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瘸太监气急败坏的尖利叫声,又响了起来:“李青阳,你要造反么!”
“都给我听着,谁敢包庇李青阳,以造反论处!”
可惜只有他一个人唱独角戏,那一条条精壮的汉子一脸鄙夷,手中的刀枪弩机竟然纹丝不动。
人群中,响起张居正森冷的声音:“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
瘸太监有恃无恐,叫着道:“本官镇守临清抄关,代天行事,没有官威排场能镇的住地方么,你又是什么鸟人,你敢拒捕!”
张居正气急反笑:“这样巧,本官也是代天行事。”
瘸太监看他气宇不凡,有些狐疑,却仍是嚣张叫道:“你就是李青阳请来的靠山么,你靠边站着,我舅舅镇守济南府,可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
张居正再也按捺不住,咆哮起来:“给我打,打死这个欺君犯上的狗东西!”
张大人一声令下,弓弦响动,一只劲箭从房上激射而止,如长虹贯日,一箭便洞穿了瘸太监没瘸的那条好腿。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彻云霄,登州兵,漕帮好手们如狼似虎,一拥而上,顿时将锦衣卫揍的哭爹喊娘。
临清地方上的锦衣卫,如何能是登州精兵的对手,三拳两脚,就如同秋风扫落叶,被揍了个稀里哗啦。
不久,院子里躺了一地的人,震天的惨叫呼痛声,把陶馆县百姓都惊呆了。
李青阳抬头看了看房顶上的靓影,无奈道:“你快下来吧,上面风大。”
手持大弓蹲在房顶上的郭玉茹,俏脸一红,扭扭捏捏把强力步弓藏在身后,踩着瓦片轻飘飘的跳了下去,消失在后院。
张居正忍俊不禁,大笑着调侃道:“上房揭瓦,贤弟妹果然好身手。”
李青阳有些尴尬的拱了拱手,好端端一出复仇大戏,就让她这样给搅合了。
两日后,临清码头。
税监太监是天子家奴,一个天子的家奴,带兵冲撞了当朝阁老的得意弟子,奉旨办差的钦差大臣,会是个什么下场,会死的很惨就对了,这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太监中官本来名声就臭,要是被文官御史们逮到了把柄,能留个全尸都是奢望。
散发着恶臭的瘸太监被抬上官船,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
张居正厌恶的看了一眼,便回头嘱咐道:“我回京后,便可联络几个同年,参上一本,保管叫梅旬人头落地,哼,一个中官也敢横行乡里,嫌命长么!”
李青阳一礼到地,情真意切的说了个谢字。
张居正极欣赏他的智谋,又捉着胳膊叮嘱道:“你好好卖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怕透露个消息给你,夏党,好景不长了。”
李青阳会意点头,这话可就意味深长了,朝中恐怕又要起党争了,这回倒霉的或许是权相夏言。
“大人保重!”
“保重!”
互道珍重,急于回京叙职的张居正登上官船,沿运河向北往京城方向去了。
不出半个月,京中御史连上四道弹章,措辞严厉,弹劾济南府镇守太监梅旬贪赃不法,欺压良善,贪墨税银等十条大罪。十月末,梅旬罪证确凿,无可抵赖,被天子下旨赐死,勒死在镇守太监府。
秋风萧瑟,深秋十月的临清。
李青阳命人将长嫂接回府中,连同兄长的灵柩一并移回了陶馆,选了个好日子葬进了祖坟。以张居正的权势,收拾一个镇守太监是举手之劳,对于何光,李四贞一干夏党干将,可就有心无力了。
大仇未报,李青阳咬着后槽牙,和张居正书信往来只是冷眼旁观。张居正在信中多次暗示,夏党行事招摇,树敌太多,京中正在密谋倒夏。倒夏最积极的就是内阁大学士严嵩,这朝局眼看又要大乱了。
青阳不免唏嘘一番,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夏党这才得势了不到两年,就要树倒猢狲散了。
李二爷杀回临清,还扳倒了权阉梅旬,消息很快在临清引发了轰动。街坊四邻纷纷登门道喜,也不知道怎么的消息传开,说李二爷在外逃难这一年,结识了朝中了不起的大人物,飞黄腾达了。
这样轰动的消息,引来了无数钻营投机之徒,登门拜访。
如今的李青阳洗尽了铅华,哪里还愿意理会这些偷鸡摸狗的小人,把大门一关,闭门谢客人了。又过了几天和胜魁临清号开张,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和胜魁拥有了在临清的第一家分号。
百年望族,渐渐恢复了第一丝元气。
秋冬之交,天气渐渐变的严寒。
清晨,青州府。
十余轻骑保护着几辆马车,缓缓行驶在青州府境内。
路旁,田间地头堆满了刚刚收获秸秆,连成片有几百里,看似十分壮观。这青州地面被流寇滋扰的少些,就算遭遇旱灾也不至于活不下去。真正活不下去的是卫所军户,这青州离黄河不远,离大运河也不远,因此算是山东境内富庶的地区。
马上,郭玉茹几次欲开口询问,却又忍住了。
李青阳心中疑惑,这是有什么话要问,又忍住了呐,还闹的她自己面红耳赤的。
顺着她的眼神往地里看,心中恍然险些笑出声来,这便有些滑稽了。原来她不认得地里庄稼,种的是啥。总之是连成片的几百里庄稼。
轻咳一声,青阳有意无意笑着道:“这棉花,今年的收成不错。”
眼瞅着玉茹涨红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了,还一面恍然之色,羞涩道:“你要做棉花生意么。”
青阳油然笑道:“正是,这青州棉花产量大,又抗旱,走运河运至江南,再往福建广州发卖,恰巧空船可运盐回来,这是循环往复的生财之道。船要是空着,只走单程,那不是极大的浪费么。”
郭玉茹大眼睛转转,释然道:“制造棉甲也需要棉花。”
青阳夸张道:“聪明。”
轻夹马腹,车队缓缓进了一座大农庄,和先行一步的吕世安会和。
庄外,吕世安早就在等着了,迎了上来羞愧道:“我办事不力,恐怕耽误了少爷的大事,刘庄主说好了把棉花卖给咱们,却又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