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槐擦着汗,只有瞠目结舌的份:“这些倭鬼,他娘的,还真凶!”
李青阳也心中发毛,沉吟着道:“这是真倭武士,精锐中的精锐。”
郭槐听的点头不迭,不免生生打个寒噤,这样凶悍的倭寇进了江南,那不是狼入羊群么,孱弱的官兵哪会是对手。也难怪区区两百多倭寇,就能在大明腹地肆意横行,官兵实在是被倭寇打怕了,杀怕了。
不消一会儿,两人出了重兵把守的后院,到了前厅。
落座,看茶,郭槐一面擦汗,一面沉吟着道:“实在不行,明天我去县里请推官来,县里有刑讯的好手。”
李青阳眉头一挑,便淡淡地说道:“大可不必,所谓用刑,不过攻心之道。依我看,不用那些血肉横飞的法子,未必就不能使其招供。”
郭槐琢磨了一阵,笑着道:“言之有理,没想到老弟还精通刑讯之道,当如何做?”
“不如用跪刑,将犯人裤角卷起跪在砖地上,身后让差役按头握发,令其挺腰直跪,再派差役将他们的两臂绑在杠子上,如是必然不能久熬。不要怕费时间,一遍遍细问,等到供认之后再将其搀扶起坐下,防其晕倒。”
“倭寇,武士自幼接受残酷的训练,不怕疼,只怕这水磨工夫。”
郭槐听的眼睛亮了,等到青阳又交待了几句别的,立马又冲进地牢里,咬牙切齿的发了发了狠,就算熬夜也要问到口供。
正如李青阳所料,这世上的好汉能耐杖刑鞭刑责打,可举双手跪青砖这种看似简单的勾当,的确不是那么好挺的。那两个倭人伤兵不过硬支撑了两个时辰,便如同是水里头捞出来的,通体大汗,浑身发抖。
倭寇实在熬不住了,竟口吐汉话:“混蛋,你杀了我!”
郭槐眼睛一瞪,阴森道:“杀你不用刀,就用这几块青砖!”
郭槐瞧见这倭人有些歇斯底里的架势,就知道离开口不远了,索性大手一挥又换了几个兵丁上前执刑,自己则是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果然,又过了一刻钟工夫,那倭人嘶哑着嗓子叫道:“我,招!”
听到这两个字,郭槐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立刻发问,而是端着脸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地喝令两个差役上前把人架过来带到隔壁屋子。到了隔壁沉声盘问了一通,问出来的结果却让他大感意外。
这两个倭寇伤兵的口供,牵扯到了一个干系极大的人物,大海匪汪直。
汪直号五峰船主,徽州人,本为盐商,经商失败后纠结乡党出海为寇,因其为人豪爽仗义,很快便成为东海一霸。此人真真是个了不得的枭雄人物,领着一帮海匪纵横于东海之上,倭人对其礼遇有加,葡萄牙人,荷兰人也不敢得罪他,可说是茫茫东海上的无冕之王,雄霸一方。
两个倭寇伤兵的口供说,是汪直派他们来滋扰大明,劫掠扬州抄关的。事关重大,五峰船主汪直的大名如雷贯耳,郭槐吓的脸都白了,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巡检,怎么敢招惹东海霸主。海匪们随便派几个杀手来,他一家老小还有活路么。
李青阳面色凝重,逐字逐句斟酌着倭寇的口供,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两个倭寇说的有鼻子有眼,似模似样,看上去没有任何疑点,李青阳却总觉得有些蹊跷。
沉吟着,青阳吩咐道:“继美,你骑马回去,取倭国地图来,在书房里《论语》和《尚书》中间夹着。”
“好咧!”
轻骑快马加鞭直奔和胜魁,郭槐却已经是六神无主,一张黑脸哭丧着。
他是真的害怕了,腿肚子转筋,冷汗直冒:“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招惹了东海之主,还能活么。”
青阳狠劲上来,犯了混:“什么东海之主,谁封的,不过是个海匪头子,他敢来,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郭槐吓坏了,六神无主:“死了,死了,我要有个三长两短,烦请青阳老弟照顾我的妹子,老娘。”
青阳一时哭笑不得,安抚着,一颗七巧玲珑心却猛的沉了下去。
深夜,巡检司衙门。
一张倭国地图摊开了,摆在桌上,几颗脑袋头碰头凑在一起,细细揣摩。
“哎哟!”
两颗脑袋不慎碰在一起,郭小娘轻叫了一声,揉着光洁的额头嗔怪的横了一眼。
青阳摸着脑门,赶忙赔罪:“对不住。”
郭小娘竟一反常态的矜持,轻轻应了一声,修长的脖子深深的垂了下去,俏脸上竟泛起一抹红晕。
这时候可没人顾得上她,郭槐盯着地图看了半晌,才狐疑道:“这是哪国的蚯蚓字,你看的懂?”
青阳眯起眼睛,谦逊道:“略通一二,这是西班牙文,噢,就是咱们常说的大佛朗机国,郭兄你看,这里!”
一根手指在了地图上,倭寇列岛的一角,点了一点。
郭槐瞪圆了铜铃大的眼睛,一脸迷茫,摸着脑袋憨厚道:“这是啥地方?”
郭小妹也惊奇的抬起头,看着青阳儒雅的脸上,似乎在散发着睿智的光芒,神采照人,一张俏脸更红了。
青阳手按在写满洋文的地图上,笃定道:“这里是倭国松浦津,隶属于倭国萨摩藩,也是大海匪汪直的老巢。”
“萨摩藩,藩主叫作松浦隆信,实力强大的倭国大名,一方诸侯。”
“郭兄你有所不知,汪直与萨摩藩大名松浦隆信勾结多年,是一丘之貉。祸害扬子津的这股倭寇,应该就是萨摩藩的精兵。”
众人听的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了,郭槐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咒骂着:“冤有头,债有主,萨摩藩,松浦隆信,汪直,郭某记得了!”
郭小娘却垂着俏脸发着呆,大眼睛飘忽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清晨。
商议过后,郭槐决定押送两个倭寇俘虏,连同口供,一起送去南京兵部衙门。事关重大,李青阳,郭槐兄妹不敢怠慢,只得再次披挂上阵,重兵护送,出扬子津沿着宽敞的官道,一路向南直奔南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