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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梁丽芳并不愿意过多谈起这位好友,乔琳尸体被发现后,她一度是犯罪嫌疑人,并向警方提供相关出境记录,证明在2001年6月8日至18日她前往泰国参加学生交流活动。被警方询问不久后她就悄悄搬了家,没想到刚落脚,我们又闻风而至。

要她现在开口绝非易事。

又一次台风警报,灰暗从天边一点点渗透过来,像是刚被抛进冰水的毛巾,我们早已感到寒意。因为电力不稳,白炽灯时断时续,看到这恐怖片常出现的场景,我竟有些小兴奋。鄂奇哲仍在窗边办公桌边盯着电脑,面色和天色融为一体。

“有趣。”鄂奇哲一下子松懈了紧绷的身体,然后把电脑屏幕转向我。

那是梁丽芳的个人档案,我快速逐条阅读,鄂奇哲却在我思考前抢先一步总结:“梁丽芳父母都是底层工人,高中三年成绩都非常普通, 2002年却能获得澳洲这所知名综合大学的入学邀请,实在有悖常理。所以我调出了她的学生档案,她之所以能改变命运,是因为一个叫Jasion Wang的华裔教授推荐。”

我点开Jasion Wang的个人资料,他1952年出生,是个颇有成就的历史学者,在雅格中学读三级时随全家移民澳洲,此后很少回国。

这一切显得有些不同寻常,这个年长教授和懵懂女学生的故事?我看着鄂奇哲的冷眼,不得不收回活跃的八卦神经。

“虽然他们两个人的生活看似南辕北辙,却在一个地方发生了交汇。”鄂奇哲明显在挑衅我,他心里下半句话肯定是“那么明显,你竟然没看出来”。

我一直在暗示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既能快速高效地集中精神,又免得中了鄂奇哲看笑话的圈套。

几分钟后我才找出答案:“是雅格中学。Jasion Wang1968年至1970年也在这所学校就读,雅格中学1968年建校,看来他还是第一届学生。不过他和乔琳、梁丽芳整整差了三十年,常理来讲,他们不可能相识。”对此,我们俩都挺失望。

“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就是疑点。”

“可梁丽芳有充足的时间证据。”

突然传来山崩地裂般的闷雷声,我本能遮住眼睛,强烈的白光通过玻璃折射在鄂奇哲的脸上,他更像个鬼影。

“梁丽芳对于从小到大的挚友之死为什么要逃避,她在躲什么?这同样不符合常理。两个不符合常理——”那张惨白的脸突然抽动一下,不熟悉的人绝对看不出那是一个冷笑。

“那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你永远摸不透鄂奇哲的想法,雨过天晴的第二天,他突然又派我继续调查林丽这对母女。

为此我专程前往中国内地,前前后后走访了林丽8个当年的同事、同学,才真正揭开这个美人的人生。

林丽1958年6月16日出生在中国广州,自幼学习芭蕾,以第一名考入歌舞团,两年后晋升芭蕾独舞演员,1981年末因失误扭伤右脚,逐渐降为群演。1982年随团出访岛国,她偶然与乔涵在游轮上相识,三个月后远嫁异乡,并于1983年生下女儿乔琳,后一直相夫教子,1993年成立丽人舞蹈工作室,最初教授芭蕾舞,1999年扩充为综合舞蹈教室,教授拉丁等国标舞蹈,2013年正式歇业。

值得一提的是,她1999年、2000年两次在中国香港获得国际交谊舞比赛金奖。

我们找到原舞蹈工作室的工作人员,经筛选找出4名1993年教室成立后至少跟着她学习10年以上的学生,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我抄好相关资料回到车上:“为什么要找这些人?”

鄂奇哲正用手机搜索着什么,听到我的话,突然停顿下来,盯着前方发呆,却像在自言自语:“林丽的生命中最热爱的是舞蹈。丈夫儿女相继离开后,她生存的支柱还是舞蹈。她的生活圈子就是她跳舞的圈子。一个自诩的女舞者,我相信她更愿意和舞伴交往。”

“这和乔琳有什么关系?”

鄂奇哲终于意识我已经上车:“一个刚满18岁的普通女孩,她的人生其实就是学校和家庭,学校一切正常,导致她激变的只能源自家庭,而她的家庭能影响到她的也只有林丽。”

“为什么不直接问林丽,你怀疑她出轨?”

而他显然仍沉浸在沉思中,只不耐烦地瞅了我一眼:“我不能直接判断她哪句是实话。你查一下这四个男人,看他们和林丽的关系,如果没特别关系,也探探林丽当年的生活状态。”

鄂奇哲就这样把我丢在了半路。

我一一寻找当事人,其中三个已经变成秃顶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对林丽只是对往日梦中情人的回忆。林丽就像个仙子飘在男人们的心尖上,却不做丝毫停留,现在说起她,他们仍会心里发痒。

剩下的一个,就像芭蕾舞剧中的王子,一眼出挑,雕塑般的轮廓,微微外八字的轻快步伐。深褐色的深V紧身服,让他浑身每一丝的曲线都暴露无遗,而他看来也很享受于此。

这个男人叫曹明伦,如今也是一家舞室的老板。他19岁才真正接触舞蹈,启蒙老师正是林丽。我粗略算了下,他们至少相差20岁。我们坐在这间雅致的接待室里,显然曹明伦对这里的每一寸都充满了骄傲。

这种情况,总是我先导入提问,鄂奇哲在旁静静潜伏,如果他嗅出任何逻辑漏洞,对方可要遭难了。

“听说你当年一直是最积极的学员,无论刮风下雨从不迟到。”

“刮风下雨算什么,有一次台风登陆,我都赶到舞室,可惜林老师却没来。”

“她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像你这些宁愿流着臭汗玩游戏的男人,永远不懂舞蹈的魅力。你一直被人嘲讽成丑八怪,连你自己都这样坚信着,一天你找到了一面镜子,它告诉你自己是多么优雅,多么精致——这面镜子就是舞蹈。”

这个镜子中的男人正兴致勃勃,肢体语言丰富而优雅,双手总在半空中画圆,眼花缭乱得一度让我的视线失焦。我轻轻抚摸太阳穴,却看见鄂奇哲那张想忍住冷笑的脸。

曹明伦的表情极具戏剧化的张力,他双手握拳,振臂一挥,鄂奇哲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所以你内心非常感谢林丽?”

“确切地说,是她改变了我的人生。我把所有19岁之前的照片都烧掉了——那个黑傻的蠢胖子,我曾经的绰号是野猪,生动吧。”曹明伦快速抽动鼻孔,维持平稳而优雅的呼吸。

“你见过林丽的女儿吗?”

“在她家见过。”

“你经常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丽的家很大,在那个年代称得上有品位的奢华,舞蹈教室下班后,林丽有时候还会带着我们去家里继续跳舞。”

“我们?”我看了鄂奇哲一眼,他正好也默契地看了我一眼。

“有时候学员会去她家里跳舞。当然是少数很有天分的学员。”

“她的女儿通常在家吗?”

“说实话,我们都没在意过。”曹明伦开始不断看着墙角的一尊芭蕾舞者雕像,显然比起乔琳,他对抹掉雕像脸庞上的污迹更有兴趣。

“林丽当时一定很美吧。”我说。

曹明伦的注意力被这个问题拉回到我们的谈话中,甚至有更多的东西,他避开我的目光,只笑着说:“是个人人都会爱上的女人。”

曹明伦的五官和肢体都平静回落,于是鄂奇哲出场了:“林丽之前学的芭蕾,后来又改学拉丁舞,她的舞伴通常是谁?”

曹明伦挑眉斜视着鄂奇哲,上下打量了几个回合,抽下鼻子,恢复到常态:“我们只知道她有舞伴,不过都没见过,林丽是个神秘女人,她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与男人的距离拿捏得相当准确。”

“你也是她的迷恋者之一吧,否则不会跟着她学了10年舞蹈。”

曹明伦看了看鄂奇哲,没再说话。

助教适时走进来示意到了上课时间,于是,曹明伦优雅地退场,举手投足间都是舞者的骄傲。

“还有一个问题,乔琳就没来过舞蹈教室吗?年轻女孩应该都爱跳舞。”我追问道。

曹明伦一歪脖子,冷笑一声:“据我所知,恰恰相反,她恨舞蹈。”

父亲乔涵常年不在身边,母亲又醉心于舞蹈,父母都错过了她最敏感、脆弱的青少年时期,乔琳的少女时代应该很孤独吧。母亲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年少时错过的梦想上,家庭和女儿,或许只是林丽逃避失败的一个方法而已。

在物质富足、精神空虚的时期,很有可能有人趁乱闯入了乔琳单纯苍白的世界,一步步带领她走向死亡。

乔琳18年的生活是如此按部就班,你无法从曾经的老师同学那里获得一点关于她生活怪异的只言片语,尤其是她的高中时代,几乎和全班同学保持着安全距离。老师、同学眼中的她就是个沉默、按时上下学、成绩中等、毫无个人特点的女孩。

和她的妈妈截然相反,她的母亲一生都想成为舞台中央的主角。这对母女都像是有秘密的女人,秘密到底是什么,假设母亲出轨,这是造成母女关系破裂的原因吗?而这与女儿的死有关吗?

“从不发脾气,也从不多言,甚至从不迟到早退,几乎不请假,学习成绩刚刚好,只需要一点点努力就可以,和所有人保持距离。你不觉得奇怪吗?青春期的叛逆与自闭通常都是一种脆弱,一种不安,但她并不是这样,这是一种无所谓,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鄂奇哲对乔琳的评价,与我对她的评估如出一辙,这种人即使活在我们身边,也和陌生人毫无两样。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与类人猿之间的差距还远。”我说。

鄂奇哲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不得已也走到镜子前,鄂奇哲看着镜子中的我:“我们现在无从探寻她当时的心理。”

“林丽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女儿的变化。”

“父亲又缺席,没有兄弟姐妹,也只有梁丽芳可能知道。”鄂奇哲终于离开镜子,手刚摸进兜里,我就把一包新买的香烟递上去。

他快速扫了我一眼,很自然地拆开包装,把一根香烟放进嘴里,声音也比刚才更有力些:“梁丽芳是她自小的玩伴,也可以说是她从小最亲密的人,乔琳想要逃避这个她熟悉的世界,是不是也包括她?其实还有人会比她的妈妈更能注意到她。”

我沉思片刻,以这个家庭的经济条件,肯定存在着这种隐形人——女佣。

1983年至2001年,乔家共雇了6名佣人,其中1995年至2001年这关键时期,供职的是菲律宾女佣迈加朵,2005年才离职,此后因经济原因,林丽仅每周雇佣保洁公司清扫。

迈加朵2005年10月10日离境返回菲律宾再未入境,如今40岁。我们到中介公司查到她在菲律宾的地址,虽然搬迁多年,但最终我们还是联系到了她。

迈加朵对十年前雇主家的情况记忆犹新,当然和乔琳的离家出走有直接关系。她为我们提供如下一些可用的信息:

一、1999年9月开始,乔琳的作息时间出现不规律的情况。因为舞蹈工作室营业时间,林丽最早也会在21点半以后才回家。乔琳15:40放学,但每周有两到三次,她会21点一刻才回家。乔琳对此解释是到同学家补习,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出走前。乔琳失踪后,林丽始终没找到和乔琳一同补习的同学。那段时间,迈加朵发现乔琳时常面容憔悴,显然满怀心事。她没见过乔琳的任何朋友来访,包括闺蜜梁丽芳。

二、林丽确实时常招待跳舞的朋友,经常来的除了曹明伦,还有几个熟面孔,这些跳舞的朋友到访时,林丽也从不用迈加朵招待,而是让她回房休息,他们则聚在三层的舞蹈房里,房门紧闭。难怪曹明伦没怎么见过乔琳。

1999年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夜晚经常有一个男人单独来访,这个人似乎和曹明伦等人并不认识,他会和林丽在舞蹈房待很久,经常夜深人静的时候舞蹈房还会传来音乐声。林丽和乔琳也为此争吵过,那个男人总是一身黑装,有着舞者的身材。

三、乔涵虽然常年不在家,却极宠爱乔琳这个独女,也只有在父亲在家的短暂时间里,乔琳才生活得像个普通少女一样,撒娇活泼。乔涵也非常在乎林丽,每次都尽最大能力满足妻子的需求,从旁观者看,他们夫妻并没有强烈的争吵或者冷战。丈夫回家,林丽情绪也非常高涨,乔涵每年在家的三个月,是这个家最平静、祥和的时间。

1999年9月至2001年5月,林丽的生活显然进入另一个轨道。那个特殊到访者,每次都独自来,支开女佣,不得不惹人遐想。乔琳为此还和母亲发生争吵,她估计会和我们有一样的怀疑。

鄂奇哲仍然陷在沙发里,嘴里叼着烟,却忘了点燃。他显然因为某件事陷入忘我的思索。

时间突然跳格,他有些慌乱,他低头点燃烟,看着我,却面无表情。 k1dys8wpGBfCvIrwO1na+3Nv35hYupJpZu3fI8InECIpP5FzVBg/BKnnwPL+QTw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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