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去曼哈顿参加一个会议,因为已经迟到,所以我打算抄近道。我穿过一座摩天大楼的室内中庭,打算从另一侧出去,因为我看到那边有一个紧急出口。我本来以为这样可以少走不少路。
但没有想到的是,当我出来时,我发现自己并未像想象中那样来到另外一条街上,而是进入了一个大厅,里面有许多电梯。很快,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卫发现了我,他愤怒地挥手示意我出去,并吼道:“你不能从这里过去!”
我觉得很奇怪,于是问他:“为什么不能?”
他更加生气了,又吼道:“私人区域,这里是私人区域!”
我这才明白自己无意间闯入了未设置标志的警戒区域。于是我不安地说道:“如果门上挂了‘闲人免进’的牌子,我就不会闯进来了。”
结果这个警卫更加愤怒了。
他怒吼着:“出去,出去!”
我只得匆匆地退了出来。走过几个街区之后,这个警卫的怒吼声仍然在我耳边回荡。
当其他人向我们宣泄不良情绪,比如说朝我们发火、威胁我们或表现出厌恶和轻蔑时,也会诱导我们产生同样的不良情绪。他们的行为会强烈影响我们的神经系统,也就是说,情绪是具有传染性的。就像感染鼻病毒一样,我们也会感染激动的情绪。而且,就像感染鼻病毒会导致感冒一样,感染激动的情绪会影响我们的后续行为。
与他人的每一次交往都会对我们的情绪产生影响。根据实际情况,它可能会使我们感觉开心、非常开心,或者感觉糟糕,甚至非常糟糕。比如,上面提到的事情就让我非常郁闷。在交往过程结束之后,它所产生的影响可以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这就是所谓的情绪余晖。
这些情绪波动的总和就构成了情绪损益,也就是我们在与某个人交往时,在某个对话中或者在某一天里产生的情绪收益和损失的差额。晚上,当我们回顾一天的活动时,我们的情绪损益平衡情况就决定了这一天到底是“棒极了”还是“糟透了”。
当人际交往带来情绪交流时,情绪损益也就随之产生了。这种人际关系的“柔道”有着多种形式,我们可以把它们归结为影响彼此情绪的能力。比如,如果我使你皱眉头,那就表明我在你心中唤起了不快的情绪;如果你使我微笑,那就表明我感到开心。在这种潜在的交流中,情绪从一个人传递到了另一个人,从身体外部传递到了内部。
如果我们在不恰当的时候碰到不恰当的人,这种情绪交流就可能会给我们带来负面的影响。比如,我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警卫愤怒情绪的无辜受害者。就像二手烟一样,不良情绪的宣泄也会伤害到周围无辜的人。
就像我遇到那个警卫时的情况一样,当我们面对他人的愤怒时,我们的大脑会自动判断这是否意味着存在进一步的危险。这种高度警惕是由位于中脑的杏仁核产生的,杏仁核决定我们在遇到危险时到底是战斗、逃跑还是发愣。 在所有情绪中,恐惧最能唤醒杏仁核。
在收到警报后,杏仁核会向大脑各部位发出紧急信息,调动我们的思想、注意力和感官应对引起我们恐惧的事物。因此,我们会本能地更加注意周围人的面部表情,观察他们是否微笑或者皱眉,从而更好地理解他们的意图和我们所面临的危险。
警惕性增强后,我们会对他人的情绪暗示更加敏感。这反过来又会使我们更加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感染。因此,恐惧可以增强我们感知他人情绪的能力。
简而言之,杏仁核就像大脑的雷达一样,可以帮助大脑注意到周围新的、令人迷惑的或者重要的信息,以便进一步了解它们。作为大脑的警报器,杏仁核迅速扫描周围环境,对引发强烈情绪的事物,特别是具有潜在危险的事物,保持高度警惕。神经学科学家们早就发现杏仁核可以察觉和触发悲伤情绪,但是不久前才意识到它的社交功能,即作为情绪感染的大脑机制的一部分。
病人X中风过两次,眼睛和大脑视觉皮层之间的通路受到了破坏。因此,虽然他的眼睛可以接收信号,但是大脑无法破译它们,甚至根本感受不到这些信号的存在。X好像是完全失明了,或者可以说他已经完全失明了。
当医生让X看各种各样的图形,比如圆形、正方形时,他没有任何反应。让他看人们的面部照片时,他也没有反应。但是如果照片上的人带有幸福或者悲伤的面部表情的话,他就突然能够辨认出这些表情,而且准确率颇高。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人类的视觉信号一般是从眼睛通过丘脑进入大脑的视觉皮层。但当X辨认这些表情时,医生对他的大脑进行扫描发现,信号(比如视觉信号)也可以从丘脑直接到达杏仁核,然后杏仁核会从诸如怒容、姿势和语调的改变等非语言信息中飞速提取其中的情绪含义。这个过程非常迅速,甚至在我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
虽然杏仁核对非语言信息非常敏感,但是它和语言中心并不直接连接,也就是说它是“无言”的。当我们感受到某种情绪时,我们接收到的是大脑回路发出的信号,而不是语言中枢通过言语形式对我们情绪的模仿。 因此,与其说X看到了某些情绪,还不如说他感受到了这些情绪,我们称这种现象为“情感盲视”。
在正常的大脑中,杏仁核也是通过丘脑来接收情绪信息的,比如兴高采烈的语调、眼神里的愤怒或者失败后颓丧的姿势等,然后下意识地处理这些信息。这种下意识又引发自身类似的情绪,这正是“感染”他人情绪的主要生理机制。
我们可以彼此影响,引发任何一种情绪,这证明情绪传染机制具有强大的力量。 这种传染是情绪损益(在所有人际交往中情绪的接受和给予)的主要形式,这种情绪损益和我们实际进行的活动无关。
比如,某位超市收银员乐观的情绪会影响他接待的每一位顾客。他可以使人开怀大笑,即使心情最郁闷的人离开的时候也会面带笑容。这位收银员扮演的就是情绪给予者的角色。
很多场合都会出现这种情绪传染,比如观众在观看悲剧电影时会黯然落泪。这种传染是比较明显的。还有些传染是比较微妙的,比如,我们在和某人会面后变得有点暴躁。尽管我们可以察觉到明显的情绪传染,但是我们对这种传染是如何进行的知之甚少。
情绪传染的例子证明了大脑小路神经系统的运行。所谓小路神经系统指的是下意识运行的神经系统,它的运行是自动进行的,不费我们任何力气,而且速度非常快。我们所做的大部分事情,特别是跟情感有关的,都是由它来处理的。当我们被一张漂亮的面孔迷住,或者察觉到别人话语里的讽刺意味时,都是小路神经系统运行的结果。
与之对应的大路神经系统的系统性和条理性非常强,需要人们有意识地对它加以控制。我们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并且它还可以帮助我们控制内在心理活动,而小路神经系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比如,大路神经系统可以帮助我们想出办法来接近那张漂亮的面孔,或者对别人的讽刺进行反击。
从某种意义上说,小路神经系统是“湿”的,情感从中滴落;而大路神经系统是“干”的,是极度理性的。 小路神经系统传送原始感觉,大路神经系统则对当前状况加以分析。小路神经系统使我们迅速感受到他人的情绪,而大路神经系统可以仔细分析我们的感受。通常来说,它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我们的社交生活正是它们共同作用的结果。
情绪可以由一个人悄悄地传递给另外一个人,双方都不会察觉,因为这种传递是由小路神经系统来进行的。简单地说,小路神经系统依靠的神经回路是杏仁核和其他类似的自动节点,而大路神经系统则把接收到的信号传送到前额叶皮层,也就是大脑的管理中心,它可以进行理性的思考,这样我们就可以对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加以分析了。
这两条途径接收信息的速度差别很大。小路神经系统速度很快,但是不怎么精确;大路神经系统虽然速度较慢,但是可以帮助我们更加精确地分析。 也就是说小路神经系统速度快但是草率,大路神经系统速度慢但是精确。就像20世纪的哲学家约翰·杜威说的那样,一个是“鲁莽,不假思索的”,另一个是“机警而又深思熟虑的”。
由于这两个系统运行速度的差别——感性的那个比理性的那个速度要快好几倍,我们可能会后悔刚刚做出的草率决定,或者尽力说服自己接受它。小路神经系统做出决定之后,大路神经系统可以做的就是尽量自圆其说。就像科幻小说家罗伯特·海因莱恩曾经讽刺的那样:“人类不是理性动物,而是正在理性化的动物。”
一次,我在外地出差,打电话时拨错了号码,听到电话录音里有个友善的声音说:“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我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有多么惊喜。
不管你信不信,这个温柔的电话录音的确给我带来了些许温暖。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当地的电话公司是用电脑合成语音播放同一条信息的,我对此极度厌恶。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合成语音的音调非常刺耳,就好像在惩罚你打错了电话一样。
我对这种合成语音刺耳的语调深恶痛绝,它总是让我感觉好像有个爱管闲事的人在对我指手画脚。我一听到这种录音就会心烦意乱,当然这种恶劣心情持续的时间可能并不长。
即使是这种小事,对情绪的影响也可能是惊人的。让我们来看看德国乌兹堡大学精心设计的一个实验吧。 在这个实验中,学生志愿者们听的录音材料内容非常枯燥,是英国哲学家大卫·休谟所著的《人类理解研究》( Philosophical Essa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 )的德文译本。这个录音有两个版本,一个语调轻快,一个语调忧愁。这种差别非常细微,除非用心去听,否则根本察觉不了。
尽管这两种语调的差别并不明显,但听完录音之后,一些学生的情绪稍微欢快了点,另外一些则比听之前更加阴郁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情的变化,更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变化。
即使学生们边听边把金属针插入木板的缝隙中(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录音还是能够引起他们情绪的变化。这一分散注意力的活动好像只影响了大路神经系统,妨碍了学生对哲学内容的理性思考。但是它丝毫没有影响情绪的传染,这就说明小路神经系统仍然畅通无阻。
哲学家认为,情绪和其他明显情感的区别之一就是其起因的不可表达性。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我们都知道是什么引起了自己的某种情感,却不知道自己为何陷入某种情绪之中。乌兹堡大学的实验表明,尽管我们可能并未察觉,但我们周围到处都存在着情绪诱因,比如电梯里甜美的背景音乐、某个人酸溜溜的语气等。
他人的面部表情也是情绪诱因之一。瑞典的科学家发现,看到一张快乐的面孔会诱使我们的面部肌肉做出非常短暂的微笑表情。 事实上,当我们注视带有强烈表情的照片时,不管表情是悲伤、厌恶还是喜悦,我们的面部肌肉都会自动模仿它。
由于这种不自觉的模仿,周围人们细微的情绪变化也会影响到我们,这为人际间大脑的连接又打开了一条通道。性格特别敏感的人非常容易受到这种情绪的传染,而一个自我封闭的人所受的影响就要小得多。无论是上述哪种情况,情绪传染都是悄悄进行的,交际双方都不会察觉。
当看到一张笑脸时,即使我们没有意识到这张笑脸的存在,我们的面部肌肉也会做出微笑的动作。人们的肉眼可能察觉不到这种微笑,但是科学家们在监测面部肌肉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它。 而且我们的面部肌肉好像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展开这个笑容。
这种模仿对我们的生理系统也产生了一些影响,因为我们的面部表情会在体内引发相应的情绪。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有意地通过改变面部表情来转变自己的情绪。比如,咬住一支铅笔,使自己做出微笑的表情,这样就会产生些许积极情绪。
埃德加·爱伦·坡就在无意中应用了这一原则。他曾经写道:“在写作中,当我想体验一个人有多么善良或者邪恶,或者想体会他当时的想法时,我就会尽可能地在自己脸上呈现出他的表情,然后体会一下自己心中产生了什么样的情感,就好像根据面部表情来调节心情一样。”
下面的这个故事发生在1895年的巴黎。一群勇敢的人壮着胆子参观了前卫摄影家卢米埃尔兄弟的一个展览。卢米埃尔兄弟展出的是“移动的画面”——历史上的第一部电影《火车到站》。电影是无声的,描述的是一列火车正在轰隆隆地进站,不断冒着烟,冲向镜头。
结果观众们都吓得尖叫起来,躲到了椅子下面。
在此之前,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移动的画面,因此这些可怜的观众就把电影画面上的火车当成了真实的火车。电影史上最伟大的时刻理应就是发生在巴黎的这一刻,因为从那之后人们才意识到自己那一刻看到的只不过是虚幻的影像。当时,那些观众和他们大脑的感知系统都认为银幕上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一位电影评论家说的那样:“电影的魅力就在于它让人觉得它是真实的。”直到现在,这句话仍然适用。 这种真实的感觉吸引着电影爱好者,主要是因为电影画面可以像真实生活一样引起大脑神经系统的反应。因此,即使是银幕上的情绪也可以传染给我们。
以色列的一个研究小组发现了一些银幕画面与观众之间情绪传染的神经系统工作机制。他们让一些志愿者观看了20世纪70年代意大利拍摄的美国西部牛仔片《善恶丑》中的一些片段,并且利用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系统对他们的大脑进行了监测。他们根据这一实验发表的论文是神经学领域唯一一篇得到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善恶丑》中的男主角)帮助的文章。这个研究小组得出结论认为,电影就像操纵木偶一样影响着观众大脑的神经系统。
和1895年巴黎的那群惊恐的观众一样,所有观众的大脑都认为电影中虚幻的故事就发生在身边。我们的大脑好像根本无法区分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所以,当银幕上突然出现一个脸部的特写镜头时,观众大脑中负责识别面孔的区域就会积极活动。而当银幕上显示一座大厦或者一个街景时,观众大脑中负责识别现实生活中这些物体的区域也会被激活。
当银幕上显示一些复杂的手部活动时,观众大脑中控制触觉和运动的区域就会活动。当听到枪声、爆炸声或者看到紧张的故事情节时,观众大脑的情绪中心也会爆发。总之,我们观看的电影可以操纵我们的大脑。
观众的情绪也会相互传染。在看电影的过程中,一个观众大脑中的活动会紧接着发生在另一个观众身上。每个人在观看电影的过程中,银幕上的动作都会引发其相应的内心活动。
就像社会学的一条原理说的那样:“如果一件事情的推论是真实的,那么它本身也是真实的。”因为大脑对虚拟景象做出的反应和对现实做出的反应是一致的,所以虚拟景象也会引发生理反应。在这个过程中也是小路神经系统在起作用。
这种操纵性也有例外,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就是大路神经系统所经过的前额叶皮层(也就是大脑的管理中心,控制理性思考的)并不承认这种虚拟世界与现实之间的对等(比如,这只不过是部电影)。所以,当看到银幕上的火车冲着我们呼啸而来时,我们虽然仍有些害怕,但不会像以前的人们那样惊慌失措了。
我们遇到的事件越不寻常,大脑对它的关注度就会越高。 有两个因素可以增强大脑对虚拟景象,比如电影的关注程度,一个是强烈的感官刺激,还有一个是激烈的情绪(比如尖叫或者号啕大哭)。这就难怪许多电影中会出现暴力情节——它可以吸引人们大脑的注意,而巨大的银幕本身就足以产生强烈的感官刺激。
情绪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不管是察觉到别人瞬间的微笑或皱眉,还是阅读枯燥的哲学论文,都可能引起我们情绪的涟漪。
两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刚刚一起看完一部悲惨的纪录片,是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原子弹爆炸给日本广岛和长崎带来的灾难性后果的。看完之后,她们都觉得心绪不宁,感到厌恶、愤怒和悲伤。
但是当她们开始谈论她们的感受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其中一个女人非常坦率地表达了她的愤怒和厌恶,而另一个则压抑了自己的真实情感,假装冷漠。在她的同伴看来,影片没有引起她情绪上的波动,即使有那么一点点的话,也只是使她稍微有点心烦意乱而已。
其实这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那两个女人都是斯坦福大学一项实验的志愿者。这项实验的目的在于研究压抑真实情感对社交活动的影响,因此它要求其中一个女人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 我们可以想象,在交流中,那个坦率的女人肯定能感受到自己的同伴是多么不真诚,她肯定感觉到自己永远都不会跟这个虚伪的女人做朋友。
在谈话中,那个压抑自己情感的女人感到紧张、不自在,血压明显升高。压抑不良情绪会引起生理上的不良反应,血压升高就是很好的证明。
但是最令人惊奇的是,那个坦率的女人的血压同样也升高了。由此可见,紧张情绪不仅可以被感知,而且还可以传染。
大脑的默认反应是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神经系统会把感染我们的每一种情绪都传递到面部,然后把它表现出来。情绪的表现是自动的、下意识的,因此压抑自己的情绪就需要有意识的努力。隐藏真实想法,比如掩饰自己的恐惧或愤怒,都需要主动的努力,而且很难成功。
比如,一个朋友告诉我,在她第一次和她的房客交谈时,她就“知道”他是一个不能信任的家伙。果然,当她要搬回来时,那个家伙却拒绝搬出去,而她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于是,她只好诉诸法律,但是法律同样也保障租房人的权益。因此,在律师为她争取回房子之前,她将无家可归。
她只见过他一次,就是在他来看房子的时候。她叹气道:“他身上不知什么地方就是让我感到不信任。”
“他身上不知什么地方”表明大路神经系统或小路神经系统可以帮助我们早早地察觉虚伪。这种专门用来怀疑的神经系统和产生同理心与和谐的神经系统不同,它的存在本身就表明察觉别人的虚伪是一种重要的能力。进化论认为,这种怀疑的能力和信任、合作的能力一样,是人类生存必不可少的。
一项研究揭示了这种控制怀疑能力的神经雷达。这项研究记录了志愿者们在观看一部悲剧时大脑的活动。随着演员们面部表情的变化,观众大脑中被激活的神经系统也会发生变化。如果演员流露出悲伤的表情,那么观众的杏仁核及与悲伤相关的神经系统就会被激活。
但是如果演员在这出悲剧中露出微笑,这种不和谐就会激活观众大脑中负责警惕威胁或冲突的神经系统。而且,观众还会非常讨厌这位与整部悲剧不和谐的演员。
杏仁核会自动扫描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看他们是否值得信任,比如说,如果我走近这个家伙会有危险吗?我能信赖他吗?事实证明,杏仁核大面积受损的病人丧失了判断他人是否值得信任的能力。当这些病人看到普通人通常会觉得非常可疑的人的照片时,他们的感觉与看到那些大多数人眼中可以信赖的人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对他人的信赖预警系统有两条通道:大路神经系统和小路神经系统。 当我们有意识地做出判断时,是大路神经系统在运行。由杏仁核做出的判断则是无意识的,这时是小路神经系统在运行,它能够使我们快速做出反应,保护自己。
乔瓦尼·维利奥托是一个典型的唐·璜式人物。他魅力非凡,风流韵事层出不穷。他甚至同时娶了好几个老婆。
没有人确切知道维利奥托结过几次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至少娶过100多个女人,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项事业。实际上,他的谋生方式就是与富婆结婚。
但最后,帕特里夏·加德纳,他的下一个结婚对象,以重婚罪把他告上了法庭,于是他的“爱情事业”崩溃了。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对维利奥托如此痴迷呢?从对他的审判中,人们看出了一些端倪。加德纳承认,这个爱情骗子吸引她的一点就是所谓的“诚实的特质”。比如,他即使在说谎的时候,也会微笑着直视她的眼睛。
和加德纳一样,情绪专家们也非常重视一个人的目光。这些专家认为,通常情况下,人们悲伤的时候会垂下目光,感到厌恶时会移开目光,而当感到愧疚或羞耻时则可能垂下或者移开目光。大部分人都能本能地察觉这种目光变化所隐含的情绪,所以人们经常把“是否直视我们的眼睛”作为衡量一个人诚实与否的标准。
维利奥托和其他高明的骗子一样,非常清楚这一点。当他面对自己的爱情猎物时,能够完美地伪装出真诚的微笑和目光。
我们可以从维利奥托的故事中得到一些启示,当然这种启示应该是教我们如何建立和谐的人际关系,而不是让我们学会如何说谎。测谎界泰斗保罗·埃克曼认为,这种看似真诚的目光并不足以说明一个人是否坦诚。
在研究面部肌肉如何表达情绪数年之后,埃克曼的兴趣转向了测谎。他敏锐地捕捉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发现了人们伪装出来的表情与真实情感流露之间的差异。
说谎需要大路神经系统有意识的活动,以便大脑的管理中心支配我们的言行。埃克曼指出,说谎者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如何编织谎言上,较少注意自己的面部表情。
这种对真实情感的压抑既需要精力也需要时间。如果一个人在回答别人问题时说谎的话,他的反应会比说实话的人慢0.2秒。这一显著的时间差异说明说谎者需要精力和时间把谎说圆,并且控制可能会流露真实情绪的表情和身体动作。
完美的谎言需要专心致志才能完成,这种专注是通过大路神经系统实现的。但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说谎又需要特别的注意力,因此神经系统资源配置的不足就使前额叶皮层忽视了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压抑任何可能会揭穿谎言的情绪的流露。
当然,语言本身就可能使一个谎言露馅。但是更多时候,我们是从说谎者的话语与面部表情的矛盾中判断出他们在说谎的。比如有个人告诉我们他“感觉很好”,但同时颤抖的嗓音会泄露他焦虑的心情。
埃克曼告诉我:“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灵验的测谎仪,但是我们可以发现一些谎言的蛛丝马迹。”他所说的蛛丝马迹就是人们话语与情绪的矛盾。如果一个人的反应时间较长,就要引起注意了,这可能是因为他紧张,也可能是因为他在说谎。
面部肌肉是由小路神经系统控制的,而选择说谎则是由大路神经系统控制的。面部表情会掩饰谎言,但是大路神经系统想要掩饰的真实情绪会被小路神经系统无意间流露出来。
小路神经系统为我们大脑间的交流提供了多条途径。这些神经系统帮助我们处理人际关系,判断哪些人是可以信赖的,哪些人是应该避开的。它还使我们在人际交往中像变色龙一样,根据周围人们行为的变化而变化。
在人际情感交流中,权力的作用不可忽视。在两个人的交往中,通常权力较小的那个人会更多地调整自己的情绪。 如何界定权力的大小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但是在夫妻关系中,“权力”可以大致通过一些实际情况来衡量。比如,谁对对方情绪的影响力更大、谁掌握家庭财产大权、谁安排日常家庭生活(比如决定是否去参加一个派对)等。
当然,夫妻双方也有可能在不同的领域有着权力分工。比如,一方掌握财产大权,另一方负责社交活动。但是在情感方面,权力较小的一方会在情感融合中做出更大的调整来迎合另一方。
在两个人的交往过程中,如果其中一个能像精神治疗师一样,有意识地采取中立的态度,他就能更好地观察到这些调整。从弗洛伊德开始的精神治疗师们都注意到他们自己也会受到病人情绪的影响。比如,当病人回忆痛苦的往事而哭泣时,他们也会眼眶湿润;当病人因恐怖的回忆而受到惊吓时,他们的心里也会产生恐惧的感觉。
弗洛伊德指出,精神治疗师们可以通过观察自己身体的反应,打开一扇通向病人情感世界的窗户。大部分人都能够读懂公开表露的情感,而精神治疗师则有更高的本领,他们甚至能够解读病人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内心情感。
直到弗洛伊德指出这种微妙的感觉共享100多年之后,精神治疗师们才找到一种科学的方法来跟踪监测交流双方的生理变化。 这种方法是运用新型统计学方法和计算技术,分析现实对话中的大量相关数据,比如心率等。
这些研究显示,当夫妻吵架时,双方都会模拟对方内心的激动。而随着冲突的加剧,他们会使对方感到越来越愤怒、悲哀和伤心。当然,这一科学发现在现实生活中并无多少新意。
更有趣的还在后面。这些精神治疗师们把那对夫妻吵架的经过录了下来,然后让不认识那对夫妻的人来观看,并且请他们猜测吵架过程中那对夫妻的情绪。 结果发现,当这些志愿者们做出猜测时,他们自己的生理系统也产生了他们所观察到的情绪。
这些志愿者的身体越能模拟他所看到的情绪,他们就越能精确地感受到那种情绪,特别是不良情绪,比如愤怒。同理心,即感受到他人的情绪,不仅是生理上的,而且是心理上的。当同理心发生时,使别人产生同理心的人会影响对方的生理状态,使之与自己的生理状态一致。
面部表情越明显的人越能准确体会他人的心情。总的来说,某一时刻,两个人的生理状态越相似,他们就越容易产生同理心。
这种同理心是下意识产生的。我们产生了共鸣,因此,即使我们不想受到影响,对方的情绪也会感染我们。
总之,感染他人的情绪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影响。因此,我们更要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消除其中的不良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