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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加利亚星球的第三十六位居民终于来到了“温暖之乡”。他在昏迷状态中说的唯一的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是:

“这是我的彗星!”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它是否说明,地球的一部分被抛到空间这个至今一直无法解开的谜,是彗星同地球相接的结果?果真如此,这次碰撞便一定是在地球轨道上发生的了。但是,在弗芒特拉岛隐姓埋名的这位学者所说的“加利亚。”指的是那颗彗星还是被抛到太空的地球碎块?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这个问题只能由自称拥有这颗彗星的学者自己来解答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赛尔沃德卡等人在大海中捞到的那几张纸片和在“温暖之乡”从信鸽身上发现的那张纸条都出自这位生命垂危的学者之手。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向海里投放皮套和罐头盒,后来又放出信鸽,任其飞到这个新的星球上有人居住的地方去。这位学者无疑了解关于加利亚的一些资料,他一定对加利亚逐渐远离太阳和速度的不断降低作了仔细的观测和计算。不过,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是否已经测定加利亚的运行轨道?断定这条轨道应是双曲线、抛物线,还是椭圆形曲线?他是否对加利亚在运行中的三个不同位置作了连续不断的观测,因而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最后,他是否知道加利亚这个新的星球能不能回到地球去?如果能够回去的话,还需要过多少时间?

这是特马瑟夫伯爵在脑海中反复思考的问题,他把这些问题向赛尔沃德卡上尉和普罗卡普二副提了出来,但他们俩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在从弗芒特拉岛回“温暖之乡”的途中,已经对这些问题进行过详细的探讨,但一无所获。看来能够对这些问题作出满意解答的,只有这位学者,但他的健康状况十分令人担忧,万一他一命归天,他们就永远也别想弄清楚这些同加利亚的未来息息相关的问题了。

因此必须竭尽全力把这位奄奄一息的天文学家从死神手中抢救过来。幸而多布里纳号上药品齐全,此时正可发挥作用。同时,本一佐夫还出了个好主意:

“上尉,咱们可以给他做按摩,这种人寿命可大了。”

人们于是双管齐下,一面替他按摩,一面让他服用可以起死回生的强心剂。

按摩是由本一佐夫和奈格雷特轮换进行的,他们都十分尽责。

赫克托尔·赛尔沃德卡总觉得他在弗芒特拉岛找到的这个法国人似乎十分面熟。但究竟在哪儿见过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确实见过他,不过他那时正处于天真烂漫的时代,即所谓乳臭未干的时候,智力和身体都还没有发育成熟。

现在躺在大厅里的这位学者,其实就是赫克托尔·赛尔沃德卡在查理曼中学读书时的物理老师。

老师名叫帕姆勒·罗塞特,数学知识极为渊博。赫克托尔·赛尔沃德卡在查理曼中学只读了一年,后来转赴圣西尔军校深造,两人从此没有再见过面,天长日久,当年的印象也就变得相当淡薄了。

赛尔沃德卡在求学时代可不是一个勤奋好学、求知欲很强的学生。相反,他曾同几个和他一样调皮的学生一起,捉弄过这位可怜的罗塞特老师。

他们有的把盐粒放入实验室的蒸馏水中,使得实验结果令人啼笑皆非。有的把气压计中的水银放掉一点,使得气压计完全失灵。有的在老师观察温度计之前把温度计烤热。有的在望远镜的镜简内放上几只活蹦乱跳的小昆虫。有的弄坏绝缘体,使得放电实验无法进行。有的在充气机的活塞板上扎了个小孔,使得罗塞特老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打不了气。

放荡不羁的赛尔沃德卡及其同伙当时干的坏事真是层出不穷。

这些顽皮的学生之所以对这种恶作剧发生浓厚的兴趣,是因为罗塞特老师每次见到这种事都要大发雷霆,因而使他们觉得其乐无穷。

就在赛尔沃德卡离开查理曼中学两年后,帕姆勒·罗塞特老师觉得自己的造诣主要在天文学方面,而不是在物理学方面,因而辞去了学校的职务,打算专攻天文。不意他的暴躁脾性已经传遍整个学术界,结果到处碰壁,哪儿都对他大门紧闭。所幸他的家道较为殷实,于是不图虚名,自己花钱建了个天文台。这样也好,他可以对他人的理论随意发表评论而不受任何束缚。最近发现的三颗小行星便是他的功劳,有关第325颗彗星的一些资料也是他提供的。正如前文所述,赛尔沃德卡这次在弗芒特拉岛见到他之前,从未见过他。事隔十二年后,不想竟在太阳系的一颗小星球上相逢,这就太意外了。所以赛尔沃德卡一点也认不出他来,是不足为怪的。

当本一佐夫和奈格雷特把罗塞特身上从头到脚裹着的厚厚的毛毯取下来时,他们发现,躺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学者,身材矮小,瘦骨嶙峋,脑袋光秃秃的,简直像一个很大的鸵鸟蛋。他的下颚长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看来足有一个星期没有刮了。他长着一个很长的鹰钩鼻,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很深的近视眼镜,无疑是时刻也离不开的。

罗塞特的脾气特别暴躁。他这个人真有点像鲁门阔夫感应线圈,不过这种线圈不是用电线而是用几米长的“神经线”统成的,里面装着强大的“神经流”。总之,在这个“罗塞特感应线圈”中,储藏着——请读者恕我使用一个不太恰当的字眼一压力极高的“神经波”,正如鲁门阔夫感应线圈中储藏着高压电一样。

他这个人虽然不好服侍,但总也不能因此而对他撒手不管,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何况在现在这个只有三十五个居民的世界上,这第三十六位居民的生命是不能视如草芥的。人们把他的内衣解开后,发现他的心脏跳动微弱,但仍在跳动。因此,只要多方抢救,便有起死回生的希望。本一佐夫竭尽全力在他那干瘪的身子上推拿,简直像是在搓磨一些干枯的树枝一样,时间一长,真叫人担心这些枯树枝会燃烧起来。本一佐夫为他推拿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倒很像是在磨砺他的战刀去参加检阅,同时他口中还不时哼着一首有名的小调:

向的黎波里挺进,

你胜利的宠儿。

不要辜负你那把

寒光逼人的战刀。

经过二十来分钟的按摩,气息微弱的罗塞特喉间终于有了一点响动,接着连续发出三声痛苦的呻吟。此时紧闭的嘴唇业已张开。两只眼睛几张几合,最后也全部睁开了,但还尚未完全苏醒。他说了几句话,谁也无法听懂。他举起左手,抚摸着前额,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随后,只见他的面部肌肉突然痉挛起来,一脸怒气,大声叫道。

“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哪里去了!”

本一佐夫赶紧替他寻找,不久便找到了。这副眼镜的镜片似乎不是用一般的玻璃,而是地地道道用制造望远镜的材料制成的。眼镜本来牢牢地带在两耳上,本一佐夫为他按摩时,不慎给弄掉了。本一佐夫把这副眼镜端端正正替他带好后,他又呻吟了一声。

赛尔沃德卡上尉站在他的床前,俯身看着他。这时,只见罗塞特睁开两眼,透过厚厚的镜片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怒气冲冲地向赛尔沃德卡叫道:“赛尔沃德卡同学,罚你写五百行作业,明天给我交来!”

这是帕姆勒·罗塞特给赛尔沃德卡上尉的见面礼。

他这句话无疑是想起了过去的积怨而脱口说出来的。赛尔沃德卡本来正在胡思乱想,一听到这句话,也就立即想起了他在查理曼中学读书时的这位物理老师。

“他是我从前的老师帕姆勒·罗塞特。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这真是奇妙极了!”赛尔沃德卡上尉惊讶地向大家叫道。

罗塞特又合上了眼。看来他十分虚弱,需要静静地睡上一会儿。

“上尉,你尽管放心。”本一佐夫说。“我敢担保,他不会死的。身体瘦弱的人。大都脾气比较暴躁。我就见过一些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你在哪儿见过?”

“在埃及金字塔的陵墓里,上尉。”

“那是木乃伊,傻瓜。”

罗塞特睡得很平稳,大家于是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床上,盖好被子。大家虽有许多迫切的问题要向他请教,但也只好等他醒来后再说了。

今天一整天,赛尔沃德卡上尉,特马瑟夫伯爵和普罗卡普二副都在考虑着一个令人焦虑的问题:帕姆勒·罗塞特所说的“加利亚”究竟指的是什么?难道是那颗彗星而不是从地球上分离出来的碎块?难道罗塞特在他的几封简函中所提供的有关数据都指的是彗星,而不是指从地球上分离出来、如今正带着他们在太阳系遨游的这颗新的星球,这样说来,他们这些从地球上来的人根本就不是在加利亚星球上了。

这一系列问题都必须马上弄明白。果真如此,几个月来他们费了许多心血所推导出来的理论就全部破产了。可是他们都一直坚信新星球是由地球碎块造成的,并且认为这一理论同宇宙间的许多奇怪现像是大体吻合的。

“这个问题,”赛尔沃德卡说,“只有等罗塞特老师给我们解答了,他会给我们解答的。”

一谈起帕姆勒·罗塞特老师,赛尔沃德卡又把他的为人向大家作了介绍。他说此人很难相处,担心他日后同大家的关系可能会相当紧张。不过他觉得此人虽然性格怪癖,无比固执,易于动怒,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他若发脾气时,不如任他去发,别去管他。

听了赛尔沃德卡这一席话,特马瑟夫伯爵说:

“上尉,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同他和睦相处的。我想,他也一定会给我们帮帮忙,把他的观测结果告诉我们的。但必须附合一条。”

“哪一条?”赛尔沃德卡问。

“我们收到的那几张纸条必须是出自他的手笔。”特马瑟夫伯爵说。

“你对此感到怀疑吗?”

“一点儿也不,上尉。到目前为止,我尚未发现任何疑点。我这样说,不过是想完全排除那种可能性。”

“这些纸条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写的呢?”赛尔沃德卡问。

“会不会是我们尚未发现的一位天文学家?”

“根本不可能。”普罗卡普二副说。“‘加利亚’这个词儿只是在那几张纸条上出现过,而罗塞特老师苏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说的‘加利亚’。”

普罗卡普的这一看法非常正确。毫无疑问,那几张纸条就是他写的。此外,他计算时留下的草稿和当作黑板用的那块门板也带来了,现在趁他熟睡之际去看看他的字体,便可得到进一步的证实。大家对着草稿和黑板端详良久,一致认为那上面的字体和纸条上的字体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门板上还有一些用粉笔写的数学公式未被擦去。草稿主要是一些纸片,上面划满几何图形。其中有两条弧线无限张开的双曲线,有两条弧线也是无限张开,但弧度略小的抛物线,还有形状特别扁长的椭圆形曲线。

普罗卡普说,这三种形式的曲线——双曲线、抛物线和椭圆形曲线正是彗星常见的运行轨道。采取前两种轨道运行的彗星,地球上只要见到一次,以后就永远也见不到了。只有按第三种轨道运行的彗星,能在一定长的时间内周而复始地出现在地球的地平线上。

这些草图显然表明罗塞特老师所研究的,确是彗星的轨道,但仅就这些曲线而言,尚不能对加利亚的运行轨道作出任何判断,因为天文学家在研究彗星轨道时,总是首先假定它为双曲线轨道。

但有一点是确实无疑的,罗塞特老师在弗芒特拉岛所研究的,是关于一个尚未被人们发现的新彗星的轨道。

他的这一研究是在今年1月1日大灾难发生之前,还是在此之后开始的呢?这就只有他本人能够回答了。

“咱们耐心等着吧!”铁马什丰硕夫伯爵说。

“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赛尔沃德卡站起身来踱着步说。“我宁可少活一年,也希望他能早点醒来,把详情告诉我们。”

“你这样做也许是划不来的,上尉。”普罗卡普二副说。

“什么?为了早日了解我们这个星球的命运,这难道不值得吗?”

“我不是有意让你灰心失望,上尉。”普罗卡普说。“罗塞特老师对于加利亚彗星确实知道得很多,但关于我们这个地球碎块,他就不一定能说得上多少了。加利亚彗星在地球附近出现同地球上分离开碎块有什么关系呢?……”

“啊!当然有关系!这种关系是显而易见的……”

“什么关系呢?”特马瑟夫伯爵问道,他正焦急地等待着赛尔沃德卡上尉说下去。

“彗星曾与地球相撞。碰撞的结果,使地球的一部分离开了地球。”

听到赛尔沃德卡上尉的这一看法,特马瑟夫伯爵和普罗卡普二副默然对视良久。地球和彗星相撞,可能性虽然很小,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看来只有这一说法能解释他们迄今所见到的许多奇奇怪怪的自然现象和天地间的巨大变化。

“上尉,你的看法很有道理。”普罗卡普二副考虑片刻后说。“彗星与地球相撞,从而使地球分离出一大块碎片,这不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一看法能够成立,我们在灾害发生后的那天夜里见到的那个巨大的星球就只能是彗星了。碰撞,一定使它偏离了自己的轨道。但由于它速度很快,地球未能使它留在自己的引力范围内。”

“对。看来只能这样解释那天夜里为何会出现那个我们从未见过的星球了。”赛尔沃德卡说。

“这个看法倒比较能站得住,”特马瑟夫伯爵说。“而且对我们的观察结果和罗塞特的观察结果都能说得通。罗塞特一定已将这陌生的星球命名为‘加利亚’。”

“当然,特马瑟夫伯爵。”

“不过上尉,我还有一点没有弄明白。”

“什么问题?”

“罗塞特老师看来把他的精力都集中在彗星上了,而没有怎么注意如今正带着他在太空遨游的这个地球碎块。”

“伯爵,”赛尔沃德卡上尉说。“你应当知道,这些科学家有的时候是非常怪癖的。我这位同胞就是这样一个人。”

“除此之外,也许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普罗卡普二副说,“罗塞特老师在加利亚同地球相撞之前就已算出它的轨道,并能看着它同地球相撞。”

普罗卡普指出这一点是十分正确的。不管怎么说,赛尔沃德卡的看法已被大家原则上接受下来。概括一下,情况很可能是这样:在去年12月31日到今年1月1日夜间一颗彗星突然出现在地球的轨道上同地球相撞,碰撞的结果,使地球的一部分离开了地球,从此在星际空间运行。

他们三人尚未揭开全部真相,但距离真实情况已经是相当近了。

要完全解决这一问题,还只有靠帕姆勒·罗塞特教授。 gh2e11SqH+i12itmTSxLzM1fCZPO2J5JFqBSjxaDkKlTtblttkHKSaOZK6me5xk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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