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一餐

鼠标领他们到移动大楼的直梯前。直梯自动开门，他做出请的手势。侯骁、何超进入直梯，他紧随其后，对直梯发出指令，“去往地下80层。”

“地下80层？”侯骁和何超都惊讶不已，他们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鼠标提醒道，“快拉稳扶手。”

直梯立即极速降落，侯骁的内脏互相挤压，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也因失重向上漂浮，这是什么鬼地方！他迅速拉住扶手，看了眼何超，何超两只手拉住扶手，因为身体肥胖，他只是轻微漂浮。

直梯在-80层骤然停下，侯骁漂浮的身体“嗙”的一声重重地砸下来，还好有何超这个胖子在下面做肉垫。他四肢被撞麻，颤颤地爬起来。何超更是叫苦不迭，责怪鼠标不早些提醒他们。

他们走出直梯，面前是一条金属长廊，长廊两边是成排的房间。鼠标来到其中一间，拿出一张透明的蓝屏卡在房门的锁上一刷，房门打开。

住在隔壁的中年男人碰巧也回来，他惊疑地上下打量他们仨，没说什么，迟疑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自个儿回屋了。

“快进来吧。”鼠标发出邀请。

侯骁和何超走进房间。房间墙壁的材质和外面建筑一样，映着白色灯光，墙壁发着冷光。房间里的设施一览无余，简单的洗手台和马桶，再无其他，甚至连一铺床都没有。

“就这样啊？”何超没想到房间会简陋到这个程度。

“知足吧，你看街上那些游荡的玩家，他们就连这样的房子都租不上呢。”鼠标坐在地上休息，“你们也别小看这房子，租金还不少呢，350只管两天一夜。”

侯骁听出这话的意思，是在问他们要房租了。他一笑：“鼠标，我和何超该给你多少？”

“就200吧。”鼠标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150，你们各100。”

侯骁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他们在占鼠标便宜似的，但他也没再争辩，将手环插入鼠标手环的凹槽，支付了200超感点。

“给你们。”鼠标将蓝屏卡递给侯骁，“房卡你们保管着，这样你们也放心。”

侯骁微微一笑，“那我们就是室友了。”

侯骁话音刚落，肚子就咕咕作响，何超受到影响，肚子也跟着叫起来。

鼠标笑了笑，何超尴尬地挠头：“我们从进游戏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不早说，”鼠标往屋外走，“我带你们吃饭去。”

侯骁和何超二人在鼠标的带领下，不知拐了几道弯，来到主街上的一家酒吧。侯骁看了看四周，街道宽阔，楼宇林立，和他们初来时所在的街道环境很像。

“我们随便吃一点就好，这里会不会太贵了？”侯骁建议道，“而且好像这里的每一栋楼都有严格的进入标准，我刚来那会儿被进入标准是3000超感点的一栋大楼弹飞。”

“这么告诉你吧，这里其实被划分成了两个世界，富人区和贫民区。”鼠标一脸神秘，“划分的标准你应该明白，就是超感点的多少。200超感点和2000超感点的待遇完全不一样。以后你们会深有体会。”

“那我们还是换一家吧。”侯骁听鼠标这样一说，更加坚持。

“别犹豫了，”鼠标拉着侯骁和何超往里走，“这一顿我请总行吧，算是给你们接风。”

酒吧在负一层，他们走下楼梯，穿过长廊，喧沸之声传了过来。

酒吧里光线幽暗，大家在各自玩着。酒吧有两层，二楼的露台正对着一楼中央的大水池，侯骁甚至怀疑会有人直接从二楼露台跳进大水池里洗澡。

吧台后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见有陌生面孔，笑着迎上去，“我是这里的老板莉莉，你们是新来的玩家？”

侯骁见莉莉的左手腕上没有佩戴手环，心知她是NPC，没有多加理会。

莉莉非常识趣地对一个酒保吩咐道，“还不快招待客人。”

这里和现实世界的酒吧没差。他们由酒保领着到角落的位置。在幽暗光线里，侯骁发现一楼的每位客人旁边都有几个女孩相偎，这些女孩极尽姿态地讨好着客人。

酒保给他们每人一份光屏菜单，鼠标看也没看就说道：“我要菠萝牛排，牛排七分熟，再来一杯红酒。”

侯骁看着菜单，心里不免奇怪，这些菜品都提供有参考图，每一道都色泽鲜美，并不像秦风所说的合剂，而且价格也算公道合理，最贵的菜也没有超过100超感点。

鼠标像看出了侯骁的心思，不有一笑：“引路人可是份肥差事。秦风利用新玩家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故意抬高食物价格，从中狠捞一笔。那合剂是超感世界最便宜的食物，一瓶大概15超感点吧，他卖你们多少？500还是600？”

侯骁心里凉了一半，和何超互看了一眼，没想到秦风看起来笑吟吟的，却是只老狐狸。

侯骁见菜品的价格都还在自己能支付的范畴，便说道：“鼠标你给我们接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大家赚超感点都不容易，我和何超的饭钱还是自己支付吧。”

鼠标似乎颇感意外：“好吧，随你。”

“我要一份黑椒牛排，”侯骁看着面前光屏里呈现了各种美食，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他已经快两年没有享用美食了，他几乎忘了每样食物的滋味，“再给我一杯七七。”

他以前和林可在酒吧点过七七，他看着林可喝下这色彩缤纷的鸡尾酒时，脸上泛着喜悦的红晕，使得他很想尝一尝七七的味道，那会儿这种想法对他来说不过天荒夜谈，但现在，他即刻就能实现了。也许这就是进入超感世界唯一的好处吧。

“你的超感点够吗？”何超提醒道。

侯骁在点单时就已经看了菜品下的价位，黑椒牛排59超感点，七七29超感点。

“够着呢，”侯骁将手环上的数字340递给何超看，“你放放心心点吧，合理范围内，我请你。”

何超点了一份鸡排，连饮料都省了，才49超感点。

“你还跟我客气？”侯骁瞥了眼何超的大肚腩，“你确定吃得饱？”

“特殊情况能够吃得上就不错了。”何超挠了挠后脑勺，“再说刚才你还转给我500超感点给傀儡人充值，我怎么好意思……”

何超这么一提，侯骁也想起傀儡人的事。这件事的真实性毋庸置疑，新闻上的一件件怪案都是最有力的证明。只是他摸不透超感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将活生生的人困在游戏里不说，还让所谓的类人生物去做替代品。创造者这样多此一举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不让现实世界的警方发现人口在不断失踪？但类人生物暴走反而会引起警方关注。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他看了看鼠标，准备向他打听一下，鼠标却先开了口：“如果你是问傀儡人的事，对不起了，我无可奉告。”

侯骁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想说不定鼠标也是放弃给傀儡人充值的一员呢。

很快，食物上桌。

侯骁面对还溅着油点子的牛排，他的胃在躁动。黑椒和肉的香气交织钻进侯骁的鼻子里，撩拨他的味蕾。

他动刀叉切下一块放进嘴里，用牙齿又细又慢地咀嚼。他闭着眼，眉头随着咀嚼的强度加深而渐渐挑高。肉的汁液在齿缝间炸开，缓和着上排牙和下排牙之间的摩擦。

自从他咽喉和胃出现萎缩现象，他就再没有吃过需要牙齿咀嚼的食物。他的每一餐，都是经过特殊化处理的流质，寡淡无味。妈妈推着他在外散步时，他闻着从四面八方飘来的香味：麻辣、香辣、酱香、清香、糖醋……他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他再也吃不到了，这比吸食鸦片的人戒毒还要痛苦。如果他那会儿手脚还能动的话，肯定会因为与美食绝缘而暴躁得捶胸顿足。如果还能允许他说脏话，他肯定还会狠狠骂道：“真是嘴里快淡出个鸟来了！”

对面的何超完全不懂侯骁此刻的美妙体验，他悻悻地吃着鸡排：“不知道珊珊这会儿在干嘛？”

“你充了超感点，她应该还是安全的。”侯骁喝下一口七七，脸上浮现熠熠神采。

何超不满道：“美得你！唉，我怎么鬼使神差地参加这么个破游戏。”

“我还忘了问，你怎么会参加超感世界，安全局的工作不一直够你忙的吗。”

“是挺忙，但工资不见涨啊，”何超用叉子在鸡排上随意插着，“珊珊也快生了，我得给孩子攒奶粉钱。等你有孩子了就知道，没有不花钱的地儿。”

何超随意的一句话却戳中侯骁的心事，他脑子里浮现出那张令他迷恋和牵挂的脸。他有42天没有见到林可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他有意去忽略这一点，但只要静下来，还是会忍不住在脑子里一遍遍描摹她的样子。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爱笑的眼睛、轻浅的酒窝、弯弯的嘴角，都会让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但现在这份思念里，夹杂着愧疚和担忧的情绪。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他没能帮助她，现在他又身陷迷局，更不知道她此刻的情况。不管她对自己有意或无情，她都是他要好好守护的人。

何超看侯骁的神情倏地黯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这脑子，常常忘了你病着这事儿。现在看你生龙活虎，跟当兵那会儿没差，就更忘了。”

侯骁知道何超误解了他的沉默，他顺着何超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露出了苦笑，“现在这身体……跟做梦似的。”

“那你会不会觉得，”何超轻声问道，显得小心翼翼，“你在这儿比在外面活得更像自己？”

侯骁神情一滞，目不转睛地盯着何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