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闷热,整片雨林蒸腾茫茫的水汽。
一双穿着作战靴的脚一步步匆匆踏过泥泞,泥点子溅在早就被汗水浸湿的迷彩服裤管上。
猎人学校学员侯骁手持M249机枪如风一般穿越丛林。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划破空气的声音。那里正是他的目的地。
他脚下着力,凭高超的弹跳力攀上从直升机上掷下的攀登绳。直升机继续前行,大风扑扑地撞在他脸上。
他用右手上臂扣住绳子,倾斜下身子,支起机枪,双眼隔着挡风镜敏锐地扫视下方。他如同俯冲抓捕地面猎物的雄鹰,快速而精准地射击隐蔽在丛林里供训练使用的“猎物”。“猎物们”不幸地被一一击中。
侯骁顺利完成任务。直升机带着他低低地掠过雨林,快速而平缓。湿热的风拍打他抑不住兴奋的脸。他张开一只臂膀,似乎能拥抱整片雨林……
“呼……呼……呼……”黑暗里回荡着沉闷、艰难的呼吸声。
“啪”!电灯被人打开,灯光照射在侯骁因憋气而涨得发紫的、扭曲的脸上。他歪着头,明亮的眼睛里充满急切而痛苦的情绪。他龇着牙咧着嘴,试图理顺呼吸,但看起来不太可能。口水从他嘴里漏出,滴在他脖子梗上。
这让他很不好受,但他却无法抬手拭去口水——他的整具身体被绑带禁锢在轮椅上。他那曾经饱满结实如今却皮包骨的身体失去动弹能力,扭曲成奇异的难看的形状。
“别急。”旁边五十多岁的侯妈妈温和地安慰侯骁。她头发花白,眼睛透出长期睡眠不好的疲态。
她抱来吸痰器,熟练地将吸管小心翼翼地插入侯骁的咽喉,然后启动机器,将积在侯骁肺里的痰吸出来。她吸一点,就取出吸管清理里面的秽物,然后再将吸管放进侯骁的咽喉,吸一点,再取出,再清理,再放入……如此反复上百次……
侯骁的脸上渗出汗水,吸痰太慢,呼吸令他感到痛苦和不耐烦。他的面部朝上,眼睛无力地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似乎在慢慢压向他,他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恶心想吐。
侯妈妈知道儿子心里苦,她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其实自己心里也苦,但不能在儿子面前流露出来,她怕儿子看了难过。
“刚才又做梦啦?”侯妈妈试图分散侯骁的注意力。
侯骁嘴里放着吸痰管,发音对他来说已是不可能的事。他只好眨眨眼睛,他知道妈妈明白他在说“是”。
他近来常做关于飞翔的梦,在梦里他回到在猎人学校接受训练时残酷但刺激的时光,但梦迟早……迟早要醒来……
他看着自己苍白萎缩的双腿,就像看到自己未来的生活——苍白、空洞、皱巴巴。
人如果像金鱼一样只有3秒钟的记忆就好了,这样他就记不住从高空俯瞰大地的舒畅,记不住瞄准目标射出子弹的喜悦,记不住突破极限战胜挑战的痛快……没有过往,就不必承受如今的对比之苦。
他艰难地将目光移向窗外,他在水深火热里……
如果上天能让他重新拥有健康的体魄,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窗外的夜色里,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像壁虎一样贴在18楼窗户的防护栏边上,用他那如同扫描仪的绿色眼睛将室内的情况一一录入。
与此同时,一间充满科技感的操控室内,侯骁母子的实况画面在一块墙壁大的透明光屏上播放。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坐在光屏前,他听着机器合音叙述侯骁的履历。
“侯骁,男,24岁。委内瑞拉国际猎人学校特种兵,被训练中心授予‘勇士勋章’;航空兵空降部队“枪王”;两年前罹患运动神经元病ALS,身体各部分逐渐失去功能;截至目前,除去一双眼睛能动外,全身瘫痪,不能发音。”
黑影的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好,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我们那个伟大计划的工具。”
黑影起身,态度漠然:“0472,任务结束,即日进入休眠状态。”
黑影离开,他身后的大光屏瞬间幻化为几百个小光屏,不同光屏里都播放着不同人的生活实况。
编号为0472的中年男人的绿色眼睛恢复为黑瞳,他四肢并用沿着楼壁往下走,回到地面后,他整理衣衫,面无表情地走进隔壁单元楼,乘电梯到达23楼。在2311号门前,他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他进入室内。客厅里只有壁灯亮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孕妇坐在桌旁,见他进来,连忙起身。
“深更半夜你去哪了,电话也打不通,急死我了你……”孕妇担忧地走近他。
他表情僵硬,突然伸出右手勒住孕妇的脖子。
孕妇一惊:“老公,你怎么了?”
他的力道加大,孕妇呼吸困难,惊恐地瞪着他,用手胡乱地捶打他。
他仍旧面无表情,如同一个听从指令的木偶,将所有的力气集中在右手手指上。孕妇的眼睛渐渐翻白,手上捶打的动作也小了。
“爸爸你在干什么?”幽暗里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来。
0472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4岁小男孩抱着一只轻松熊站在卧室门口盯着他。
他面上木然,丢开孕妇,向小男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