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几人草草吃饱了肚子，便沿着险峻陡峭的海防要塞，散步消食。
李青阳恢复了几分生气，对着险峰大海，指点江山，颇有些书生意气。
瞧着治所里繁忙的军兵，青阳沉吟着道：“戚兄治下是一个千户所的兵力，大明军制，一个千户所定员一千一百二十人。却为何只有五十个甲兵，三十个骑兵，剩下的都是军户杂兵呐。”
戚继光停下脚步，按着刀，便只有苦笑的份：“青阳兄见笑，就连这八十个兵，小弟也快养不起啦。”
李青阳看着他军服上的补丁，破旧的军靴，心中便有些懊悔，这话本来就不该问。
戚继光一面愁苦，苦叹道：“看见那些大炮了么，那还是永乐年间的旧货，一打就炸，那就是些摆设，吓唬人的。”
李青阳看着那些威武不凡的海防重炮，瞠目结舌，永乐朝离现在多少年了，得有快一百年了呀，这些大炮的年纪比他爷爷还大。可是苦了这些海防将士，守着这么些破烂大炮，苦苦支撑，还要被权阉克扣军饷。
一旁，妙玉终忍不住皱眉道：“卫所糜烂，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简直骇人听闻。”
“如今海上不太平，倭寇浪人虎视眈眈，这样下去是要出大乱子的！”
“可恨朝中诸公，迷恋权势，还忙着勾心斗角呢！”
一个指挥佥事，一个落难秀才，一个扬州名妓凑在一起，言语间义愤填膺，可也只是徒呼奈何。
三人走到僻静处，戚继光停下来，压低声音问道：“嫂嫂，你从扬州来，如今扬州地界还安稳么。”
妙玉看着他英姿勃发，也低声道：“前月，倭寇三十余名在绍兴登陆，攻掠浙江州县二十余处，横行二十余日。遇到官兵就杀，遇到百姓就抢，浙江官兵死伤千余众，还死了一个县丞，两个把总。”
李青阳先听呆了，皱眉道：“慢来，慢来，你说什么，三十多个倭寇，打死打伤了一千多官兵？”
妙玉无奈道：“实情如此，绍兴府的军报上说，这股倭寇三十多人，攻打南陵县城时，被总共四个县的官兵包围。官兵放箭，倭寇个个能手接飞矢，武艺高强，官兵愕然后便一起崩溃了，这样的大事，奴家不敢妄言。”
她身旁两个男子面面相觑，她是起复兵部大员唐顺之的女弟子，这些话应是属实的。
半晌，李青阳咧嘴道：“手接飞矢，戚兄这样的武艺，能做到么，这样的笑话，竟然堂而皇之写在军报里，朝中那些重臣们也信？”
戚继光嘴角都在抽搐，脸色难看轻轻叹了口气，这倭寇越闹越凶，早晚会成为大明沿海的心腹大患呐。
三人相视无言，不久都觉得意兴阑珊，各自回房歇了。
半月后，清晨。
登州卫一处山青水秀的山坳里，一座新坟孤零零的矗立着，坟前摆着香火，果品，跪着几个妇人孺子哭哭啼啼的。李青河那日急怒攻心，吐了几口心头血便撒手尘寰，只留下李家大房孤儿寡母，流落异乡。
哭哭啼啼中，却有一条颀长的身影，在兄长坟前一招一式，使的虎虎生风。李青阳在妙玉三女悉心照顾下，身子渐好了，每日操练越来越刻苦，早晨练军中刀法，下午练战阵合击，晚上练铳。他和登州卫士卒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渐渐被备倭城上下接纳。
“杀！”
哭哭啼啼中，夹杂着一个青年男子杀气腾腾的嘶吼，壮怀激烈。一柄狭长战刀上挑咽喉，下砍脚掌，竟然颇有些森严气象，犀利无匹。最终一个颀长身影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兄长坟前，指天划地，捶胸顿足。
“哥，你在天之灵，安息吧。”
“我李青阳对天立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一侧，妙玉和两个丫鬟将哭成泪人的嫂嫂搀扶起来，悲恸中，天边响起阵阵雷声。
傍晚时，备倭城治所。
一声声清脆的铳响，打破了海防要塞的静谧。
李青阳单膝跪地，手持一杆修长优美的火铳，稳稳的抵着肩，从照门中瞄着五十步外的草靶。崭新的火铳散发着金属光泽，妙玉三女都睁大眼睛，瞧着这种从未见过的军国利器，不由得掩住小嘴，屏住呼吸。
一声清脆的铳响，火光一闪，五十步外的草靶竟被打的稀烂。
一旁响起喝彩声，戚继光大声赞道：“不料青阳兄对于这火铳之道，竟有如此天赋。五十步能中草靶，青阳兄这样的神射在整个登州卫，怕是也找不出几个，真是神射！”
两个俏丫鬟飞跑过去，看着草靶上被火铳轰出的大洞，一起咋舌。
李青阳起身，抚摸着冰凉的铳身，爱不释手：“这是什么铳，如此犀利，军中有这样的军国利器，还会怕倭寇滋扰么！”
戚继光苦笑道：“这叫鸟铳，泰西人的玩意儿，后有照门，前有准星，机发弹出，两手不动，对准毫厘，命中方寸，可射飞鸟而得名。这样的神兵利器，我军中只有二十杆，数量稀少。”
妙玉在一旁黛眉轻皱，奇道：“既是这样的神兵利器，为何朝廷不肯大量制造？”
戚继光苦笑，李青阳咧嘴，妙玉也颇觉尴尬，俏面绯红，这话问的多余。朝中诸公忙着党争激斗，文官和武将斗，文官和阉党斗，文官和文官斗，皇帝和大臣斗。满朝文武斗鸡一般互相盯着对方，揪住小辫子便群起而攻之，哪还顾得上防备倭寇。
半晌，戚继光才道：“宝剑赠英雄，这杆铳便赠给青阳兄，做防身用。”
李青阳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道：“戚兄担着天大的干系，你就不怕我拿着这杆铳潜回临清，闯下滔天大祸么！”
戚继光竟面不改色：“我信的过你！”
只一句话便胜过千言万语，两个大好男儿相视一笑，声震四野，连两个丫鬟也会意的抿嘴笑了。李青阳弯腰用麻布将鸟铳包好，放进藤条箱子里，对这神兵利器视如珍宝。
这样的犀利火器，颠覆了他对火器的认知，火器他也见过几回。大明的火器都是火门枪，所谓火门枪就是竹竿上插根铁管子，又细又短，哪里会有什么准头，发射时需要集中大量火器密集攒射，靠数量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