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长青和江芷走得近的时候,江春早已飞鸽传书到扬州,让人打探王长青的消息。江春身为扬州盐商的总商,有渠道,有人脉,有资源,要了解王长青的情况,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江春拆开书信,快速的看完王长青的阅历,心中已然有数。
王长青家世清白,称得上戏曲世家。不过这样的世家,就算积累再多,也没有什么权势,也没有什么威望,只是听起来好听而已,连一个大族都称不上。
真正的大族,要权有权,要钱有钱。
这才是大家族。
江春看向管事,询问道:“扬州方面,王长青的消息只有这么多吗?”
“是!”
管事回答道:“王长青自幼去了北京读书、学艺,他的很多事情,在扬州都没有,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目前得到的消息,只知道王长青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一个通才。这人极有才华,也颇有能力,但没有参加科举。除此外,就别无消息了。如果老爷需要更多关于王长青的消息,卑职立刻安排人在北京打探消息。”
“不必!”
江春摇头回答。
他知道了王长青的家世,以及王长青的情况,那就足够了。至于王长青的为人,已经不用再做打听。不论是江春自己的接触,亦或是王长青见义勇为救了江芷,还是这段时间王长青的表现,都让江春挺放心的。
江春摆了摆手,管事便躬身退下。
在管事退下之后,江春一个人仔细的思索着。他想到江芷和王长青走得近,再想到此前王长青救了江芷,知道两人之间有些亲近,只是没有捅破那一层关系。
念及此处,江春心中有了决定,吩咐道:“来人,请王长青来一趟。”
“是!”
门外的侍从得令,立刻便去安排。
不多时,房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王长青抵达,敲门后进入房中,见到坐在房中的江春,恭敬行礼道:“见过江公。”
“坐!”
江春摆手吩咐。
“谢江公。”
王长青道谢,依言坐下。
他心中有些疑惑,这段时间在船上,他什么事情都没做,和江春也没有瓜葛。如今,江春突兀的找他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呢?总不能是交流戏曲吧。
王长青却也没有开口,静静等待着。
江春有意试探王长青,也是一言不发。
两个人都不开口,以至于房间中的气氛,有些尴尬。
王长青见江春不开口,内心更是不解。他猜测江春是要聊戏曲的事情,可现在江春不开口,那就很奇怪了。他和江春没有瓜葛,而且此前江春还给了他一枚玉佩作为信物,双方也算是有一定联系的人。眼下的情况,江春似乎端着架子,故意要审视他。
王长青安之若素,静静等待。
江春呷了一口茶,见王长青神态自若,也是颇为赞许。对这样的年轻俊杰,他自是很欣赏的,只是王长青的出身差了一些。
江春搁下茶碗,不急不缓道:“听管事说,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房中看书,很少出门走动。”
王长青道:“在船上也没什么事儿做,所以在房中翻阅资料。”
江春话锋一转,又和王长青唠了唠家常,询问了一些王长青家里的情况。王长青心有疑惑,但也是一一回答,并没有隐瞒的地方。
他事无不可对人言。
江春询问一番后,再度说道:“长青啊,你家几代都是唱戏的。你可曾想过,不再唱戏,而是走科举入仕途。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王长青摇头道:“江公,在下不喜官场的尔虞我诈,也不会阿谀奉承。让我走科举入仕,只能是害人害己。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料,没打算走科举入仕。”
江春捋着胡须,摇了摇头。
他脸上,却有失望神情,在江春这样的老江湖面前,王长青的话难以立足。江春沉吟片刻,沉声说道:“科举仕途,以及继续唱戏,以你的聪颖和刻苦努力,都不是问题。不论你选择哪一条路径,都能够走进去。”
“这两条路,如果摆在你父亲的面前,让你父亲为你选择。你认为,你家中的老父亲会为你选择哪一条路?”
“一者,台上唱戏,看人笑脸。”
“一者,府衙端坐,人人巴结。”
“但凡是有眼力的,都不愿意唱戏。不是老夫看不起唱戏,相反,老夫喜欢戏曲,也赞赏唱戏唱得好的人。老夫习惯了听戏,没有戏听,便食之无味寝食难安。然而,当今的世道,乃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科举一图,才是正道。”
“至于你说不喜欢尔虞我诈,这世间的事情,只要有人,就有尔虞我诈,就有勾心斗角。就算是戏园子,也少不了争斗。”
“你活在世上,岂能说不愿意,就不去做?”
“你说自己不是做官的料,难道不会学,不会钻研吗?你喜欢唱戏,完全可以空闲之余,亦或是有了官职在身,再组建戏班便是。”
“你在前面撑台,与你在幕后谋划,完全是两个概念。”
江春沉声道:“老夫是想着你年轻,想着你为人不错,算是年轻俊杰,才不忍心你踏入戏曲中去。踏入容易,等你深入其中,再想要抽身出来,就难了。”
王长青听了后,表情凝重起来。
江春的话,更加现实。
这是赤/裸/裸/揭了戏曲伶人的地位,而且王长青清楚,如果把仕途和戏曲搁在王长青父亲的面前,他的父亲会让王长青选择科举仕途。
这是毫无疑问的。
王长青脸上的神情,也是一变再变。
对于江春的话,他没有怀疑江春的用心。以江春的身份地位,和王长青隔着鸿沟般的距离。江春没有必要骗他,也没有必要对他耍心机。
王长青理解的,这是江春的肺腑之言,是江春的爱才之举。
王长青深吸口气,缓缓道:“江公之言,长青铭记在心。这一番话,对长青有些触动,长青需要仔细的想一想。”
江春微笑道:“老夫所言,只是老夫的一家之言。老夫顶多给你指出一条明路,但采不采纳,由你自己决定。能否想通,也是你自己决断。老夫只是认为,你喜欢唱戏,可以业余唱戏,可以扶持戏曲班子,闲暇时你也可以亲自登台。可是,为什么非得亲自置身其中呢?”
王长青道:“江公教诲,长青明白了。”
“好了,去吧!”
江春摆了摆手。
王长青拱手揖了一礼,便退出江春的房间。
江春望着王长青离去的背影,轻轻一笑,便把这件事搁置了。他只是点拨王长青一番,具体要怎么办,那是王长青自己的决定,和江春无关。
至于江芷那里,江春暂时也不准备干涉。
王长青回到房中,也在沉思。不论是纪昀,亦或是江春,都是活了一把岁数的人,他们经历了沧桑浮华,看惯了世间的人心险恶。他们的话,是他们一辈子的经验。两人对于王长青,都希望王长青走仕途,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戏曲上。
纪昀劝说时,王长青挺坚定的,一门心思想回扬州继承家业。但江春的话,更加直接,直指要害,令王长青有些意动。
然而,王长青打心底是真不愿意混迹官场。
他真不愿意钻营。
此刻的王长青,因为江春的一番话,内心有些摇摆。他思索许久,心思都没有安定下来,便暂时搁下了此事,等回到家中,见到了父亲后,再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