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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杨淮一走，屋檐响起“嗒”的一声脚步声，画玉衍墨眸一沉，“出来罢。”
一个黑影灵巧的从屋顶翻下，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斗笠的黑纱轻晃，露出眼下的一抹蓝白月纹，分外夺目，微微抬头，眼色暗沉。
画玉衍道：“事成了么？”
“是。”
忽地，画玉衍长睫一动，在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敛住几分思绪。
“我错了么？”
看似莫名其妙的一句，楼兰影却懂其中的意味，嘴角紧抿，毫不客气道：“你该让我杀了萧王，而不只是伤他。”
“他还有用。”画玉衍走出院门，清风拂过他的眉眼，不由微眯下眸，“走罢，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处理。”
楼兰影低头，“是。”
训练场上。
场中不止有士兵在走动，有内关百姓，也有内关的大夫。
此次内关之战伤亡惨重，普通医馆已经堆满了伤兵。
训练场的房间也被腾出来作为伤兵的暂时住处。
随处可闻哀嚎、痛哭声，伤兵的家属往来不绝，有女儿搀扶着老人，也有妻子带着孩子……
每个人眼里无一不饱着泪水。
内关的大夫在每个房间里穿梭，从战斗结束后便没再休息过。
一身朴素的衣袍粘着血渍，额角冒着细汗，眉头一直紧锁着，不时的叹息摇头。
死了的人已经深埋，活着的人还在受苦。
场外。
画玉衍还未踏入，便见一个坐在地上扶着门槛痛哭的老人。
“我的儿啊……”
年惑古稀的老人跌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着，眼眶被泪水泡肿，已然睁不开，泪水仍不断滚落。
画玉衍敛住目光，俯下身，小心的搀扶起她，“老人家，你……”
想开口，竟不知如何安慰。
画玉衍暗自叹气。
大概……他不适合安慰人。
“地面积水未干，坐久了对身体不好，”画玉衍扫了楼兰影一眼，“你送这位老人家回去罢。”
一块烫手的山芋成功丢到楼兰影手里。
楼兰影嘴角微动，“是……”
画玉衍走入训练场，放眼四方，悲伤、沉痛的气息弥漫……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像是悬在枝头的落叶，只差最后一缕风，便能让他们彻底崩溃。
战争的残酷，无论胜利与否，最后损失的承担者都是百姓。
画玉衍心绪一沉。
不知不觉，走到了训练场边。
“见过丞相。”
一句话，唤回他的思绪。
北尧铁骑整齐的站在场中，寒甲被血雨冲刷后，仍然闪烁着寒光。
画玉衍点了下头，问道：“伤亡情况如何？”
铁骑头领出列，振声道：“铁骑共八千，轻伤二十人，重伤五人。”
内关之战结束后，北尧铁骑本想一直待在城外，但杨淮以丞相入城为由，让他们进训练场待着。
出于丞相的安全起见，北尧铁骑跟着进城，便一直安静的待在训练场。
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哪怕主帅不在，也能保持绝对的纪律和秩序。
北尧铁骑是北尧试问中原的利剑，是北尧军队精英中的精英。
其中纪律之严不言而喻。
内关的伤兵路过训练场时，不时往北尧铁骑的看去，眼里既有警惕，同时又流露出敬佩。
昭阳从不缺文士、谋者，独独缺乏军队。
画玉衍问道：“那些伤兵安置在哪？”
“被杨城主安排在医馆接受治疗，”北尧铁骑毫不犹豫道，“要把他们接回来么？”
“不必。”
“丞相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画玉衍轻道：“出城。”
此次，北尧铁骑入城，城中百姓表面上不吭声，实则内心对他们猜忌不断。
在蛮夷入境之前，内关也曾经受过北尧的蹂躏，北尧铁骑的马蹄踏遍了整个内关，那是一场所有人都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往。
如今，哪怕北尧铁骑帮他们解围、退敌，百姓心生感激，但感激之后却是浓浓的担忧。
毕竟，敌国精锐入驻昭阳重要的边境防线，谁知道会不会是引狼入室？
画玉衍很清楚这一点，自他出城主府以后，百姓都会不由自主的盯着他。
在训练场的铁骑也一样，不时会有人盯着，除却敬佩，更多的是警惕。
铁骑首领颔首，“是。”
嗒嗒。
马蹄踏地，寒甲闪烁，百姓尾随其后，一直跟到北尧铁骑彻底出了城门，才长松一口气。
有人感叹，“北尧当真与过去不同了。”
非但没有抢劫他们一番，竟然还主动出城。
简直不可思议。
城外。
清风徐来，血腥弥漫。
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雨水冲刷了大地的血水，嫩草、绿芽透出一股生机。
除了风中若有若无的血腥，估计没人会看出这里刚经过一场大战。
啪。
城门关上的瞬间，画玉衍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墨眸暗得深邃。
周围空气骤寒。
没人琢磨得清他的想法。
哪怕之前被皇上贬谪到荒凉之地，画玉衍也不曾流露出一丝情绪。
如今……
铁骑头领欲言又止，“丞相，那位公子……”
画玉衍步子一顿。
“你想问什么？”
铁骑头领心里纠结再三，把想说的话在肚里组织一遍又一遍，才开口问道：“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公子？”
画玉衍一挑眉，“此言何意？”
尾音轻扬。
“丞相，虽说我们明面上是听从兵符，但私底下都是自己人，”铁骑头领性子豪爽，一下把话挑明，“说真的，我们兄弟都看出来了。你喜欢他尽管直说，别管他答不答应，我们把他抢来就行了。”
画玉衍道：“我……”
不等画玉衍说完，一下被人打断。
“只要丞相一声令下，别说是男的，就算是只母猪我们都能……”
一个铁骑话还没说完，被身边的人捂住嘴。
“你怎么说话的？那母猪能配得上我们丞相么！”
话音一落，那人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
一群人齐刷刷的看向画玉衍。
画玉衍一弯眸，眼角带笑，语气放得很轻，颇为和蔼可亲道：“你们说我……什么？”
然后……
一干铁骑顿觉背后一凉，纷纷低头，一心只望圣贤地。
所有人都安静了……
铁骑头领捂脸：“……”
他都带了些什么没脑子的人出来……
画玉衍看向刚才说话的两人，目光清澈，看不出一丝不悦。
“你们两个……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态度非常真诚，仿佛他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