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赵府。
夜风正好,院子安静。
昭阳的雪夜总是明朗的,湛蓝的天空剔透,柔和的月光千丝万缕,犹胜柳絮抚过。
苏锦阳独坐在院中,提起紫砂茶壶,斟满一杯清茶。
茶雾腾生,氤氲月色。
指尖刚碰上杯壁……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打破宁静。
苏锦阳垂下长睫,捧起茶杯。浅浅的抿上一口,茶香四溢,“既然来了,坐下来喝口茶罢。”
嗒。
脚尖落地的轻响。
一角黑衣被夜风掀卷在月色下,不经意沾染上几分霜白。青丝挽成马尾,长发中别着木簪,几朵桔梗花悄然绽放在簪头。
银色的鬼面可怖。
一双眸子平静似水。
他道。
“给我盛一杯罢。”
“自己倒茶,”苏锦阳余光扫了下茶壶,瞥了他一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秦玉珩几步上前,斟满一杯热茶。轻品一口茶水,不由蹙眉,问道:“为何你的茶,只泡一次?”
泡茶水需泡三次,第一次泡的茶水,茶味最浓,也是最苦的。
苏锦阳笑了笑,一口饮尽,“我不高兴的时候,只喜欢喝这种茶。”
“因为萧王?”
“你知道的挺多。”
秦玉珩把茶杯放在石桌上,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线道:“既然如此,何不今夜动手?”
苏锦阳眸里掠过警惕,微微一笑,“你在说什么?”
秦玉珩大笑出声,“猜的。”
“三皇子很聪明,怎么会是猜的。”苏锦阳又倒一杯苦茶,仰头饮尽,“你来昭阳卧薪尝胆,很久了罢?”
秦玉珩不语。
苏锦阳把茶盏丢放在桌上,擦了擦嘴角的茶水,抬眸直视他,“你和画玉衍根本没有闹掰。”
“何出此言?”
“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仅此一条而已。”
秦玉珩垂下眸子,“只是无意听见,你可信?”
“那你耳朵真灵。”
说完,苏锦阳回屋。
砰。
门被关上。
秦玉珩提起茶壶,自顾自斟满一杯苦茶。苦涩在口中蔓延,让他微微蹙眉。
仰头,饮尽。
脚尖一点,跃出院中。
留下一地孤寂的月色……
客栈。
烛光摇曳,暖了屋子。
啪。
门被推开。
惊醒熟睡的竹露,竹露揉了揉眼睛,“公子,你回来了。”
画玉衍倚靠在门边,眸里透着深深的疲惫。长发垂散在身后,月色在发尖泛起白光。
“今晚你先睡,不用等我回来了。”
“公,公子?”
画玉衍几步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放在桌上,指尖摩挲着木簪,轻声道,“如果,我明天早上还没回来,你便回北尧罢。”
竹露一个激灵彻底醒了,拍案站起,“公子,你要做什么?你不能涉身犯险。”
画玉衍垂下长睫,“睡罢。”
“公子,谢家秘道这么危险,你不能去!”
竹露扑腾的想抓住画玉衍,却只摸到一角的衣袖。瞳孔微缩,眼睁睁的看着门被关上。
“公子,你别走……”
话带哭腔。
竹露踉跄着往门边跑,推开门想追画玉衍,却只有一片无尽的夜色。
他全身脱力,跌坐在地上。垂下头,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双手握拳,砰的往地上一砸。
竹露哭得难受,努力吸了下鼻涕。
不行!他要去找罪魁祸首。
竹露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
公子一定是去谢家了。
“冤有头债有主,我要去找那个女人……”
赵府。
砰砰——
大门被人敲响。
“开门啊!”
下人被人从梦中吵醒,披了件外衣,懒懒散散的走到门口。
“谁啊……”
咔。
门被推开。
一个只有半大的孩子站在门口,粉琢玉器的小脸上沾满泪痕。
扇动长睫,泪珠滚落。
下人不耐烦道:“你哪家的小孩啊?”
“我要找人,让我进去。”
竹露几步窜到门前,想借着门缝挤进去。下人猛地一挥手,把竹露推到门外,扬言道:“你以为赵府是谁都能进的吗?”
竹露振声。
“我要找人。”
下人打了个哈欠,打算关门回屋睡觉。竹露一个劲窜到门口,把手搁在门缝中,死抓着门边,哀求道:“不能,你不能关门,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滚开,小鬼。”
竹露不管不顾的挡着门,哭喘着大喊道:“苏锦阳,你出来啊!你给我出来!”
下人皱眉,“你疯了,苏锦阳早就死了。”
“苏锦阳,你出来啊!”
没人回答。
“苏锦阳!”
下人抓住竹露的肩膀,猛地一下把他摔下石梯,厌烦道:“小疯子,要疯到别地儿去疯,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啪。
大门被关上。
下人嘀咕着回头,恰好对上一双眼睛。
吓得他后退一步。
“你、你谁啊!”
“开门。”
苏锦阳从容一笑,一字一词清楚道,“我要出府。”
“好、好……”
下人开门。
门外,竹露还摔在地上放声大哭。一张冰凉的手绢搭在他额头的伤痕上,一点点擦去鲜血。
“你公子,在哪?”
竹露的哭声止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见苏锦阳的瞬间,推开她拿着手绢的手,咬牙恨道:“你个坏女人!”
苏锦阳好笑的问道:“小鬼,我哪得罪你了?”
“如果不是你,我家公子怎么会去谢家!”
“竹露,你脑子被门夹了罢?画玉衍一个文官,他有那本事有那胆子去吗?”
竹露慌了。
“我没撒谎,你去谢家,你去谢家就知道了……”
苏锦阳拿回自己的手绢,一脸担忧道,“小小年纪怎的净说胡话。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竹露仓皇的抓住苏锦阳的手。
“求你,去谢家。”
苏锦阳抿了下嘴角,轻叹口气,头疼的揉了揉额,“那这样,我去谢家一趟,看看你公子在不在那。”
竹露一阵点头。
“好好好。”
夜风扫过苏锦阳的长发,她深吸一口气,敛了敛自己的外衣,大步往谢家的方向走去。
“她不就是萧王从山里捡的野女人吗?凭什么我不能见。”
白府。
大门响起一阵敲门声。
白嵇把毛笔搁在一边,看了一旁的书童一眼,轻声道:“去开门。”
书童打着瞌睡来到门边,抬手推开门。
“谁啊……你、你是!”
看到来者时,整个人都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