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夜幕笼罩上内关,漆黑的夜色里潜伏着杀机。
城主府内,灯火摇晃。
苏锦阳早上刚醒,足足睡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恢复力气。起身坐在榻上,指尖插入凌乱的长发中,感觉自己身体没这么难受,她长舒了一口气。
敲门声响起。
苏锦阳以为是下人送饭,合上眼,叹道:“进来罢。”
屋门被推开,一人走入屋中。
“饭菜随便放我桌上,”苏锦阳觉得头还有点沉,不由皱了皱眉,“顺便给我倒杯水。”
水杯递到她跟前。
苏锦阳伸手接过,浅啜一口,水温不热不冷,恰好合适。她微微一抬眸,刚好想说谢谢,见到来者的一刹那……
表情瞬间冷下。
她吐出一字。
“滚。”
画玉衍像没听见苏锦阳的话,自顾自的用手背抵上她的额头,“很好,没烧。”
苏锦阳把画玉衍的手拍下去,冷声道:“我让你滚。”
“为何?”
苏锦阳直视他的脸,不得不否认,这张脸很好看,一双眸子如泉水浸泡的墨玉,无论谁看着都很舒服。
可惜。
这人是个骗子。
“我不想看见你,一刻也不想。”苏锦阳嘲弄道,“看见你这张脸,我只觉得恶心。”
画玉衍沉默许久,才道:“好,我走。”
“把门关上。”
苏锦阳轻飘飘的补了一句。
啪。
门被关上。
“主子。”
一个声音从画玉衍背后响起。
“何事?”
楼兰影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道:“萧王身受重伤,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
画玉衍轻笑。
“你想说什么?”
楼兰影清了清嗓子,颇为尴尬道:“主子,我为了帮你,又专门给萧王补上了几刀……”
“闭嘴。”
画玉衍揉额。
第二日。
晨光稀疏,清风徐徐。
城主府。
“哎哟!”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城主府。
“大帅,你怎么了!”
一帮士兵涌入屋中,一眼便见着苏锦阳狗啃泥的趴倒在地上。
士兵又惊叫了一声,赶忙把苏锦阳扶起来。
“疼,慢点、慢点……”
士兵无奈,“大帅,你想起床你说一声,我们这边肯定有人扶着。”
苏锦阳捂着腰,长叹一声,“真是哀人生之多艰啊……”
“大帅,你伤口没裂开罢?”
“是啊,要不要去见大夫……”
士兵左一句右一句的讨论着。
“你们少说……”
苏锦阳刚想回嘴,一阵撕裂的疼痛蓦地窜入骨髓,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想说的话一变……
“快,帮我找个大夫……”
一干士兵如梦初醒,“对、对,找大夫。”
还没走到门口,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在下会点医术,眼下伤患众多,大夫繁忙,不如让在下来看看?”
画玉衍举步入屋,如绸缎的黑发被一根木簪挽上。木簪尖端绽放着桔梗,朴素却精致。
士兵赶紧道:“见,见过丞相。”
苏锦阳扫了画玉衍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他是北尧人,又不是昭阳丞相,你们这么恭敬做什么?”
画玉衍像没听见苏锦阳的话,轻言细语道:“你身上的伤裂开了,在下处理完便……”
“走”字还未说出口,苏锦阳厌恶的移开目光,吐出一字,“滚。”
顺便,她又提了一句。
“我现在不需要大夫。”
一时间,气氛紧张。
士兵不敢说话。
画玉衍无奈道:“眼下实在没有其他空闲的大夫。鬼算想和伤兵抢人么?”
言外之意,除了他,别无人选。
话落,苏锦阳一阵闷火冲上心头,冷声道:“内关的事,不需要你瞎操心。”
画玉衍低头。
“在下只是……”
“滚。”
话又被堵住。
周围士兵不住捂脸,不敢去看画玉衍的神情。
他们的亲娘嘞,这位可是北尧只手遮天的丞相大人,现在居、居然……
居然被人连说“滚”字!
这普通男人都尚且受不了,更何况是这位爷……
苏锦阳看向周围士兵,没好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他轰出去。”
士兵没动。
“傻站着干什么?怎么?你们也被他纯良无害的模样骗了?”苏锦阳一想到画玉衍隐瞒身份的事,越想怒火越盛,忍不住嘲讽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士兵为难的站在画玉衍身边,“丞相,请。”
苏锦阳补了一句。
“让他滚!”
画玉衍转身想走……
身后又传来一声,“等等。”
他停住步子。
苏锦阳挣扎着从榻上起身,带扯动身上的伤口,鲜血溢出。纱布再次被染红,她却顾不得其他,大步走到画玉衍身侧。
苏锦阳一扬手,指尖抚上画玉衍木簪上的桔梗花。心里不由想起当初选这支木簪的情景……
眼眶泛红。
苏锦阳手上用力,生生把木簪摘下。一头如泼墨的青丝滑过她的手腕,仿佛柳絮轻柔。
她强忍颤抖道:“这是我给他的东西,谁准你戴的。”
画玉衍垂下长睫,嘴角扯出一丝笑,“的确,这不是我的东西。”
“以后,请不要在出现我面前,”苏锦阳直视画玉衍,她缓缓抬起手,遮住他半边脸,熟悉的感觉让她几乎泪落,“尤其是,用他的东西。”
画玉衍缄默。
很久。
“知道了。”
说完,他走了。
“把门关上罢。”
苏锦阳捏着那根木簪,举步往榻边走去,伤口溢出的鲜血不断浸湿纱布,浓郁的血腥充斥在屋内。
苏锦阳背过所有人的目光,微微垂下头,长发遮住她的容颜……
没有一人看见,她眼中的悲伤。
缓缓合眼。
身体不受控制跌在地上……
“大帅,大帅你怎么了!”
砰。
门被打开,众人目瞪口呆。
“丞……”
画玉衍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推开围着的士兵,横抱起苏锦阳,将她小心的放在榻上。
“把纱布、药拿来,再打一盆热水。”
“是。”
士兵退下,赶紧去拿药。
画玉衍坐在榻上,凝视苏锦阳,目光一寸寸的扫过她的容貌。
他轻抬起手,抚平苏锦阳紧锁的眉头。
不经意间,指尖滑到她的眼角。一点湿润沾上了他的指尖。
画玉衍眸光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