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抵近城北。
这里有一座戏园子,名为尚德班。
尚德班,是唱昆曲的。
这是专门的文雅曲调,是占据主流的。扬州的达官贵人,许多都喜欢到尚德班听戏。虽说花部戏听着不错,但昆曲才是正宗,所以尚德班的班主杨三余,在扬州地位颇高。
迎来送往的,都是扬州达官贵人。
杨三余,年近四十。
他相貌堂堂,生了一张国字脸,双目炯炯有神,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度。尤其那横亘在眉头上的两条剑眉,宛如八字倒立,更透着迫人气息。
这一日,杨三余演出后,在后台喝着茶,和一众戏班子的人聊着天。
“爷,最近扬州城内,倒是有一桩趣事儿。”
杨三余的身旁,他的跟班刘福开口道。
刘福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替杨三余拿捏肩膀,帮助杨三余缓解身体的疲惫。
杨三余道:“什么事?”
刘福说道:“就是曾经王景兴的庆余班,又要准备重新开业了。”
庆余班,是王家戏园子的名称。
其名字的出处,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所以取名为庆余班。
杨三余一听是王景兴的庆余班,一张带着笑容的面颊,登时就冷了下来。眼眸中,多了一抹厉色,沉声道:“没想到,王景兴的戏园子又开张了。这消息,还真是让人不愉快啊。”
杨三余和王景兴,很有些矛盾。
杨三余是扬州昆曲的领头羊,一直都打压昆曲外的戏曲。
偏偏,又无法禁止。
尤其王景兴名望颇大,以王景兴为首的一些人,屡次让杨三余吃瘪。在得知王景兴患了重病后,杨三余很是欢喜。在王景兴重病后,王家戏园子散架,戴黎、贺忠鑫等人离开,也都有杨三余的手段在里面。
让庆余班倒台,是杨三余梦寐以求的。
尤其王景兴病逝,杨三余更是欢喜得连连邀请友人聚会庆贺。王景兴死了,他就少了一个劲敌,否则王景兴活着,必然对他造成极大的影响。
杨三余沉声道:“王家的戏班子,都快散架了,王长青要怎么弄?”
刘福说道:“王长青要怎么召集人,找了哪些人,暂时还不清楚。但如今,王长青已经打出了口号,要在六天后进行首演。不仅如此,王长青宣传说,会有最厉害的杜丽娘唱《牡丹亭》,会有最厉害的诸葛亮唱《空城计》,爷,咱们怎么应对?”
“哈哈哈……”
杨三余一听,登时就笑了起来。
“蠢,真是愚蠢啊!”
杨三余内心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听到刘福的话,所有的担忧消失,尽是欢喜神情,说道:“王景兴死了,庆余班就彻底毁了。这个王长青,听说是王景兴早年就送出去求学的人。他如今继承家业,没想到如此不沉稳。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们戏曲这一行当,那也是一个名利场,谁都不愿意被人比下去了。王长青打出最强《牡丹亭》杜丽娘的说法,以及最强《空城计》诸葛亮的说法,便打压了扬州所以戏曲界的人。经此一事,王长青想要在扬州戏曲界立足,那就难如登天了。当然,也不发会有青睐于王长青的人。为了杜绝这最后的可能,我们比要有所动作了。”
刘福问道:“老爷准备怎么办呢?”
杨三余回答道:“你立刻就去邀请扬州昆曲的主要人员,以及其他戏曲的主要班主负责人。把他们都召集起来,一起说说这事儿。王长青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这一遭,我就要让他彻底栽在这里。如果所有戏曲界的人,都发声抵制王长青,那么他的戏园子,就难以维持下去。”
“老爷英明!”
刘福道:“小的这就去安排,把老爷平日里邀请的人,都一一通知到位。老爷,您看时间定在今夜如何?”
“可以!”
杨三余点头赞许。
刘福虽说是长得不怎么样,也没多少才学,没读什么书,但眼力劲儿不错,人也机灵。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杨三余开口,刘福就能想得到。
在刘福离开后,杨三余卸妆后又重新上装。
他今天饰演的角色很多,上午有两场戏,下午还有三场戏。这几场戏曲下来,杨三余就得疲惫不堪,毕竟今天的戏份很多。
到了晚上,杨三余前往扬州城内的德胜楼去。
德胜楼,乃是一座酒楼。
其布局比较雅致,而且酒楼的陈年佳酿味道极好,加之德胜楼的大厨,手艺精湛,所以德胜楼的生意很好,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到德胜楼来宴请宾客。
杨三余宴请宾客,也在德胜楼的二楼。
雅间中。
杨三余早早到了,静静等待着。
时间不长,近十余人鱼贯进入雅间中。
进入的人,都是扬州戏曲界的人,这里面的人,有主唱昆曲的,也有其他戏曲的。但无一例外,都是以杨三余位尊的。
杨三余目光扫过众人,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席吧。”
刘福一听,当即就去吩咐一声。
德胜楼的一众侍从,端着一个个珍馐佳肴进入,摆在了桌子上。杨三余端起酒杯,道:“诸位,我们也有些日子没聚一聚了。来,我敬诸位一杯酒。”
他主动敬酒,众人连忙附和。
杨三余对于接人待物的事情,是游刃有余的,尤其他坦途很是幽默,谈笑风生,和众人交谈甚欢。一众人,一边饮酒,一边聊天,倒是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这时候,杨三余搁下了手中的筷子,也搁下了酒杯。
他看向众人,道:“今天请诸位来呢,是有一件事向诸位说说,看诸位是什么样的态度。”
“杨爷,您请说!”
坐在杨三余左手旁的一个老者开口。
老者名叫李长桐,年近五十,是专门唱老生的,他专门唱昆曲。在扬州戏曲界,一向是唯杨三余马首是瞻。
其余人,也都看向杨三余。
杨三余缓缓道:“王景兴死了,他的儿子王长青自北京返回扬州,如今子承父业。相比你们也得到了消息,王长青在大街小巷宣传,说要重开庆余班。不仅如此,还拿出了扬州最厉害的《牡丹亭》和《空城计》,王长青年级不大,口气倒是很厉害。对于《牡丹亭》,我不是最擅长的;对于《空城计》,我也不是最擅长的。但在座的诸位,都是这方面的权威和巨擘。你们尚在,怎么有王长青嚣张的时候。我把你们招来,就是对为你们感到不公平。凭什么区区王长青,就敢打出这样的旗号,着实是猖狂。”
李长桐一听,眉头抖了抖。
王长青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也清楚杨三余和王景兴之间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