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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主

侯妈妈推着侯骁到小区门口等约好的出租车。已是三月底了,小区外的白玉兰花绚烂开放,一盏一盏,尽显高洁。而旁边的紫玉兰含着一树的花骨朵儿,随风轻轻摇曳,像是起舞的少女。这样明媚的春光,使得侯骁的心境也豁然不少。

等了十多分钟,约好的出租车还没出现。侯妈妈不觉有些担心,侯骁生病的这两年来,她每周三、周五都会去医院。出租车司机老吴总是无偿接送他们,两年来风雨无阻,从未迟到,今天怎么会……

侯骁看出妈妈的担忧,用眼神告诉她:“别担心,打电话过去问问吧。”

侯妈妈拿出她的老式手机给他打去电话:“老吴啊,怎么还没见你的车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对不住对不住!儿子昨晚也不知怎么回事,半夜起来剪断天然气管子,把门窗也给封死了……要不是我睡得浅,我们一家都没命了!这会儿老婆还在急诊室抢救。忙昏了头,把接你这事儿忘了,对不住啊!”电话里传来老吴着急又抱歉的声音。

“没关系没关系,先照顾好你的老婆和儿子,我们这不打紧。”侯妈妈又关照了老吴几句,挂断电话时不由长叹一声,“这段时间怪了,老吴家也差点出了人命。”

侯妈妈又把轮椅推到大马路上,招了好几辆出租车,司机见她推着轮椅都嫌麻烦,开着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眼看快九点了,侯妈妈心急如焚。

她往四周望了望,看见小区旁卖菜的店门口有一辆三轮车。侯妈妈心里立即有了主意,她推着侯骁来到店门口。

店铺老板是个年轻小伙,正忙着给客人买的菜上称。

侯妈妈热情地打招呼:“小李,你门口的三轮车这会儿不急着用吧?我们现在赶着去医院,又打不到车,怕误了时间,你的车能不能……”

小李立即停下手里的活,用腰间的围裙擦手:“侯姨客气什么,拿去用!”

他上前与侯妈妈合力将轮椅抬到三轮车上。

店铺里还有客人等着,小李匆匆说道:“侯姨,我给你留了新鲜的瓜果蔬菜,你回来到我这取。”

侯妈妈感激地握了握小李的手:“快去忙你的吧。你帮我们的够多了!”

侯妈妈检查了一遍轮椅放得是否稳妥:“咱们这左邻右舍都对我们有大恩,我一笔一笔都记在心里呢。等你病好了,都是要回报给他们的。”

侯骁眨眨眼,表示赞同妈妈的话。

只是他的病会好吗?如果身体不恢复的话,他要怎么去说回报他们?他在生命的漩涡里还没找到出路……

侯妈妈蹬着三轮车出发了。她载着儿子穿越车海、桥洞,迎面而来的风吹乱她灰白相间的头发,她越来急促的喘息声夹杂在风声里。

侯骁看着妈妈前倾的背影,发现她的肩比以前宽了许多,身材也臃肿了。

侯骁记忆中的妈妈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小时候他过生日,吵嚷着要吃妈妈做的豆瓣鱼。妈妈平常很少下厨,本打算带他去下馆子解决,但他坐在地上哭得厉害:“何超的妈妈做鱼可好吃了,我也要吃妈妈做的鱼。”

妈妈没办法,去市场买了条两斤多的黔鱼回来。在厨房里,她举起菜刀,笨拙地给鱼刮鳞片。

他在客厅看动画片,听见里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他想妈妈应该是和那条鱼打起来了。

后来爸爸下班回家,看见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妈妈在里面熏得眼泪汪汪。爸爸将一身狼狈的妈妈从厨房里拎出来,给她满是伤口的手做了简单包扎,然后自个儿进厨房替妈妈善后。

晚饭时,爸爸不让他动筷子,打算给他上上课:“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对了才准吃鱼。”

他可怜巴巴地等着爸爸出题。

爸爸说:“妈妈是我们家的什么?”

这个问题爸爸以前问了他好多次,他有点不耐烦:“妈妈是我们家的公主。”

爸爸满意地点头:“那我们俩是家里的什么?”

“骑士。”他憋着嘴回答。

“那骑士的职责是什么?”

他扮个鬼脸:“保护公主。”

爸爸这才松开他的筷子:“下回可记得啊,不然打你屁股。”

妈妈含笑看着他们父子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她随手拿起旁边的可乐,拧了几下没拧开瓶盖。

爸爸立即伸手拿过可乐瓶,一拧:“愿意为公主服务。”

妈妈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顽皮。”

后来过了几年,爸爸的身体不知出了什么毛病,经常性地住医院,再后来就常住不回了。

从此家里的厨房就一直处在烟熏火燎的状态。妈妈每天给爸爸煲汤,手指上旧伤好了又添新伤。

妈妈骑自行车载他去看爸爸。妈妈乌黑的头发随风飘扬,风都被她的发香染得好闻了。

爸爸喝着妈妈煲的汤,脸一直埋在碗里,碗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好喝,好喝,公主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有一天他在爸爸的病床边上做作业,爸爸突然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他不解地看向爸爸,爸爸冲他无力地笑了笑。

爸爸的声音微不可闻:“骁骁,爸爸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把答案牢牢记在心里。”

他愣愣地点头。

“妈妈是我们家的什么?”

“公主。”

“我俩是家里的什么?”

“骑士。”

“骑士的职责是什么?”

“保护公主。”

爸爸握他的手加了加力道,微笑:“好孩子。”

第二天爸爸就去世了。

妈妈抱着爸爸的骨灰盒,牵着侯骁走出火化公司时,天上纷纷扬扬飘起了雪。

妈妈抬眼望着漫天的雪花,眼里没有一滴泪。

她牵着侯骁走在这冰天雪地里,一边走一边说:“咱娘俩可要好好活……好好活……”

她一路都念叨这一句,侯骁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妈妈当时那样说不过是给孤立无助的自己一点鼓励、一点心理暗示……

后来妈妈为了供他念书,作为英语教师的她不仅要完成学校的授课任务,还接了许多翻译的私活……侯骁偶尔深夜醒来,还看见妈妈在台灯下伏案工作……

他那时多希望自己快快长大,经济独立,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撑起这个家。

他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军校,学校的补贴他还能省出点儿寄给妈妈。后来他获得猎人学校的“勇士勋章”,被封为“枪王”,一切蒸蒸日上……

只是没想到,老天让他在最狂妄的年龄罹患了ALS渐冻症,他成了巨婴,成了清醒的植物人,需妈妈时时刻刻的照顾。

他的妈妈经历了青年丧夫,现在还可能中年丧子。他在心里咬牙切齿了几千几万遍,老天如何折磨他他都能忍受,他只是为自己的妈妈感到不平……

但他从来没见过妈妈哭,爸爸去世的时候、他患病的时候,她都没有掉眼泪。他高三时学《红楼梦》,里面说女人都是水做的,所以多泪。但妈妈的眼泪去哪了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到了医院。妈妈招呼一个过往的路人帮忙将他抬下车子。

他看见妈妈的臂膀结实有力,抬轮椅时手腕一点儿也不打颤。他想起妈妈曾经可是连可乐瓶盖都拧不开的人,心里不由得更加难过。

妈妈对医院早就熟门熟路,她推着他挤进电梯,来到专门给他做按摩的老医师的办公室。

老医师看见妈妈满头大汗,有点心疼地说:“这也才三月天,你怎么热成这样。”

妈妈用衣袖擦额头上的汗水:“打不上车,刚才蹬了10多公里的三轮车来医院。”

老医师无奈地摇摇头,看了看侯骁,长长叹息一声。

侯骁一下子明白过来,妈妈并不是无泪,她只是将软弱的泪水化作了坚强的汗水。 inSPDNmxi6CW2Ldo+eCzACnnlXCzB7aAF1/USiOvD1EpCYoW6r8GMjEy0B3TEM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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