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瑟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呆在树上,要是村里人不好奇地打听他怎么会回到村子里来,问他运这么多书回来干什么,问他叔叔怎么还不回来,他也喜欢到人群里四处走走。但总有人喜欢提起这些话题,有人还特别喜欢在人多的时候提起这样的话题。
“达瑟,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干部不当,拉一马车书回来?”
这样的问题,达瑟从不回答,离开人群,出了村子,到大树之上跟他的书呆在一起了。他不得不呆在家里吃饭睡觉,但他坚决把书放在树屋之上。
他们还问:“达瑟,不是你叔叔把你弄走的吗?你叔叔不管你了吗?”
达瑟还是不回答,被问得不高兴了,他就不下地干活,而是跑到树上睡觉,跟他的书呆在一起。
他可以不吃不喝呆在树上很长时间,这时,他年迈的母亲就会到树下来哀哀哭泣,求他从树上下来,求他回家吃饭。
达瑟才怏怏地从树上下来。
还有人会这样问:“达瑟啊,能告诉我们书上都说了些什么吗?”
这时,达瑟的眼光便变得飘渺起来,穿过那些人的身体,看向远方。
这样的眼光叫问话的人有点害怕,一害怕就不再言语了。也有脾气大的人,会为这没来由的害怕而生自己的气,就会说:“你也不知道那些书里说了什么吧?”
没有人会想到达瑟会开口,但他开口了。仅仅是他开口这一点,就可以把人吓上一跳,更别提他说的那些话了。他诚诚恳恳地说:“有些我不懂,有些我能看懂。”
“你看懂了什么?”
“书上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这就是自作孽了。”
“你是在诅咒我吗?”
“书上说,别人不能诅咒你,是你自己诅咒了自己。”
然后,他的眼睛把你从头看到脚底,被看的人,就像被宣判了一样,一股冷气从头顶贯通到脚底。这样,慢慢就没有人有事没事来招惹他,拿他开心了。
他下地干活,回家吃饭,睡觉。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从干活的人群中消失了。大家都明白,这家伙到树上去,看那些他并不真正懂得的书,去想那些他并不真正懂得的事情去了。
那个时代,不参加集体劳动的行为是很难被原谅的,但他偏偏就可以。因为每一个人想起他捧着厚厚的一本《百科全书》,却木着一张长条脸,眼睛也黯淡无光的样子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因此也就原谅了他。
却有一个人,觉得他的行为里有深意存在。
他说:“你们不懂,一个人并不会白白像这样子,一个人这样做事是有道理的,只是我们不懂罢了。”
这人就是猎人达戈。
达戈来到这个村子已经好些年了。他和美嗓子色嫫的爱情起起伏伏,越来越像是见不到结局的样子。他这么一说,马上就有人回应:“有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懂得。我们就不懂得一个人好好的军官不当,要跑到这个村子里来干什么?不仅我们不懂,就是美嗓子色嫫怕也不能懂得。”
美嗓子色嫫岂止是不懂得,简直就恨死这个人了。
色嫫被抽调到宣传队几次了。就是去宣传队,让她生出了成为一个歌唱家的美好希望。但是每一次,短则一两个月,最长也不过半年时间,宣传队就会解散。
当这个家伙真的脱下军装,来到这乡下,她简直恨死他了。要是他还是一个军官,早一点娶了她,这眼下的一切起起落落都不会发生了。
在这件事情上,机村人的同情都在色嫫一边,而觉得达戈是个奇怪的人。达瑟从民干校 回来后,机村又多了一个奇怪的人。机村人大多不喜欢这两个奇怪的人,不是因为这两个人干了什么令人讨厌的事情,而是他们的行为有违常理。
有人会跑去问达戈:“也只有你这种奇怪的人才会懂得他吧。”
还有人问:“达瑟,你懂得他吗?”
大多数时候,达瑟都不说话。但每次,达戈替他辩护的时候,人家都要拿这话去问他。每每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达瑟却开口了,虽然有点答非所问:“我喜欢他这个人,我不喜欢他做的事。”
“什么事?你不喜欢他死皮赖脸想娶美嗓子色嫫?”
“他杀死的动物太多了。”
众人大笑,说:“一个猎人不杀动物,你叫他去杀人吗?”
“可是他杀得太多了。”
“因为他是一个好猎人。”
“杀光了动物,他就做不成好猎人了。”
达瑟一说这种从书上看来的话,就惹得人们哈哈大笑。达戈却从来不这样对待他。达戈的这种表现,也是机村人所不能懂得的。这个骄傲的家伙,却像条忠实的猎犬一样苦苦地爱着美嗓子色嫫,就像一个贱民匍匐在女王的脚前。色嫫天生一副美丽的嗓子,在不同的舞台上上下下,在有权势使她在不同舞台上上下下的男人身边来来去去。这样复杂的经历,使她身上焕发出一种特别的魅力。高兴的时候,她是美丽的;哀伤的时候,她更显得分外美丽。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样的东西,好像都不能把她的美丽杀伤。
文化大革命到来后,一个承诺要给她一纸音乐学院通知书的领导被打倒了,在她的感觉中,成为音乐家的梦想,可能就此永远破灭了。还有好些给过她不同承诺的男人,比如一个文工团的男高音,一个部长,一个政委的儿子,这些人都奇怪地消失了。只有那个为她放弃了前程的达戈,还不时在她视线里出现。
她不恨那些男人,她恨的是身边这个人。
每一次,当她独自走在村里某个地方,这家伙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他说:“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
“那你就梦吧。”
“我爱你。”
“我恨你!”
“我想,你已经没有那么恨我了。”
“我一辈子都恨你。”这时的色嫫,泪光充满了眼眶,深重的哀怨使她双腿发软,“下一辈子还是会恨你。”
达戈却不正面回应,他的声音嘶哑,眼里却燃烧着欲望的火焰:“跟我来吧。”
色嫫站着不动。
达戈伸出了他有力的手。
他出手很快,不要说是一个身子发软、心房发颤的姑娘了,就是快如闪电的狐狸,也会被他牢牢抓到手上。
他等着姑娘挣扎。要是姑娘挣扎不已,他就会叹口气松开了手:“要是有别的男人要你,帮你,帮你走上唱歌的舞台,那你就去吧。”这样的情形,已经重复上演过很多很多次了。
但是,这一回,姑娘没有挣扎,而是身子一瘫,温温软软地靠在了他身上。色嫫叹了口气,泪水潸然而下,她说:“要是我就是做一个猎人老婆的命,那你就把我带走吧。”
“猎人真的就这么低贱?!”
色嫫摇着头,说:“我不知道,这样的问题你去问你的新朋友达瑟吧。我天生一副美妙的嗓子,我想当一个歌唱家。一个猎人不能让我成为一个歌唱家。”
“谁能使你成为一个歌唱家?”
“那个英俊的有前途的军官。”
“你在这里也能歌唱。”
“你是说,不是在收音机里,不是在唱片上,也不是在舞台上?而是对着山里的猴群歌唱?”
色嫫姑娘身不由已跟着他往前走。
在村庄与大片树林之间的那座小山冈后面,坐落着这个家伙自建的新房。这已经不是他刚来的时候,带色嫫去过的那座散发着新鲜树木香气的房子了。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侍弄他那座房子。他对人说过,色嫫就是传说故事里高贵的公主,公主需要一个宫殿。有人壮着胆子批评他,说公主啊宫殿啊都是封建的东西。他说:“闭嘴吧,我当过解放军,比你懂得所有这些鸡巴说词。”他从枪管下抽出探条,把那柔软冰凉的钢条顶在那多嘴小子的下巴上:“闭嘴吧,小子,我会这些鸡巴词的时候,你的鸡巴上还没有生出毛来呢。”
没人想到这个热情的家伙会这么冷冷地说话,没人想到他这么说话时,那目光,比枪口泛出的冷光还要冰凉。
如是两三次后,真就没有人招惹他了。
这一来,他就能一心一意为他的公主修筑宫殿了。
色嫫每次从解散的宣传队回来,达戈都会谦恭地请她去参观正在进行的漫长工程,色嫫每次都紧咬嘴唇拒绝了他。但色嫫也没少听人有意无意地在她耳边说起那座好像永远都不会完工的房子。
这一次,在这个人已经来到这个村子五年以后,她终于没有力量拒绝他了。但她脑袋发晕,身子发软,路也走得跌跌撞撞。当那座房子的铁皮顶子亮闪闪地出现在面前时,她实在迈不开步子了。
“达戈,我……”
这个猎人的手脚真是利索,她还等着他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伏在他背上了。这时,他才说:“好的,好的,我背你回家。”
姑娘感到心里发冷,但渴望男人的身子却阵阵发烫。
他一口气冲上一片长长的缓坡,穿过缓坡上稀疏的林子,直到那株冠盖巨大的鹅掌楸下。达戈一松手,色嫫从他背上滑下来,跌坐在柔软的草地上。那座盖了五年,还在不断修改的房子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达戈看了她一眼,她明白那意思:“公主,请看献给你的宫殿。”
她仔细看眼前的奇特建筑。这座房子全是一根根圆木垒起来的,不像机村这种两层三层的寨子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房子样式既不是机村寨子这种方正高耸的样子,也不是城里砖墙瓦顶的一长条的平房。这座木头房子像传说中的堡垒。下面像是一朵蘑菇,从椭圆建筑的中央部分,升起了一座塔楼。塔楼顶上,是亮闪闪的铁皮。从村子里可以望到的亮闪闪的部分,正是这塔楼的屋顶。塔楼的下面,窗户小得像一个个碉堡上的枪眼。但在塔楼上,却大开着轩敞的玻璃窗。
达戈说:“楼上,就是你的房间。楼上窗户对着机村最漂亮的风景。”
色嫫一言不发,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这个人动着嘴,她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达戈又说了些什么,她还是没有听见,只是用无助的眼神呆呆地看着他。
达戈叹了口气,说:“求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受不了。”
这回她听见了。
她的耳朵里不再有一大群蚊子嗡嗡地叫个不停了。她突然听见了鹅掌楸巨大的树冠上,那么多的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这些好听的鸟叫甚至使她脸上显现出浅浅的笑意,她说:“达戈,你说什么啊?”
达戈说:“这就是我为心上姑娘所造的房子。我知道你并不想进去,但我还是要让你看上一眼。现在,你已经看到了……我晓得,这不是你想要的。我以为你会喜欢,但你并不喜欢。我并不懂得你这样的女人,现在,色嫫啊,你可以走了。”
“我想成为歌唱家。”
“我知道,我不怪你。”
色嫫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可是,歌唱家都倒霉了,没有人想当歌唱家了。我……我也不想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自己往那座房子走去了。走到草地中间,她回过头来,脸上已然挂上了明媚的笑容,她说:“怎么,这座宫殿的男主人他不来吗?”
达戈这才跟上去了。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又一次犯下大错了。”达戈后来对达瑟这样说。
但这都是后话。当时,一听这话,他就激动得心血沸腾,忙不迭地跟了上去,虽然他心里的感觉却并不如预想的那样热烈与美妙。
他无数次地预想过此时的情境,他的公主进入这个城堡的时候,他要把软和珍贵的兽皮像地毯一样从门口一路铺到楼上的卧榻之前。他还问过达瑟,公主进了屋子后该不该还穿着靴子。达瑟却语焉不详。这个想法在达瑟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在他脑子里无数次预演过了。所以,靴子的穿与不穿并不能改变他的这个想法。唯一没有考虑到的是,色嫫会在他的前头走进这座房子。
他跟在后面说:“不。”
色嫫听见了,想,自己让这个男人害怕了。这个男人在关键的时候害怕了。她在宣传队跟那么多急色的男人打过交道,已经非常懂得男人的心思了。
他还在后面说:“请你等一等。”
她回首,嫣然一笑,咿呀一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走进这个人为她所造的宫殿里去了。达戈刚从阳光里走进房子的荫凉中,脖子便被她柔软的手臂缠绕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挣扎了一下,但身子马上就软了下来。他还不无悲戚地想到了一个比方:这样的挣扎就像是一只猎物跌进陷阱,还想挣扎脱身一样。这种方法是达瑟教给他的,他说,对想不清楚的事情,你就去想一个比方。
他的身子在燃烧,脑子里却在想着那个比方。色嫫口中温暖芳香的气息就在他耳边吹拂:“我知道你是真想要我的。”
他拼命点头,并觉得眼睛发热。
那气息继续在他耳边吹拂:“那就带你的公主到宫殿上面去吧。”
他当过兵,还在草原上与叛匪打过仗。这个建筑的下面一层,曲里拐弯的有些易守难攻的掩蔽部那种味道,他的手里紧握着那只温软的手,走上了一道阴暗的楼梯,上到塔楼,那里可就是另一种景象了。宽大的玻璃窗户上,瀑布一样泻进来明亮的阳光。整个屋子就是一个各种柔软的长毛兽皮做成的窝。
地上是兽皮,卧榻上是更加柔软幼滑的兽皮。
他希望这个女人一走进这个安乐窝就发出由衷的赞叹。但她只是蹬掉了脚上的靴子,温软的气息又一次吹拂着他的耳朵:“那你今天就要了我吧。”
说话间,她已经解开了腰间长裙,当她走到床边时,已经是一丝不挂了。
达戈这时真的变傻了。
对这一刻,他有过无数次的想象。而在所有的想象中,所有的美妙过程都是由他这个男子汉来主导的,但眼下的情形却反过来了。他就呆呆地站在门边,看着这个仙女一件件脱光了衣裳。这个脱去衣裳的仙女,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丽百倍。她的头发披散在浑圆的肩上,当她抬起两只手臂,从背后,从她的两胁间望过去,可以看到两个乳房微微向外突出的一点边缘,然后,是收束的腰,是腰以下猛然的宽大与浑圆……然后,她转过身来,小腹之下,那神秘之地,卷曲而油亮的黑色阴毛,像是一只小兽蹲伏在一片悬崖的阴影之下……
达戈听见自己喉咙里咕咕噜噜地发出了野兽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像是林中的熊一样威猛高大。有时,熊在秋天吃多了山麻柳的果子,这些果子在胃里发酵成酒,把熊醉倒。现在,他就是那头迷醉的熊了。他扑向了床上兽皮中间那个闪闪发光的躯体。
那个躯体也迎向了他,她缠绕在他腰间的手臂,她伸进他口中的舌头,像林子中的长藤缠住了他!而整个铺满兽皮的柔软卧榻像一个深渊就要吞没了他。
他感觉临近那个深渊了,看到那深处,有那么多的光透射进来,不具任何确切的形象,却又摇曳多姿,令人目眩神迷。
他想,我要进去了。他想,我要掉到深渊里去了。
色嫫流着眼泪,把整个身子都向着这个男人打开了。
她从来就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会这样地爱着自己。要是自己没有生就一副美妙的嗓子,就真是这个世界最最幸福的女人了。为了不辜负自己的美嗓子,这个身子已经给过好几个许诺能够让她成为歌唱家的人了。她并不恨这些男人。这几个男人也不等她来恨,就被文化大革命给打倒了。此情此境中,色嫫所哭的仅仅只是,自己为什么不在这些男人之前把干净的身子给他。
“你要我吧,要了我吧。”她用她最美妙的声音说。
但这个时候,达戈却从她光溜溜的身子上滑下去,躺在一边抖索不止。
“达戈啊,你不想要我?”
他不说话。
“你肯定知道别的男人已经要过我了。但是你要吧,我不要你娶我。”
在她身边达戈抖得那么厉害,让整张床都颤动起来了。
泪水大颗大颗地从色嫫眼里流淌下来,她把他抖索不止的手抓在手里:“老天爷,看我把一个真正男子汉的心伤成什么样子了。”
达戈这时其实是想喊的,但他喊不出来了,突如其来的猛烈的颤抖像一个魔鬼把他控制住了。他想说,你救救我,救我。但是,嘴里发出了动物般哀叫的声音。他是一个杰出的猎人,他知道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是那些最没有反抗能力的动物,像是鹿啊、獐子啊、麂子啊,这些羊一样柔弱的动物发出的哀叫声。
直到这时,色嫫才发现情形不对。翻身起来一看,这个男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紧紧扼住了喉咙。他的眼睛翻白,牙关紧咬,口里不断涌出白色的泡沫。他的身子紧紧蜷曲起来,四肢抽动不止。按机村人的眼光看,这个人是让他杀死的那些动物的冤魂纠缠住了。她抓起一张兽皮遮住身子就往外冲,失去约束的乳房在胸前跳荡,撞得她心中生痛。
“老天爷,救救他,救救他吧。”
她刚刚把房门打开,就看见达瑟隔着青碧的草地站在那株鹅掌楸下。她还记得,那巨大的树冠在微风中叶片翻动,落在上面的阳光动荡成一片水光,而树下的那个人身上也就披上了一种特别的光彩。
她双腿一软,跪在了阳光下的草地上,凄声叫道:“来救救你的朋友吧!”
这声叫喊使树上停着的好几只鸟惊飞起来。
达瑟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说:“这么漂亮,真像是林中仙女啊!”
“求你救救你的朋友!”
达瑟木然的脸上肌肉动了一下,但他脸上最终还是没有做出来一种生动的表情:“可是,可是……他只是看起来有点伤心罢了。”
达瑟还抬手指了指她的身后,色嫫回头看见达戈已经走到门口来了。他身子软软地倚靠在门框上,平时炯炯有神的眼睛这时却黯淡无光。
他想笑一笑,却最终未能笑出来。他扶着门框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达瑟先开了口:“这株树越来越漂亮了,比我书里那些图片还要漂亮。”他咽了一口唾沫,费了好大劲,才又加了一句。“色嫫也很漂亮,比所有漂亮的树木还要漂亮。”
他对色嫫说:“你不要哭,这个人看上去是有些不对劲,也许看看书,会知道是怎么回事情。”说完,就转身慢吞吞地走开了。
色嫫手里遮羞的兽皮掉在地上,浑身赤裸着扎进了达戈怀里。费了好大的劲,虚弱至极的达戈才稳住了身子,没有被她撞倒。她把他扶到床上,达戈慢慢喘息均匀了,说:“好了,这下,我不会再幻想一个仙女的爱情了。你可以放心地当你的歌唱家了,我知道自己再也配不上你了。”
“我不是仙女,我也当不成歌唱家。”
“但是,我病了。告诉你吧,我爸爸就有这种病。他发病的时候,从马车上掉下去,被轧死了。”
“但你没有……”
“我并不想当兵,我从小就害怕得上父亲的病,得上我们家祖传的病。我不想当兵,只是想不花钱检查一下身体,可他们说我身体很好,是当兵的材料,我不想当兵,只想当一个好猎手。”
“那你也不该到我们机村来啊!不,我不该这么说,你是为我到机村来的。”
“就是不遇见你,我也不会回自己的村子里,那里的树林早就砍光了,野兽没有了存身之地,早就绝种了。过去林中的好多泉水都干涸了。”
色嫫紧紧地把达戈抱在怀里,心房滚烫。
“但我不想你把我得病的事告诉别人。”
“我不告诉别人,你的病会好起来的。我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