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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骁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那个年轻女子嘴里说出，她的那双美丽眼睛里不应该出现如此冷漠、凶狠的目光，像玻璃碎片一样锐利扎人。
她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止，小女孩在她的手掌之下弱小得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兔子。
他这才留意到小女孩的衣裙上有几处布料化开了，白色的浆液融进溃烂的肌肤里。这些伤口刺痛他的神经。
“1000超感点？”露台上出现一个身影，他逆光而站，居高临下地睥睨，“呵，那也得先验货，看看是否值得这么多。”
年轻女子像受到某种鼓励，她猛抬起小女孩的头，手掌更加用力的扣住小女孩的后脑勺，而侯骁觉得被年轻女子握住的是他的心脏，他因惊愕无法挪动一步。
但更令他困惑的是，小女孩的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痛苦之情。相反的，甜美的笑容弥漫在她稚嫩的脸庞，侯骁甚至能从她的嘴里听到细微的银铃般的笑声。
她那双沾满水汽的眼睛，竟也像是倒映在水波中的半月，潋滟着动人的光泽。这双眼睛和林可、年轻女子有七八分相似，在侯骁心里掀起一场剧烈的海啸。
女孩的脑袋再次被淹入酒池。她毫不挣扎，平静得似乎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她黑卷的长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面，整个场面更显诡异。
侯骁心中的愤怒和怜悯喷涌而出，迈出步子正要去救小女孩，他的手臂却被人拉住。
他愤怒地回头，看见何超慌张的脸。
“别去，”何超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别惹祸上身，挣超感点给傀儡人充值才是最重要的。”
侯骁忽然很生气，在他看来，见死不救就是帮凶，他没想到自己的朋友竟是这样的人。他怒气冲冲地挣脱开了何超的手。
小女孩的两只手无力地僵直在酒池旁，她快不行了！
不远处的鼠标看着眼前的情景，摸了摸左手腕上的金表，撇了撇嘴角。
“两个傻瓜。”他转身溜出酒吧时，嘴里不屑地嘀咕了这么一句。
侯骁奔向酒池，可是一切都晚了，小女孩的四肢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的生命在众目之下，走到了尽头。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侯骁怔在原地。
整间酒吧并没有因为一个女孩的香消玉损而有片刻的安宁。客人们继续纵情享乐，刚才的一幕于他们而言不过稀松平常，连谈资都算不上。
“对不起。”何超跟上来，声音嘶哑，低低地说。
侯骁的心里像压了千斤巨石，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作为一名军人，却没有及时向濒死者伸出援手。这是第一次，他预感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次，他将再陷入如同此刻的境地里。他的命运列车，已经驶向了他无法掌控方向的另一条轨道。
年轻女子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她站起来，将小女孩的尸体抛向酒池，然后转身，用等待奖赏的媚态，抬头仰视二楼露台站着的被称为K先生的男人。
“很好。”K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转身往里走，“上来吧。”
年轻女子眼里含笑，整理了衣衫，向靠墙的扶梯走去。
小女孩的尸体沉入池底，侯骁上前，像在跟自己置气，决然地跳入池中。他之前膝盖被磨破了皮，酒水的强碱刺激伤口，他痛得“嘶嘶”地抽冷气。但他想让自己痛，疼痛使他清醒。
他看见女孩的尸体沉在池底，她的白纱裙漂浮着，她像一个漂亮的水母。他游向女孩。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入水底，是年轻女子踏着水晶楼板上楼的脚步声。酒吧里并不安静，侯骁奇怪为何她的脚步声会传来。这声音一下一下地刺痛他的神经。
他能够想象她极尽绽放着妖娆上楼的姿态，再看看眼前小女孩永远凋零的身体，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
他抱着小女孩发沉的身体游出水面，何超在池边接过女孩毫无生命体征的身体。侯骁感受到他的手抖了一下。侯骁一把摸过脸上的酒水，他的朋友，心里也是不好过的吧。
他们将小女孩平放在池边，透过薄薄的白纱裙，侯骁感受到女孩肌肤的温度在渐渐消散。她的脸惨白，凝固着她活着时的最后一个表情，竟是一抹微笑。这个笑并没使她看起来安详，反而显得怪异和刺目。
“她没有佩戴手环。”何超发现女孩的右手手腕空空，像是给自己的罪责找到了一个出口，“她不是玩家，是NPC。”
年轻女子一步步踏着水晶扶梯上楼。扶梯的尽头，是一道紧闭的圆形舱门，舱门旁安装有虹膜扫描仪。片刻后，舱门自动开启，年轻女子走进去，扫视室内一圈后，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舱门后，是一个风格简约的银灰色大厅，和谐的灯光充满这个不下150平的空间，修复仪、环形跑步机、瑜伽区、游泳池、开放式厨餐厅容纳其中。更令年轻女子心动的是，那看起来又大又舒适的床，它像能引起潮汐的月球一样具有强大的引力，将年轻女子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再次确认大厅里无人后，年轻女子急切地走过去，扑倒在床上。床的弹力像无数只温柔的小手将她轻轻托举，她舒展四肢，贪婪地想把这份温暖与舒服吸收进身体里。
“你是我见过的最急着上床的女人。”大厅里的一个舱门缓缓打开，露台上的那个男人K从另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
年轻女子并没有急着起身，虽然K误解了她的行为，但他的话其实也没有错。
她支起一只手臂撑着额头，笑意盈盈：“比起睡冷冰冰的地板，床可舒服太多了。我当然更愿意上床。”
她一面说一面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身材瘦削，穿着一件丝滑的睡袍，两边脸颊上看不到一点血色，鹰钩鼻，嘴微微闭着，唇珠明显。他也用他那双游离着幽暗、深沉情绪的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现在该问我叫什么名字。”她歪着脑袋提醒。
“我已经给你想了一个新名字，你叫Tina。”
他没有询问她的意思，态度显得不容商量。他的声音略微尖细，不像男人的声音，但他整个人却富有风华，甚至他的风华盖住了他的美貌。
“我喜欢这个名字。”她从床上起来，走到他身边，挑逗地用手指抬了抬他的下巴，四目相对时，故意对他放电，“你验了货，我值1000超感点吗？”
他显然被她的那双眼睛迷住，神情微怔。她得意地弯起嘴角。
“我可以给你更高，”他轻轻抚摸她的长卷发，眼里露出满意的笑意，“但你愿意付出同等的代价吗？”
他从她的神情得到了答案，转身走回刚才的房间，“跟我来。”
银灰色房间里只有一把造型精美的椅子，K回头，做出请的手势。年轻女子得意一笑，随即坐在了椅子上。
K靠近她，逼视她的眼睛，再次确认：“我支付3000超感点，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她在K的脸上拍了两下，“别废话了。”
K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往后退了一步，倏地那椅子的边缘一下子冒出凌利的机关，将年轻女子的胳膊、手腕、腰肢、大腿、脚踝牢牢地锁住。
“这是干什么？”年轻女子惊吓地瞪大了眼睛。
K没有理会她，接着一道电光束从顶上照射下来，将她笼罩在光束里。前方的墙壁幻化为光屏，她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被投射在光屏里。
K走到她身后，脸靠着她的脸。他的目光端详着光屏里自己的模样，似乎对自己的外貌很满意。
“Tina，你看你的衣服皱了。”K的手里突然出现一个透着蓝光的熨斗，“我给你熨熨。”
感受到一坨滚烫落在背上，年轻女子紧张到无法呼吸，她突然明白刚才那个小女孩衣服好几处黏着肉体是怎么回事了，她后悔莫及。
“别开玩笑了，”她从兴奋里跌落深渊，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这样不好玩。”
背上温度越来越高，她听见烙铁滑过布料的“滋滋”声，听见男人过瘾的笑声，听见自己的心脏绝望的跳动声。
终于，“滋啦”一声。烙铁烤在自己背部肌肤上的那一刻，她痛苦地尖叫。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侯骁突然抬头看向何超，他因患病无法移动身体，为了观察周围的情况，他的听力被锻炼得异常灵敏。
“啊？”何超竖起耳朵，听到四周都是声音，“什么声音？”
侯骁虚眯着眼，凝神听着，那声音穿越重重声海到达他的耳朵。
“是尖叫声。”侯骁非常确定，“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尖叫声。”
何超的神情显得有些尴尬：“呃，那个……当然会叫啊。”
“不是。”侯骁看了看小女孩衣服上的几处血迹，往扶梯跑去，“她现在有危险。”
何超赶忙跟上去，好言相劝：“我说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去瞎凑什么热闹。”
侯骁三步并作两步上楼，何超急得跺脚：“侯骁啊，你长年在军营，有些事你不懂。”
侯骁根本没理会何超，他来到楼梯尽头，面对紧闭的圆形舱门，不知道该怎么打开它。他着急地用脚踢门，但那舱门不知是何种材质所铸，异常坚固。
传入他耳朵里的尖叫声越来越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