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阳没说话,口中血腥的气息弥漫。喉中的血水封住她的话,难受得眯起眸子。
视线开始模糊。
画玉衍伸手揽住苏锦阳的腰肢,手上一用力,将她横抱在怀中。
“画玉衍!咳咳……”
苏锦阳刚开口,猛地咳嗽起来,血水顺着嘴角滑落……
画玉衍没说话,指尖拭去她嘴角的鲜血,动作温柔至极。几缕长发敛住他的目光,没有人能读懂他的心思。
自古以来,上位者皆是以冷漠示人,哪怕是如仙人温柔的萧王,他的温柔也是淬了毒的。
有情则殆,情深不寿。
“情”之一字,是成大事者绝不能沾染的罂粟。
偏偏眼前这个人,在她的面前流露出他最温柔的一面。
毫无保留,纯粹干净。
苏锦阳在画玉衍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算计,也看不到一丝深沉。
她迷茫了。
他……到底在意自己什么?
画玉衍抱着她,大步往城内走去。
染上水渍的紫袍扫过地面,鲜血混着泥土湿透他的衣尾,那道身影渐渐被雨幕远去。
铁骑头领发愣。
丞相……真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突然,一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一回头,对上杨淮笑眯眯的眼睛。
“兄弟,看来我们是一家人了。”
铁骑头领尴尬:“我也没想到,我们丞相一直没娶,居然是好、好男色……”
刚才,画玉衍对苏锦阳的好,他们都看在眼里。
扪心自问,画玉衍的这份温柔,无论在北尧,还是在昭阳,唯苏锦阳这一份。
是真情还是假意,一眼便知。
杨淮大笑。
“缘,妙不可言。”
城主府。
雨声小了,大雨退去。空山清雨后,清风拂过被鲜血洗礼的大地。
啪。
城主府大门被推开。
画玉衍轻车熟路的走到府中,找到苏锦阳的房间。推开房门,小心的把她放在榻上,垂下眸子,凝视了她许久。
两人无言。
画玉衍抬手,指尖一动……
玉面落回他的手中。
苏锦阳刚想说话,玉面被画玉衍戴回她的脸上,遮掩住半数容颜。
她目光别开画玉衍的眼睛。
“我不想见骗子。”
“他不是有意骗你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花不痕倚靠在门边,一袭宽大的白衣垂落,黑发被羽冠束缚成马尾,配上一双淡漠的丹凤眼。
整个人凸显出一种不问世事的出尘之气。
苏锦阳冷笑。
“从犯。”
花不痕扬眉。
画玉衍走到药柜边,熟练的挑出柜里的药,在桌上把药瓶一一列开。
忽地,画玉衍问道:“有力气把衣服弄开么?”
“你想干什么?”
“你身上很多伤,需要缝合包扎,”画玉衍用一种大夫的口吻回答她的话,看向她的目光淡然,“你穿着衣服,在下怎么处理?”
苏锦阳:“……”
道理好像确实是这样……
苏锦阳瘫在榻上,无可奈何道:“没力气了。”
感觉自己已经是条死鱼了。
画玉衍走到苏锦阳身边,小心的取下她身上染血的战甲。银甲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贴身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成了一件不折不扣的血衣。
呛人的血腥弥漫在屋中。
就连长期处变不惊的花不痕都皱了下眉头。
苏锦阳伤得很重。
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处是好地儿,伤口狰狞如蛛网,深深浅浅,触目惊心。
不断有鲜血从伤口溢出,暗红与浅红交错,一深一浅,格外刺眼。
刀伤严重的地方隐隐能见到白骨。
画玉衍道:“疼么?”
苏锦阳目光飘忽。
“还好。”
话落,一丝冰凉猝不及防的碰上苏锦阳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苏锦阳猛地咬住牙,强忍着如潮水的疼痛。
不吭一声。
画玉衍碰上被血水浸透的衣服,想掀开衣料,手稍微用力,却发现衣料被鲜血浸泡得太久,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
想要弄下衣料,只能把衣服割了。
苏锦阳疼得大口喘气,额角冒出冷汗,原本微白的脸色更显苍白。
“你到底行不行……”
“别动。”
说完,画玉衍看向花不痕,“有匕首么?”
苏锦阳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画玉衍记恨刚才她扇他一耳光的事,打算就地宰了她?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还有力气,我还能抵抗……”
话还没说完,苏锦阳额心一疼。
“你干嘛弹我!”
“让你少想些有的没的。”
花不痕从袖里取出匕首,匕首锋刃薄似蝉翼,刀面上倒映出画玉衍的墨眸。
花不痕手上一动。
匕首抛向画玉衍。
后者接住。
花不痕轻描淡写道:“你和她是敌国,她防你是应该的。”
画玉衍用火折点亮一旁的蜡烛,把匕首横在火光上,“我知道。”
火舌舔舐锋刃,银色的匕首愈发寒冽。
画玉衍用火将匕首锋刃烫了个遍,才开始动手。锋刃碰上衣料的瞬间,银刃被血水渲红,凭添几分妖冶。
苏锦阳下意识想逃。
他神色一寒。
“别动。否则……后果自负。”
刀锋一挑。
带血的衣料离开伤口。
苏锦阳闷哼一声,汗水顺着额角滴落。
“忍忍,马上好。”
画玉衍深吸一口气,强稳住颤抖的手。全神贯注的把覆盖在伤口的衣料挑开。
衣料紧贴着伤口,每一次衣料的挑开,无疑是一次又一次将伤口拉扯。
画玉衍干净的手上全是鲜血,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粘稠的血水黏他的指间,温热的气息让他皱眉。
疼痛一点点累积,到了后面,苏锦阳的毅力和体力被消磨的干干净净,微喘一口气,一声低吟自嘴角溢出……
“疼。”
刹那,刀锋一顿。
画玉衍想再下手,目光却落在苏锦阳苍白的脸上……
长叹一声。
“剩下的,你来帮我。”
匕首抛回花不痕。
花不痕那接下匕首,问道:“为何?”
“累了。”
画玉衍擦去额角的细汗,站起身,大步往屋外走去,“处理好了叫我。”
啪。
门被关上。
花不痕盯着匕首看了一会。
一把好好的匕首,此时像是从血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花不痕走向苏锦阳,很平静的对她说了一句。
“我不是他,一会下手没有轻重,你忍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