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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春往台上去时，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许多人脸上都带着微笑，很是期待。
然而，此刻杨三余内心，却是一片冰凉。他原本以为，江春对于王长青，仅仅是单纯的提拔和欣赏，江春来参加庆余班的开幕，已然给了王长青极大的面子。
可不想，江春不仅来参加，还要亲自登台讲话。这样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欣赏，恐怕王长青和江春的关系，是极为亲密的。
这一刻，杨三余有些进退不得。
他内心在犹豫，考虑着是否还要继续对付王长青。
对付王长青，他怕得罪江春。
如果不对付王长青，他又觉得不甘心。
杨三余面色不断变化，一变再变，神情很尴尬。李长桐坐在杨三余的身边，看到了杨三余的神情变化，他此刻能感受到杨三余的无奈。
不多时，江春走到台上。
江春抬手下压，戏园子大厅中，登时安静下来，再无半点声音。
所有目光，都落在江春身上。
江春轻咳两声，缓缓开口道：“诸位，今天是庆余班再开的大喜日子。值此之时，老夫的确有一些心里话，想和大家伙儿唠叨唠叨。”
“昆曲为当今之主流，是文雅之作，词曲婉转，魅力无穷。”
“其余的戏曲，有弋阳腔、高腔、秦腔等，激昂澎湃，别有风格。”
“对老夫来说，不论是昆曲，亦或是其余的弋阳腔、秦腔、高腔等，老夫都很喜欢。所以老夫麾下的戏班子，有昆曲，也有杂戏。”
“老夫活了几十年，大道理没懂多少，但也清楚听戏，就好比吃饭一般。”
“昆曲是山珍海味，是燕窝鲍鱼。但一个人，能只吃山珍海味，只吃燕窝鲍鱼吗？有了山珍海味，总还得需要一些米饭，需要一些下饭的小菜。”
“昆曲是山珍海味，那么杂戏就是米饭、小菜。”
“两者，不可割舍的。”
江春侃侃而谈，继续道：“今天长青的庆余班重开，老夫相信，他能一鸣惊人。长青这小伙子，年纪轻轻，也有些能耐。不过长青宣传庆余班时，曾打出颇为张狂的口号，说了什么最强杜丽娘和最强诸葛亮之类的话。”
“这些话传入老夫的耳中，老夫早都想提点他一番，让他谦和一些。”
“但老夫想了想，最终也就罢了。”
“为什么呢？”
江春说话不急不躁，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他声音略微提高，道：“因为老夫想到了曾经自己风华正茂的时候，那时候，也是年少，也是意气风发，举止狂傲。正所谓，人不轻狂枉少年。毕竟是年轻人，有些意气，也是应有之义。”
江春的话，清晰传入在座的人耳中。
王长青闻言，心中感激。
江春的这番话，等于是给王长青撑腰，虽然看似是解释一番，但无异于明明白白的向众人公告，王长青是江春罩着的。
即使王长青有些张狂了，但也不能因为口出狂言的事情，就找王长青的麻烦。
江春能做到这一步，让王长青惊讶。
最震惊的，当属杨三余。
此刻的杨三余，面颊轻微的抽搐着。他听到江春的话，吓得打了个寒颤，险些要抬起屁股走人。江春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再让人挑衅，等于是打江春的脸，必定会得罪江春。
杨三余内心，忍不住叹息一声。
罢了，要对付王长青，以后再寻找机会。
这一刻，杨三余熄了对付王长青的心思，只能哑巴吃黄连。
其余戏曲界的人，也都从江春的话里面，感受到江春对王长青的器重，心中纷纷做了打算，准备等戏曲结束后，好好和王长青拉拉关系。
江春一番话说完，最后陈词道：“年轻人，是有些年轻气盛。”
“这一点，也不能助涨歪风。”
“年轻人年少轻狂，也要接受长辈的教导，不能就妄自尊大，否则长此下去，即使是有才华，也容易走错路。老夫琢磨一番后，想着既然长青打出了口号，那按照江湖规矩，按照戏曲行当里面的规矩，允许人挑战。”
“为了增加趣味，老夫给一个彩头。”
“王家的庆余班开幕演出结束后，在场的同行朋友们，如果有要挑战王长青的人，允许登台挑战，以活跃气氛。”
“赢了王长青的人，老夫给一千两银子作为嘉奖。只要他愿意，老夫可以允诺，让他进入江家的戏班子唱戏。”
“如果王长青赢了，老夫给王长青一千两银子。”
“这是彩头，谁赢了就归谁。”
江春面带笑容，道：“如此，诸位认为如何？”
王长青一听，暗道江春厉害。
刚才，是江春强硬撑腰的一面；现在，是江春给好处的一面。
一刚一柔，恩威并施。
这是江春的权谋。
杨三余听到江春的话后，登时大喜。他此刻的心情，仿佛坐了过山车，一上一下很是刺激。刚才，江春给王长青站台，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不敢捋老虎的虎须。
可现在，江春给出彩头，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杨三余心思转动，想到了其中的问题，当即就主动起身，抱拳向江春行礼，正色道：“江公，在下杨三余，是尚德班的班主。在下有一个疑惑，向江公请教。”
江春道：“杨三余班主，老夫知道的。杨班主的昆曲，是扬州一绝。”
杨三余谦虚道：“江公谬赞了。”
江春道：“你有什么疑惑？”
这时候，王长青的目光，也落在杨三余身上。作为王景兴的儿子，他知道杨三余的为人，也清楚杨三余和自家老父亲的矛盾。
尚德班和庆余班，是属于敌对的。
杨三余来了，王长青打起精神，提醒自己要注意些。
因为来者不善！
杨三余扫了王长青一眼，目光就收回，正色道：“江公说给予一千两的彩头，在下考虑的是，王长青是庆余班的班主，但毕竟年轻。在座的许多同行，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万一第一个挑战成功后，摘取了一千两银子。又有人再度挑战，甚至又取胜，这一千两的彩头，要怎么给呢？”
“哈哈哈……”
江春闻言，忍不住捋须大笑。
杨三余道：“江公所笑为何？”
江春道：“杨班主，你多虑了。老夫的彩头，只给一个人，是最先取胜的人。在座的许多人，都有技艺傍身，上去挑战，不是谁都敢做的。”
“一旦失败，脸面会挂不住。”
“所以如果一个人取胜后，又有人跟着上去，明显是捡便宜。”
“所以，彩头只有一次。”
“这一千两银子的彩头，是给有才华有能力有胆魄的人，而不是哪些躲藏在最后，觉得有了十足把握才登台的人。”
江春说道：“机会只有一次，谁能把握住。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诸位上台挑战，最后都落败了，彩头就成了王长青的。”
说话时，江春看了王长青一眼。
他这么做，有三层含义。
第一，让人去挑战王长青，让听戏的宾客见识王长青的能耐，让王长青在扬州立足，并且快速的打开局面。
第二，如果王长青赢了挑战，可以得到一千两的彩头。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对王长青的资助。如果江春直接拿钱给王长青，容易伤王长青的自尊，但通过彩头的方式就不同了。
第三，如果王长青败了，也会让王长青认识到自身不足，甚至让王长青清楚，不必浪费太多的精力在戏园子中，温习功课参加科举，才是正道。
这是江春的良苦用心。
只是，江春没有说出来而已。而江春所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小女儿江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