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阳眼中冒着火,单膝跪在泥泞的雨水里,揪着重伤的倭寇,阴森道:“说,谁派你来的!”
“八嘎!”
倭寇猛的吐出一口血,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咒骂着。
青阳胸中怒火灼烧着,血液沸腾,按住倭寇的脑袋使劲往地上砸,咆哮着:“不说,就去死吧!”
“说,你的同伙有多少,来了多少人,从哪来的!”
倭寇本来就身负重伤,脑袋一记记狠砸在地上,伤口崩裂,抽搐了几下,脑袋一歪断气了。
青烟袅袅,遍地尸体的扬子津上,回荡着他的沙哑嘶吼声,久久不散。
晌午,天晴了。
扬子津一半的房舍烧成白地,百姓死伤惨重,家家戴孝。
残垣断壁中,哭哭啼啼的百姓将一具具尸体刨出来,蒙上白布等着入殓,下葬。沿着激战过后的大街一具具尸体排开,从码头到街上连成了片,女子孩童的啜泣声,凄凉,悲苦。
和胜魁,青阳从噩梦中醒来,一个骨碌翻身下地,有些狰狞。
“青阳!”
一个柔软火热的身体,投入怀抱,妙玉将他死死抱住,悲呼着。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软玉温香的抚慰下,渐渐变的清澈,平和起来,恢复了正常。
一直大手轻抚着爱妻柔顺的长发,安抚道:“我在,我在呐。”
妙玉抬起热泪盈眶的俏脸,痴痴的看着他,哭闹着,啜泣着,喜悦中透着难忍的悲伤。
两人相拥而泣,良久,才互相搀扶着起身。
街上,倭寇的尸体也被挑了出来,统共二十八具尸体都枭了首级,用石灰硝制了,留着报功。
李青阳提起一颗狰狞的首级,看了看,脸色铁青,倭寇竟然打到扬州来了。
扬州距陪都南京不过两百里,这可真是耸人听闻了。
南京重地,此时必然是一日三惊,日夜不得安宁了。然而这伙倭寇又是在哪里登陆,又如何穿过了人口密集的几座坚城,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扬州来了。青阳百思不得其解,这太违背常理了,莫非这些倭寇会障眼法,隐身术。
看着缴获的倭寇随身物品,刀具胡乱堆放在一起,李青阳心中一动,走过去细细翻找起来,很快找到一件油布包着的衣物。打开油布,里面裹着的是一件换洗干衣。将干净衣服拿起来,嗅了嗅,还能闻到血腥的气味,样式不过是寻常百姓的穿戴。
李青阳色变,低声道:“倭寇,为何带着咱们大明样式的衣物?”
一旁,戚继美色变,怒道:“好奸诈的倭寇,竟然假扮咱们的百姓,遭了,南京有变!”
再看看那些倭寇的首级,发式也是大明的样式,一个天大的谜团解开了。
这股倭寇是乔装打扮,伪装成大明的百姓,或许是行商,悄无声息潜入了江南腹地。
稍一思索,李青阳又道:“这倒不必担心,这股倭寇人数不多,不敢动南京那样的坚城。”
戚继美想了想,赞叹道:“说的对,李大哥真是心细如发,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李青阳咧嘴笑了笑,心中又生出更大的困惑,这股倭寇潜伏到江南腹地,只杀人放火制造混乱,却不掳掠,意欲何为呐。
“兵法之道,虚虚实实,倭寇真是人才辈出呀,唉。”
一声长叹,李青阳眼神一黯,命人将缴获,衣物,首级藏进地窖,不要惊扰了悲伤中的扬子津百姓。
提着火铳,李青阳缓缓在弥漫着血腥气息的街上踱着步子,细细思索着。
戚继美领着战兵紧跟着他,不敢吭声,生怕惊扰了他的思绪。
如今,这位长着七巧玲珑心,狡猾多智,近乎于妖的李大哥,就是登州战兵的主心骨。
青阳缓缓踱着步子,沉吟道:“倭寇也好,漳寇也罢,屡次滋扰咱们大明,不外乎钱粮二字。上回倭寇袭扰咱登州卫,不是就破了一座大盐场么,劫走了好些银子。”
漳寇,就是勾结倭人作乱的大明海匪,人数比倭寇还多。
戚继美落后他小半步,点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是这个道理,倭寇不会白白来送死。”
青阳手指敲打着脑门,沉吟着:“倭寇如此兴师动众,图谋不小,目标是哪里呢,这扬州地界上,哪里有大宗的金银财宝?”
这问题,戚继美可答不上来了,狐疑道:“府库?”
“大宗金银,不都在衙门府库里么。”
青阳猛的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一片狼藉的运河码头,面面相觑。
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叫:“扬州抄关!”
两人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同时惊醒了,扬州地面上藏有大宗金银的地方,除了戒备森严,重兵把守的衙门府库,还有抄关。倭寇兵力不多,不敢去攻打坚城府库,自然是冲着扬州抄关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竟然就这样摸清了倭寇的意图。
“哈哈!”
戚继美竟幸灾乐祸的,笑出声了:“把守抄关不是巡检司的职责么,活该,郭槐也有今天!”
青阳也不免失笑,却柔声道:“大敌当前,当齐心协力,私人恩怨先抛开不谈。”
戚继美毕竟年纪小,有些不情愿的撇撇嘴:“知道了,李大哥。”
青阳又是微微一笑,低声道:“叫弟兄们吃饱了,睡一觉,两个时辰后咱们驰援抄关!”
傍晚时,斜阳西下。
扬子津笼罩在落日余晖下,凄美,静谧。
十二条登州汉子整装待发,却携带了二十几匹马,每一匹都是价值不菲的高大臧马。藏马,生长于藏南苦寒之地,健壮,爆发力强,多是大明商人千辛万苦走茶马古道,用丝绸茶叶换来的。
马行掌柜的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骑我的马,杀,杀光倭寇!”
扬子津码头聚集了大批青壮,提着鱼叉,菜刀,顶门棍,群情激奋。
李青阳坚持他的精兵策略,反复劝说,他手下是一个完整的战兵队,加入大批没受过训练的青壮,反倒会影响战阵的运转自如。
甲胄响动,一条颀长的身影翻身上马,洒脱道:“各位乡亲,李某家眷便托付给诸位了,夜里警觉着点!”
“出!”
不再理会群情激奋的百姓,一十二骑出扬子津,直奔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