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美是戚继光的亲弟弟,他在备倭城中的地位,是精心栽培的夜不收。
夜不收,是大明边军侦骑,哨探的独特称呼,一身本事全在马背上,是精锐到无以复加的特种骑兵,装备精良,数量稀少。
铛,一支劲箭射在精铁盾上,火星四射,两骑一前一后飞至。
一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一条人影惨叫着倒了下去,一颗硕大的人头冲天而起。
踏踏踏,两骑当先硬生生撞进倭寇群中,接连撞翻数人,雪亮的刀光便亮了起来,马踏敌营。正在露营休息的倭寇,突然遭遇了登州铁骑夜不收的狂野攻击,顿时溃散,狼狈的逃进驿站里,从院子里往外头胡乱射箭,发铳。
“堵门!”
“抢马!”
铁骑在驿站外纵横驰骋,砍杀倭寇,倭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响起李青阳粗暴的嘶吼声。登州兵分出几个人去抢马,大部策马聚拢到驿站门外,下马,步战,人喊马嘶,与躲藏在院中的倭寇对射。
不远处,数骑抢了倭寇的马群,呼喝着将几百匹马赶走。
十余倭寇嚎叫着冲出来,纷纷栽倒在密集的箭矢铳子下,后头的便乖乖缩了回去,绝望的接受了马匹被夺的现实。马匹被夺,在这大明江南腹地便是死路一条,院中响起喧闹咒骂声,竟如此绝望无助。
激战,持续到了天亮。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一轮斜阳升起,照亮了激战中的驿站。
一夜血战,登州兵人少,倭寇人多又占据了驿站,一夜血战将僵持住了。登州兵攻不进院子里,匪兵龟缩在驿站中也不敢冲出来,两股人马都用尽了力气,拉不开弓,竟隔着一扇门僵住了。
驿站外尸体狼藉,堆积在一处,多数是倭寇的,也有两个登州兵。双方围绕大门经过多次争夺,互有死伤,先是倭寇急于突围吃了大亏,后来是登州兵急于攻进去,被射翻了两个人。尸体狼藉,箭矢散落一地,便只有那阴森的大门仍敞开着。
嗖,一只冷箭射了出来,李青阳急忙一个翻滚,避开劲箭,起身时躲到一辆翻到的大车后头。
不远处一堆篝火早已熄灭,一道青烟萦绕不散。那熄灭的篝火旁躺着加几具女尸,死状各异却都是衣衫不整,身体早已僵硬眼睛瞪着灰蒙蒙的天空,眼角口鼻都渗着黑血,死不瞑目。李青阳不愿去瞧那些可怜的女子,一旁,戚继美血气方刚,咬咬牙仗着身上披两层甲,奋起余力冲了出去。
身形一动,阴森大门内便有几支劲箭急袭,一声痛叫,戚继美翻身栽倒,很快被两个同袍拼了命的拽走。院墙上闪出几个鬼祟的身影往外面射箭,登州战兵弯弓搭箭,举起火铳还击,激战再起。
呸,戚继美摇晃着起身,拔掉嵌在棉甲里的一支箭,和这伙倭寇卯上了。
“不要冲了!”
李青阳怕他有失,慌忙叫人按着他,瞧着那黑洞洞的大门盘算着。
这时候他反倒不急了,派轻骑去联络官兵,县衙,卫所求援。这里是什么地方,大明的江南腹地呀,不久便会有大批青壮,官兵从四面八方赶来。战至此时,行踪暴露的倭寇没了马匹,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激战一夜大家伙都累坏了,年轻的登州子弟们不经意间,扫了扫那些冰冷僵硬的女尸,便闷不做声的翻出干粮饼子,咯吱咯吱的咀嚼了起来。白面饼子就着清水,翻着白眼往下猛咽。肚子里有了些吃食,感觉着力气正在渐渐恢复,没人说话,都在活动着僵硬的手脚,拍打着酸痛难忍的肩臂。
人不是铁打的,有血有肉,这一歇便歇到了日上三竿。
东南方,隐隐传来战马嘶鸣声,数十轻骑沿着田埂狂奔而至,后头还跟着大批身背弓箭的民壮,乌压压的一大片,匆忙赶来。
郭槐一骑当先,大刀关德胜,郭小娘紧随其后,在驿站外滚鞍下马。数十骑看看驿站大门外遍地的尸体,抽了口凉气,再看看浑身浴血的登州兵,一时百感交集,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郭巡检走到青阳身旁,看着他大红棉甲上的血污,瞪大眼睛竟语塞了。李青阳看着他靴子上的烂泥,疲惫的脸色,尴尬的脸色心中倒释然了。这位郭巡检倒并非怯懦避战。瞧他疲惫的样子也是奔波了一夜,其中必然另有玄机。
果然,郭槐尴尬道:“惭愧,前日盐城来人求援,说是倭寇正在攻打盐场,本官,本官一时不查,中了倭人的奸计。”
李青阳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官兵反应如此迟钝,迟迟没有调兵围剿,竟是中了倭寇的调虎离山之计,都跑去驰援盐城了。盐城距扬州二百里,又是盐场重地不容有失,倭寇假扮信使来扬州求援,郭槐一时糊涂竟然轻信了。
倭寇可并非是一伙草莽,倭寇可是很狡诈的,一招调虎离山计,以假乱真,竟然将扬州官兵耍的团团转。
青阳稍一思索,期待道:“那假冒盐城信使的倭寇呐,抓住了?”
郭槐老脸涨红了,尴尬道:“本官一时疏忽,跑了。”
洒脱一笑,青阳低声道:“不必说了,倭寇大队都堵在驿站里了,七八十个呐。”
郭槐又是一呆,挽起袖子,喜不自胜:“好呀,该着咱爷们儿建功立业了,这回,这回全靠掌柜的了,本官不胜感激!”
大敌当前,两人相视一笑,握手言和,先前少许矛盾便烟消云散了。
泼天的军功就在眼前,郭槐一抖身上棉甲,凶悍道:“围了。”
呼啦,大批巡检司所属民壮,弓箭兵一拥而上,数百兵丁将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张张弓张开了,对准了驿站阴森的大门。
大刀关得胜冲着青阳抱了抱拳,将大刀一横,急吼吼道:“扬州的爷们儿,裤裆里带把的,跟我上,杀进去!”
李青阳吓了一跳,赶紧拦着:“关兄且慢,这伙倭寇着实精锐,你这样贸贸然带人冲进去,是要吃大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