一闪,阴沉道:“营门就在南边,不愿当我的兵,走出去。愿意留下的都是同袍兄弟,咱大口吃肉,光宗耀祖!”
肃然中,百名身强力壮的农家子弟面色犹豫起来。大口吃肉,光宗耀祖这八个字的杀伤力实在太强大了。仗便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光宗耀祖还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大口吃肉却是人人都向往的。
这年月寻常人家,萝卜青菜倒是管够吃,大口吃肉便是一种奢望。
李青阳见火候到了,便又神情一转,和气道:“这新军军法虽然严苛,归根结底便只有四个字,令行禁止!”
话一出口,瞧见下首一张张茫然的脸,赶忙改口:“听话就行,入我新军年俸二十两,绝不拖欠。”
年俸禄二十两,这已经是普通京营士卒的三倍了。又一阵寂静过后,百名新兵竟无一人吭声,没人愿意走,齐刷刷的脑袋让镇抚司同袍们一起哑然,心中狐疑。敢情,这帮子乡下汉子为了有口肉吃,为了区区二十两年俸,竟然可以忍受如此严苛的军法,连性命都不要了么。
肃穆中过了半晌,没人愿走,李青阳才满意道:“今日到此为止,散了吧,回去背熟军法。”
百名士卒不敢看他凶悍的脸,低着头默默的散了,各自归营。
一旁,十多个镇抚司同袍竟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午后,北镇抚司衙门。
一个千户军官站在下首,忧心忡忡道:“大人,这李青阳实在太过了,他这样干,可是要激起哗变的!”
上首,陆炳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笑道:“喔,他挑的兵都是老实憨厚的乡兵,七个军官,都是他从登州带出来的心腹,你倒是说说,如何哗变?”
那千户军官竟一时语塞,张大了嘴巴无言以对。
陆炳放下卷宗,畅快笑道:“有意思,有点意思了,此人果然是有秀才功名的,熟读兵法。”
几个军官一时茫然,狐疑道:“大人说的是哪部兵法?”
陆炳脸色转冷,不满哼道:“这样严苛的治军之道,自是出自《尉缭子》,尉缭子有重刑令以下十二篇,首重军法,哼,不学无术!”
下首一干镇抚司军官大为尴尬,都唯唯诺诺的,不敢触了指挥使大人的霉头。陆炳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看看他麾下这些不通文墨,莽夫一般的高级军官,心中对李青阳平添几分激赏,兴许,这个秀才出身的锦衣百户,真能替圣上排忧解难。
陆炳心中莫名有些烦躁,暴躁起来:“回去,都给老子读尉缭子!”
下首一干将领慌忙应诺,心中都在叫苦不迭,让这些五大三粗的武人读书,可真是勉为其难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营房中呼噜声此起彼伏,新兵们吃饱喝足了睡得正香,忽听外面尖锐的竹哨声。
然后便听到暴躁的声音,在外面大吼:“起了,起了。”
接着听到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接着一片嘈杂脚步声,一群暴躁的军官冲进营房内,手提军棍,对手忙脚乱的新兵就是一通乱揍。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中,一众新兵手忙脚乱,收床叠被,在军官们的驱赶下乱哄哄的跑到营房外。很是挨了几记军棍,百名新兵才在校场上列好了队。
此时,李青阳下令由七个登州精兵担任各队旗官,都是和倭寇屡次交锋过的老兵。
在严苛军法的驱策下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让一伙马夫火头兵看上去,有些军队的样子了。
李青阳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还算整齐的队列,年轻精壮的北地汉子,胸中突然豪气顿生,很想大笑三声来表达此刻的畅快。
功名但凭马上取,他弃笔从戎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登州老兵们一丝不苟,一记记大棍子,抽的新兵们慌忙不迭,在各自的队列里站的腰杆笔挺。慈不掌兵,历史上任何一位名将,操练部下士卒都是很严苛的,若不是如此,也练不出一支天下强军。
三天后,指挥使陆炳来点检兵马。
下首,自李青阳以下一百零八人,站的笔挺,鸦雀无声,让一班镇抚司军官瞠目结舌。三日成军,谁见过这样神效的练兵之法,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神迹。陆炳也眯着眼睛,踩着皂靴在笔直的队列中,走来走去,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一张张憨厚老实的脸。
“喝!”
陆指挥使起了童心,突然在队列里怪叫了一声,一旁面无表情的士卒竟巍然不动。
陆炳难掩喜色,喜道:“好,李青阳你练的好兵,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如山,你这火器操典果有如此神效,本官要替你请赏!”
李青阳面色不变,施礼道:“谢大人赏!”
“谢大人赏!”
呼喝间,百余人竟如一人,整齐划一,叫四周围同袍军官们面色微变,不敢再小看李青阳此人。
“散了吧,今晚加餐,杀头猪!”
哗啦,一队队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跟随各自的小旗官开回营房,那样的严肃整齐,叫各位同知,千户大人又看呆了眼。
半刻钟后,陆炳步入简陋的官厅,看着桌上一壶凉茶,几个茶杯,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此时,任谁都能看出来指挥使大人对李青阳的赏识,厚爱越来越深。得了指挥使大人的赏识,又简在帝心,想动此人可得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