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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就年代的久远而言,俄亥俄州的比德韦尔镇,可以算得上是中西部一个古老的城镇了,远在休·麦克维伊来此定居发展之前就是如此。休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来捅破他本人与人类文明之间的藩篱,最终还是找上这儿来了。比德韦尔现已是繁华的制造业重镇,人口将近十万,但要说是爆发式的增长还为时尚早。

从一开始,比德韦尔镇就是一个繁华之地,小镇座落于一个河谷中,河水很深,水流湍急,就在小镇的上游,河面变宽了。由于河面变宽,河水变浅,河水唱着歌儿轻快地从石滩上流过。小镇的南面,不仅河面宽了,而且山势也低了,一片宽阔的平川向北延伸开来。在众多工厂出现之前,紧邻小镇的土地被分隔成小块,用来种植各种水果、浆果。再往远一点就是成片的土地,这些土地产量很高,种植着大量的小麦、谷物和卷心菜。

休孩提时生活在密西西比河岸边,整天睡在父亲那渔棚旁的草丛里打发日子,就在那个时候,比德韦尔已经摆脱了拓荒时代的艰辛。河北宽阔处的农地,都是经过上一代人伐木刨根开垦出来的,这片土地易于耕作,原始肥水损失很小。两条铁路,一条公路途经此地,两条铁路分别是沿湖路和密歇根中央铁路,后来归属于纽约中央铁路系统,公路是一条不太重要的运煤线,叫做惠灵伊利湖公路。那时的比德韦尔只有二万五人口,并且多数是拓荒者的后代。拓荒者们经五大湖区坐船而来,或者是乘马车翻山越岭而来,他们都来自纽约州和宾夕法尼亚州。

小镇位于一面面朝大河的斜坡上,沿湖铁路和密歇根中央铁路在此设站,车站位于缅因街脚下的河边。向北一哩就是惠灵站,过了桥,沿收费公路走即到,那时的收费公路已经有了点街的味道。特纳收费公路的两旁是浆果地,偶而也有种植樱桃、桃树或者苹果树的果园,就在这些果树地里十余座房子拔地而起,它们皆面朝特纳路。一条坚硬的土路由特纳路通往车站,这条路蜿蜒在果树的枝条下面,一到晚上就成为情侣们散步的好去处。

紧邻比德韦尔镇出产的各类浆果,经铁路运抵克利夫兰市和匹兹堡市,在这两个市就数比德韦尔的浆果卖价最高。镇上所有的人都不从事买卖生意——诸如制鞋、木工、钉马掌和粉刷房子之类的活。他们不属于小商小贩,也不是什么专业技能人才,只在夏天种地。夏天的早晨,男女老幼都去田里干活。早春时节,播种开始,历经五月底、六月和七月初瓜果蔬菜开始成熟人们争先恐后去干活,小镇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大家都在田里。天一亮,大型的运草车就载着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姑娘们和不苟言笑的妇女们从缅因街上启程。大点的男孩子们则在一旁步行,他们沿路摘取绿苹果、绿樱桃来和姑娘们逗着玩。男人们跟在后面,一边抽烟,一边打听他们那些产品的现行价格。他们走后,小镇就像是在过安息日。商人们和店员们没事干,躲在店门前的遮阳棚下,谈赛马、谈政治、谈宗教,满城只有他们自己的老婆,还有两三个富人家的老婆来买东西时才偶尔打断他们的谈话。

晚上,马车纷纷到家,比德韦尔立刻热闹起来。采摘浆果累了一天的人们,拎着饭桶从田间往家赶,一路上尘土飞扬。运货马车紧跟在后面,吱吱吜吜的,车上浆果箱垒得满满的,等待运往各地。晚饭过后,人们纷纷聚集到商店里。老汉们点上烟斗,坐在缅因街的马路牙子上闲聊;老婆们胳膊上挂个篮子,忙着采购第二天的生计;小伙子们穿上节日盛装,姑娘们也穿上白色的裙子,在男人面前晃来晃去。田里干活时所结成的男女之间的友谊上升为了爱情。一对对情侣漫步在居民街的树下,悄悄说着情话,有些话还羞于启齿,有些胆大的甚至还敢接吻。在比德韦尔镇,每年的采摘季结束也就是结婚季的开始。

在美国中西部各镇,一切都还未定。乡间的土地都已开垦出来;印第安人也被撵到遥远的西部,具体是哪也就说不清了;绵延不断的内战也已经以胜利告终;再也没有什么大的国家问题困扰人们的生活,人们的思维也转向了自身问题。人的思想及其走向成为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罗伯托·英格索尔来到比德韦尔镇的特里大厅为大家讲过学,在他走后的几个月里,人们满脑子都是基督神学。牧师们以此话题进行布道,晚上这又成为大家在商店里的谈资。人人都有话说,就连挖水渠的查利·穆克也结结巴巴发表自己的见解,虽然他的话没有几个人可以听懂。

整个大密西西比河谷,每个镇子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镇里的居民彼此就像同一个大家庭的一员,每个成员的个性都很鲜明。每个镇的上空好像盖了一顶无形的盖子,盖子下孩子们出生、长大、吵架、打架、结成友谊、进入神秘的爱情世界、结婚、生子、慢慢变老、直至死亡。

在这个无形的圈子里,超大的屋顶下,大家彼此相识。陌生人不会在此久留,他们只是行色匆匆的过客。没有昼夜不断的机器轰鸣声,也没有在建工地的嘈杂之声。那一阶段,人类好像把时间主要花在探索自身的奥秘上了。

比德韦尔镇有个人叫彼得·怀特,是一个裁缝,工作上很敬业,就是每年总有那么一两次要酒后打妻子。每次他都会遭到逮捕并处以罚金,打人是因为一时冲动,大家都能理解他,多数认识他妻子的人都很同情彼得。“她就会吵嚷,嘴巴一刻也不能安静,”杂货商亨利·蒂特斯的妻子对丈夫说,“他喝醉后,就忘记了她是自己的妻子。回家后就是睡大觉,于是妻子就开始唠叨,他开始尽量忍,忍不住就举起拳头揍她,只有揍她才能让她把嘴巴闭上。

阿莉·马尔伯里是一个弱智人,但他是比德韦尔人生活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之一。他家住在麦地那路,镇子的边缘地带,房子破烂不堪,家里就娘俩,再没有别人。除了弱智,他腿也有毛病,双腿无力直打颤,连走路都很困难。夏天的下午,街上空无一人,他下巴耷拉着,一瘸一拐来到缅因街上。阿莉手拖一根长棍,一来可以支撑他孱弱的双腿,二来可以吓唬狗和淘气的孩子们。他喜欢靠墙而坐,坐在阴凉的地方削木头。他还喜欢待在人群旁边,听大家夸赞他削木的技艺。他会用松枝做扇子,会做长串的木珠,曾经在机械方面取得举世无双的成就,为此获得广泛的赞誉。他制作了一只船,啤酒瓶里灌了半瓶水,将船儿放入瓶中,瓶子躺倒,船儿浮在水面上。他制作的船有帆,还有三个木制水手,呈立正敬礼姿势。船儿做好,放入瓶中,由于船身太大,瓶口太小,根本无法取出。阿莉是怎样放进去的,无人知晓。亲眼目睹过的店员和买卖人,为此事议论了好几天,这也成了他们心中永远无法解开的谜。晚上,采摘浆果的人们来到店里,他们把这事讲给大家听,在比德韦尔人眼中阿莉·马尔伯里成了英雄。这个盛了半瓶水的瓶子,用木塞塞好,放置在亨特珠宝店的橱窗里,瓶子下还衬了棉垫。人们纷纷前来观看这只漂浮在大海上的船儿。瓶子上方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比德韦尔的阿莉·马尔伯里雕刻”,牌子的位置很醒目。这几个字的下面还印有一个问题,“他是如何把它放入里边的?”瓶子在橱窗里摆放了好几个月,商人们常带上远道而来的客人去看,然后陪同客人去看阿莉。只见阿莉靠在墙上,棍子放在一边,正在进行新的削木创作。游客们对此印象深刻,并把这个故事带往别处,阿莉的大名很快传到了别的地方。“他脑瓜子很灵,”比德韦尔的居民们摇头晃脑说,“从表面上看,他似乎知道的不多,但你看他做的那活儿!他的脑袋里一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镇南一哩的农场里住着一对父女,父亲是一个拥有一千多亩土地的农场主,是这个镇上最富有的人,他叫托马斯·巴特沃思。在比德韦尔,除去这个人,就数那个律师的遗孀简·奥林奇知名度高,但就是不那么讨人喜欢。人们称她为刺头。据说,为了在生活上占得先机,她和丈夫曾一道欺骗过所有和她们有过交往的人。镇上的人们渴望自己能有一项特权来“挫挫她的锐气”。简的丈夫曾一度是比德韦尔镇的代理律师,后来负责处理过一宗属于埃德·卢卡斯的不动产案子。埃德·卢卡斯是一个农场主,他去世时,留下了二百多亩土地和两个女儿。大家都说他那两个女儿“光说大话不兑现”,就因为这桩案件,约翰·奥林奇富了起来,据说,他的身价值五万美元。约翰的后半生,几乎每周都要去克利夫兰市办事。在家时,不管天气多热,总是穿一件黑色的长衫。简·奥林奇每次去商店买生活用品时,都被店家盯的很紧,因为人们怀疑她常把小东西偷偷放入裙子口袋拿走。一天下午,在托德摩尔的杂货店内,她从篮子里取出五六颗鸡蛋,趁人不注意就顺势放入裙子口袋,满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杂货店主的儿子,哈里·托德摩尔看见了这一幕,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悄悄出了后门。他去其它店里叫了三四个店员,藏在街道的拐角处,等候简·奥林奇的到来。简·奥林奇一到,他们就猛扑过去,哈里·托德摩尔倒在她身上,伸手猛击装鸡蛋的口袋。简·奥林奇转身向家的方向猛跑,但是当她沿着缅因街跑到半路时,店员们、商人们纷纷来到店外。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鸡蛋糊糊从裙子里边流了下来,顺着长筒袜流到人行道上,形成一条小溪。镇上的一群狗听到人们的喊声,兴奋不已跟着她猛跑,边跑边汪汪直叫,边跑边嗅她鞋子上的黄色液体。

一个长须飘飘的白胡子老头来到比德韦尔定居。他过去一直是美国南方一个州的皮包州长,在内战后重建的过程中发了财。他在特纳收费公路紧靠河的地方买了一幢房子,在小花园里度过余生。晚上,他就过了桥到缅因街上伯迪·斯平克的药店溜达。他坦白直率地讲述自己在南方的生活,那时南方的局势很糟,正处在摆脱战败阴影的时刻。他给比德韦尔人带来了一种全新的观点,让他们改变了对敌人——南军士兵的看法。

据他自己讲,他叫霍勒斯·汉比法官,这老头相当信得过自己曾一度统治过的人们。他们具有男子汉气概,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些人与那些来自北部、西北部的新英格兰人及其后裔所组成的北方军进行过长期残酷的斗争。“他们是正确的,”老头儿咧嘴一笑说,“我靠欺骗他们挣了点钱,但我喜欢他们。有一次,他们一群人来到我的住处,威胁说要干掉我,我说我不会怨怪他们,他们就放过了我。”霍勒斯·汉比,这位前纽约市的政治家,曾卷入一些不光彩的事件中,所以不便再回纽约生活。自从他来到比德韦尔以后,似乎有了点预言家和哲人的意思。尽管大家对他的过去心存疑虑,但他毕竟是一个学者,读过许多书,他表现出来的智慧还是赢得了大家的尊敬。“肯定,这里还会有一场新的战争,”他说,“它不会像南北战争,就知道开枪放炮,屠戮人民。一开始它是一场人与人的战争,把人按阶级分开;随后就演变成一场旷日持久、不见硝烟的阶级斗争。这是所有战争中最为残酷的一种”。

法官汉比的演说几乎每晚都会在药店里进行,听众们安安静静、认真听讲,演讲内容详尽、鼓舞人心,比德韦尔的年轻人逐渐开始受到他的影响。经他建议镇上几个小伙子像克里夫·培根、艾伯特·斯莫尔、埃德·普让,还有其他两三个人,开始攒钱去东部上大学。也是在他的建议下,汤姆·巴特沃思这个富裕的农场主,也把女儿送去学校读书。老头儿还就美国的未来作过多次预言。“实话告诉你们,国家不会停滞不前,”他语重心长地说,“东部的城镇已经发生了变化,大量的工厂正在兴建,将来大家都要去工厂上班。像我这样年纪的人都忍不住想去看看,那里的生活到底发生了哪些变化。多个人站在同一个工作台前只干一件事,一干就是几天、几年,而不再只是几个小时而已。不许讲话的标识牌随处可见。一部分人挣钱要比工厂出现前要多,但是不瞒你说,那工作真像蹲监狱。如果说所有美国人,所有大谈自由的伙计们都被放入监狱,你们是何感想,嗯?”

“再就是,纽约已经出现十来个百万富翁,是的,先生们,此话一点不假,一百万美元。对此,你们又有何感想,嗯?”

围观的人们全神贯注、认真听讲的态度,大大激发了汉比法官的热情,讲得更加起劲了。他还说,在英国,城市不断扩大,几乎每一个人不是在工厂上班就是在工厂持有股份。”新英格兰也正在走同样的路,并且发展速度很快,”他又说,“我们这儿也会发生同样的变化,种地要有专门的种地工具,几乎一切用手工干的活都会被机器所取代。一部分人会富起来,一部分人会变穷。关键是要接受教育,先生们,情况就是如此,提早作准备吧,这是唯一的出路,年轻一代有必要更加机敏、更加精明一点。”

由于老头儿的阅历比较丰富,他的话很快就在比德韦尔的街头传开。就连铁匠和修车师傅之流,走到邮局前交流新闻时,也在重复他的话。木匠本·皮勒过去一直在攒钱买房子、买一个小农场,以便将来退休后养老,而此刻他也用攒下的钱,把儿子送往克利夫兰一家技术学校学习。史蒂夫·亨特,珠宝商亚伯拉罕·亨特的儿子,向世人宣布他将紧跟时代的步伐迅速崛起。如果有一天他进入工厂,就要坐办公桌,不去车间。他也进入纽约布法罗市一家商学院学习。

随着人们对新时代的热议,比德韦尔的气氛不再沉寂。人们所说的新生活将会带来的坏的方面逐渐被人遗忘。在年轻人和心态乐观者的引领下,乡村与巨人牵手,与工业主义牵手,让巨人笑着进入这片土地。“在世上站稳脚跟”的呼声这一时期响彻了全美,各大报纸、杂志反应强烈,比德韦尔的大街小巷也是响声雷动。

一天,在乔·怀恩斯沃思的马具店也传出出了新的音符,马具制作人是一个老古董,且具有较强的独立性。他做了五年学徒学会了这桩买卖,又辗转几地做过五年熟练工,自认为对这一行是吃透了。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店铺,成了家,还有了一千二百元的存款。一天中午,他独自一人在店里,汤姆·巴特沃思进店后说,自己在费城一家工厂订购了四套农具。“我是来问一问,这些农具一旦有了毛病,你可以帮忙修理一下吗?”汤姆·巴特沃思问。

此时,乔·怀恩斯沃思笨手笨脚地拿起放在工作台上的工具,转过身来注视着眼前这位农场主,把他呵斥了一通,后来乔·怀恩斯沃思把这事告诉了朋友们。“你这破东西要是烂作一堆,请到别处修理,”他厉声说道,心里大怒。“带着你这破玩艺儿去费城修吧,哪来的回哪去……”农场主转身出了店铺,他冲着农场主的背影大喊大叫。

乔·怀恩斯沃思心情很沮丧,一下午都在盘算这件事。一些农民客户进店后谈起一些自己的事情,乔没有搭理他们。他本来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他的徒弟,比德韦尔镇房屋油漆工的儿子威尔·塞林杰,看到师傅如此沉默不语,深感困惑。

每次店里只剩下师徒二人时,按照惯例,乔·怀恩斯沃思总会说起过去的时光,学徒期满后如何如何走街串巷给人去打工。他曾在波士顿城和罗德岛的普罗维登斯干过活,每到动针动线时,每到马笼头成型时,都得他亲自指导。他还通过制作图纸来说明产自外地的皮子该如何裁、如何缝。自称已经总结出一套独特的方法,优于他所见过的其它各种方法。一到冬天,下午人们没事干,就来他店铺串门,他对客人们是满面笑容,为他们排忧解难,讨论克利夫兰的圆白菜价格或者是寒流对冬小麦的影响。但只有师徒二人在场时就只谈谈马具制作的事情。“对于马具制作我只字不提,吹牛有什么用?照样我可以向我所见过的马具制作师学习,我见过最好的马具制作师……”他忿忿不平地说道。

自从中午听说购进四台机制农具的事,乔一下午两三个小时没有说话,这原本是属于他的生意,应由他这个一流的师傅来做。想到老法官汉比的话,想到人们一直在讨论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他突然转向一直蒙在鼓里的徒弟,滔滔不绝qi l。平日里,他目中无人,说起话来更是这样。“那好啊,让他们去费城,去他们喜欢的那个鬼地方,”他咆哮着,好像这番话又让他重新确立了自尊,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目光对准疑惑不解的、惊慌失措的徒弟。“我熟悉本行,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乔自信满满。他表达出了一个老生意人对事业的忠诚,及其赋予他的权力。“好好学习,别听他们胡说,”乔语重心长地说,“真正了解本行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其他的都见鬼去吧。” SE6gcy8wbP0dGY578dQqkURps5otm7qaflqPKTiEGlpEkTNJwynRFDJwO+OAUf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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