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煊宸算是个低调的皇帝,不喜欢铺张热闹。刚登基时,国库不算太充促,条件也不允许奢侈浪费。除了登基大典、新旧年交替之夜、迎娶皇后还有太后的寿辰,宫里好象没举行过其他的盛宴,这对于想借着杯盏交错之际,与皇上拉近关系的一些大臣可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今天,皇上突然为三位新封的淑仪举办迎娶大典,真的让各位大臣有点不敢置信。而宫里应邀出席的其他妃嫔则是撇撇嘴,心中早已是醋意满怀。想当年,自己是悄无声息地进宫,对照今日,象偷人似的鬼鬼祟祟,多寒酸啊!
但皇上的事,谁敢多嘴,管你高兴不高兴,都得生生地咽在肚子里。
难得一次的盛典,宫里上上下下不敢有所差池,几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宴会殿里是张灯结彩,红毡铺地,四周的桌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身着彩妆的宫女犹如仙子般,衣袂飘飘地出出进进。殿中有乐池、舞池,乐师和舞者都已经在候着了。
很奇怪的是宴会殿外的一大块空地,铺着绿色的草毡,在两边竖起一个下框型的木门,形似足球场上的射门。
“罗公公,那个是什么?”云映绿小跑着,气直喘。
“一会有场马毬表演。”罗公公拭着脑门上的汗,说道。
云映绿觑然地回过头,这是项什么运动呢?
罗公公实在要忙的事太多,把云映绿领进宴会殿里,对着高高在坐的刘煊宸点点头,跑开了。
庆典的场面稍微有些严肃,大臣们和妃嫔们已经全部到齐,个个正襟端坐,不苟言笑。坐在正中的最高位上,今天做新郎的那个人,脸上也没什么喜色,到是他两侧坐着的太后和皇后雍容典雅,一派亲和。
按照官职,云映绿的座位是末等。但这末等的位置,好巧的是正对着皇帝的龙案,一举一动全落入皇帝的眼帘。她的斜对面,坐的是六个部的尚书,那可是大官,杜子彬就在其中,和皇帝挨得很近,当然再近也近不过左、右两位丞相。
云映绿不是个好奇的人,而且这一屋子的男人、女人,看得她眼花。她巡睃了一周,觉得唯一让她感到有趣的就是皇上身边的太后和皇后长得非常相似,其他就没什么了,哦,还看到她家邻居杜大人腰杆笔直地坐着,目不斜视,一脸正义,不象是来吃酒,而象是在开会。然后,她就鼻观眼、眼观心,自己玩自己的了。以前在人多的交际场合,她按照礼貌去打个照面,吃点东西,然后悄悄闪人。今天看来想先走是不行的,只是人家婚礼的喜宴不是都放在晚上,这个皇上怎么大白天的急不迭地成亲呢?
“这位医官大人,请问是刚进宫的吗?”云映绿旁边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清雅中年男子对她拱拱手。
“嗯,才来没几天,你是?”云映绿问道。
“我是御书房的御前伴读,姓童,名城。”
云映绿突地坐直了身,两眼晶亮晶亮,“哇,童大人原来在御书房工作,那真是一个……美差啊!”
童城不解地眨了眨眼,御前伴读算美差吗?这可是宫里最次等的官,而且责任重大,负责帮皇上起草条例、圣旨,所谓伴君如伴虎,一有差错就会掉脑袋的。
云映绿对《神农百草经》死去的心此时又复活了,“童大人,我们都在宫里当职,以后就是同事了。呵,那我可以经常去御书房看看你吗?”
童城本来是坐着无聊,随便和身边的人拉拉话,打发时间,没想到这个看似清秀的年轻男子却热情得紧,他一时不太适应。“御书房可……不是随意可窜门的地方。”他讲得非常婉转。
“我知道,我知道,皇上上朝的时候,我再去看你。我就坐坐,不乱翻里面的东西。”云映绿忙保证道,“你也可以来我们太医院转转呀,我会非常欢迎的。”
童诚抿上嘴唇,讶异地打量着云映绿,他不知御书房乃是魏朝军事重地吗?寻常人可是不能进入的,宫中连打杂的太监都知道。
“我……个人不太爱窜门。哦,几位淑仪的表演要开始了。”一声鼓乐声突地响起,解了童城的围。
童城吁了口气。
“什么表演?”云映绿追问道,暂时把注意力挪开了。
“皇上今天新娶的几位淑仪要与众位大臣和娘娘见个面,展示下自己的才华,这是庆典的一个重要仪式。”不提御书房,童城讲话顺溜了。
那是不是和面试一个意思?秀女进宫通过乡选、县选、州选,然后是验身,最后进入才艺展示。
天,嫁一个男人这么难呀!比社会上那些选秀都要难。
云映绿不能忍耐地闭上眼。
刘煊宸坐得高,自然看得远。云映绿对童城那一脸讨好的笑,全落在他眼中。他不要问,都知云映绿打的什么主意。他漠然地倾倾嘴角,可惜,云映绿打错主意了。
说起来,今天这庆典,还是缘于云映绿的一句话,说什么几个女人嫁一个男人,已经很委屈了,再连个婚礼都没有,老了后,回忆就是一片空白。就为这一句话,他开了先例,为巡娶妃嫔举行庆典,规模还超大,还破例把这个小医官列了席。只是小医官脸上不见一丝惊喜和感激,反到象是在忍耐。
刘煊宸挑挑尾,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
“皇上,内务府的公公在等呢!”虞曼菱凑过身,小声地提醒。皇上在庆典上走神呢!
“哦,那就开始吧!”刘煊宸随意地摆了下手,又瞟了云映绿一眼,他低头正挑着盘子里的葡萄,一幅置身事处的闲情。
乐师们奏起了欢乐的《百鸟朝凤》,喜洋洋的音符,一下子就把殿中的欢庆气氛点燃了。
舞女们手拿毛茸茸的团扇,来了个开场舞,宫女为各桌斟满了酒,左丞相祁弘渊是个中等个子、两眼犀利的半百男子,他率先站起身,代表百官向皇上祝贺,其他大臣们忙跟着站起身,山呼海应地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刘煊宸浅笑颔首,端起酒杯,并没有碰到唇。
接着,虞曼菱盈盈起身,率领众妃嫔向皇上道贺。
刘煊宸这次的笑意真诚了些,浅抿了一口。
鼓乐声大作起来,内务府领着三位新封的淑仪走进殿中。
红、黄、紫,三种明艳的颜色直直地撞进众人的视野之中,仅此一亮相,就犹如一幅幅立体的美女图。
三人都是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态。
云映绿抬起头看过去,三位女子原来是阮若南、袁亦玉和古丽,皇上的眼光真是很挑,这三位女子在二十多位秀女中属于佼佼者。
她悄悄摸了下袖子里的信,想起拓夫委托的事,还有她答应袁亦玉的事。
阮若南一件嫩黄的宫装,书卷之气溢于眉眼。袁亦玉粉紫的罗裙,更衬出满身的英气。而古丽火红的纱衣,更像是一道难掩的光芒,在第一刻就抓住了众人的目光。
虞曼菱走下台阶,亲自引领着三位淑仪来到刘煊宸的面前,接受他的赏封和赐酒。
所谓赏封就是赐给各位淑仪新居的钥匙,也是代表一种身份的证明。
刘煊宸非常会做人,目光不偏不斜,也没让谁在前谁在后,三座新的淑仪殿的钥匙一起让罗公公送了下去,赐酒那也是共同进行。
下面议论纷纷的大臣们不免有些失望,原想猜测君意,与某个新得君心的淑仪拉拉关系,日后也好办事。
唉,君心有那么好测的吗?
阮若南是三人中最为羞涩的,头都不敢抬起,羞红的脸颊为她清丽的容颜更添几份娇美,接钥匙时,一双纤手抖得都快接不住。
古丽则是最大胆的,一双火热的艳眸眨都不眨的迎视着刘煊宸,嘴角噙着一丝妩媚的笑,她没想到,魏朝的皇帝原来是如此年轻、如此英俊,如此卓尔不群,在这样的注视之下,她的感情变得汹涌起来。她想上前撩拨他,点燃她,纵容心里的激情。他将会成为她的大海,她要投身大海春暖花开。
只是,刘煊宸回应她的目光一派清冽。
袁亦玉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不懂娇羞,俏脸板着,犹如下级见上级的谦恭。
封赐仪式一结束,接下来就是淑仪们的才艺展示。
三位淑仪施完礼,下场准备。殿中又是新的一轮敬酒高峰。云映绿这里属于被人遗忘的角落,没人向她敬酒,她也没资格跑到皇帝面前向皇帝敬酒。吃了点水果,挑了几筷子菜,她悄然瞅瞅,想找个机会开溜。可是当她一站起身,刘煊宸和杜子彬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射向她。
杜子彬的目光是带着薄怒。
刘煊宸的目光则带着玩味。
云映绿在这两道目光下,认命地坐回位置。
第一个上场的是阮若南,她表演的是琵琶弹唱。琴声曼妙,嗓音清新如露珠般,不经意地牵扯着众人的心随着她的歌声起伏,一点、一点把持不住,让人恍惚以为是梦中以青鸟为信使的女神降临。
最后一个音符消逝在殿阁之间,全殿响起一阵激烈的掌声。
阮若南恭身行礼,徐徐退下,临消失在殿门之前,鼓起勇气抬起眼看向刘煊宸,眸光盈盈如水、含情脉脉。
刘煊宸温和地回以一笑。
阮若南欣喜得差点羞晕过去。
袁亦玉换上了一身俐落的裤装,手持一把宝剑,她表演的是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剑舞,既有男子的力度之刚,又有女子娇柔之媚,座中之人看得是连连叫好,直夸不愧是将门之女。
一舞作罢,袁亦玉脸不红、气不喘的收剑在手。刘煊宸微笑地点点头,神情淡定。
最后一位上场的是远道而来的波斯公主古丽,她高昂着头走进殿内,没带乐器,也没穿舞衣,艳光四射地立在正中。
“皇上,臣妾的才艺一个人无法完成,需要有人相助。”她嫣然一笑,高声说道。
“爱妃的才艺是?”刘煊宸被她说得有些好奇。
古丽缓缓转过身,指着外面的广场,“臣妾不擅声乐,也不爱跳舞,臣妾擅长的是打马毬。”
宴会殿中满地滚着众人惊掉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