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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神偷妙手知何处 宝气珠光动盗心

只见那文公子将箱子里的珠宝一件件拿出来点数,有滚圆的夜明珠三十六颗,有猫儿眼宝石三块,有翡翠和珊瑚树,更难得的是一柄绿玉如意,通体晶莹,一看就知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江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主仆两人虽然懂得一点武功,却未免太没有江湖经验了!俗语说,钱财不可露眼,何况这等稀世奇珍?”心念一动,便想进去劝告他。

那小厮道:“公子,你可得多加小心。只怕这店子里便有坏人。”文公子道:“你看出什么可疑来了?”那小厮道:“今天碰了我一下的那个客人,鬼头鬼脑的,便像是个小贼。你瞧,我给他碰了一下,几乎跌倒,岂不可疑?”

文公子道:“谁要你多嘴,我自会小心!你说的那厮虽然像个小贼,但我看他本事有限,要防备的是另一些人,这小贼嘛,倒不必放在心上。”

江南一听,气往上冲,心道:“我一番好意,倒给你们疑是小贼,真是岂有此理!好呀,你的东西就是给人偷光了,也不关我的事。反正你们有钱,我倒巴不得你给人偷了。”

江南一气之下,立即离开,忽听得有极轻微的悉索之声,江南一听,便知是有轻功极高明的夜行人埋伏在暗处。

江南虽然决定不管,但听到了这个声音,却不由得替那文公子担忧,想道:“具有这样轻功的人,武功也定然非同小可,他若然只是要偷东西,我可以不管;但他说不定会刀伤事主,这我就不能不管了。不如去看看是什么人,警告他一声,劝他只偷几颗珠子也就算了吧。”

江南想得天真,但他自己却以为这个想法很不错,主意打定,便循声觅迹,去找那在暗中埋伏的夜行人。

朦胧的月光下,忽见有两条黑影窜了出来,一看却是两个光头,江南怔了一怔,定睛一瞧,几乎惊得失声呼喊!

那两个和尚见了江南,也是一怔,他们立即摇手示意,叫他不要出声,随即便走过来。

你道江南何以如此吃惊?原来这两个和尚非比寻常,竟是少林寺中的大雄、大悲两位禅师,这两位禅师名列少林寺十八罗汉之中,武功高强,那是不消说了,他们的戒律精严,言行不苟,也是出家人所钦佩的。要不然他们怎能号称“罗汉”。江南认出他们,这份惊奇真是难以形容,心中想道:“难道这两位高僧,竟也会来作贼?”

大雄禅师打了一个手势,江南满腹疑团,却不能张嘴说话,闷得难受。

大悲禅师把手一招,院子里那株梧桐树上,忽地又跳下一个人来,这人的轻功甚是高明,俨如一叶坠地,落地无声,江南一见,更为惊诧。

这人与江南上下年纪,不是别人,正是萧青峰的大弟子崔云亮。萧青峰以前曾在陈家教书,江南最初学武,就是当萧青峰教陈天宇的时候,他在旁边观看,偷偷学的,故此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萧青峰这一年来隐居青城山授徒,江南也曾去探望过他几次,萧青峰的徒弟,他都相熟,尤其与崔云亮交情更好,彼此一向以兄弟相称。

崔云亮轻轻拍了江南一下,用手一指,江南一看,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自己所住的那间房间,江南登时会意,和崔云亮再纵上屋顶,但见远处黑影绰绰的,一时间也分别不出有几个人,但以江南的武学造诣,却已知道今晚来的尽是武林高手!

江南带崔云亮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了窗户,笑道:“现在可以说话了吧?崔老弟,这是怎么回事?”

崔云亮在他耳边说道:“小声点儿,你别忙着问我,我先问你,你窥探了那个姓文的房间,看见什么来了?”

江南道:“看见他有满箱珠宝,我眼都花了,只是夜明珠,就有几十颗!还有珊瑚树和玉如意,我虽然不懂珠宝,但依我看来,拿西藏土王的贡品与它相比,土王的贡品只能算是一堆垃圾!”陈天宇的父亲陈定基曾做过萨迦宣慰使,所属土司和藩王的贡品都由他护送上京,故此江南也曾见过那些贡品。

崔云亮知道江南喜欢吹牛,但即算拿他的话打个折扣,那箱珠宝亦已价值不菲。脸上现出笑意,说道:“这么说来,大约我不会虚此一行了?”

江南惊奇之极,连忙问道:“这么说,你和那两位禅师,当真是为了这姓文的珠宝来的么?也好,若是你们,我可以放心了。就不知另外的那些人听不听你们的话?”

崔云亮听了他这顿没头没脑的说话,愕了一下,问道:“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可不明白你的话!”江南道:“我想你们最多是要偷他的珠宝,决不会伤人,是么?”崔云亮弯下腰来,揉着肚子,极力忍着,这才没有笑出声来。

江南道:“怎么?我说错了么?你为何如此好笑?”崔云亮站直身子,歇了一会,缓过气来,这才说道:“罪过,罪过!江大哥,你怀疑小弟作贼,也还罢了,怎的会疑心到少林寺那两位高僧,也是贪图珠宝的贼人?”

江南道:“是呀,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依你之说,若然他们不是为了珠宝,却到这小店来作什么?还有那些夜行人呢,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来的?”

崔云亮道:“江大哥,你是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了,即算我们要抢那少年的珠宝,用得了这许多人吗?更何须惊动少林寺的高僧呢?”

江南赌气道:“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你要干什么勾当?好啦,你既然给我这个闷葫芦,只有请你为我剖开了。”

崔云亮笑道:“好,你不是外人,我都告诉你吧,等下还要请你帮忙,你可记得孟神通那个弟子姬晓风?”

江南道:“天下第一神偷姬晓风,哈,这个人我怎会不记得?他的师父孟神通在生之时人人憎恨,可是这个姬晓风却似还有几分可取。”

崔云亮道:“呸,有什么可取?想不到你对他倒有好感?”江南道:“他偷点东西,无伤大雅,却给人们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不也很有趣么?何况他又没有偷到你的头上,你这样恨他作甚?”

崔云亮道:“若是偷到我的头上呢?你帮不帮我?”江南笑道:“那我当然帮你。可是你有什么东西值得姬晓风来偷?好啦,闲话别扯得太远啦,姬晓风与你们今晚的行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崔云亮道:“姬晓风曾偷了少林寺的三卷武学秘笈,你可知道?”江南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孟神通与唐大侠千嶂坪之会之后,千嶂坪之会,我也有参加,那时你还未曾出道呢。”

崔云亮道:“可是这几年来你在家里抱儿子纳福,外面的事情只怕就不大知道了。”江南听他提起自己的儿子,不由得一阵神伤。但崔云亮正在说到题目,江南不想打断他的话柄,只好先把自己的事情搁起来。

崔云亮道:“这几年来少林寺到处派人去搜查他的踪迹,各大门派也都留意他的消息,可是总没法子捉到他。这也还罢了,不料那姬晓风在少林寺得手之后,偷瘾大发,你不找他,他反而找你!最近这两三年,各大门派几乎都曾受到他的光顾!”

江南笑道:“你们青城派也受到光顾了?”崔云亮道:“正是那可恨的姬晓风,他把我们辛掌门一本新著的剑谱偷去了。”

青城派号称中原四大剑派之一,现任掌门辛隐农更是个杰出的人材,他将本派剑谱重新整理,加上自己的心得,写成了青城剑法一十八篇,想不到在新著杀青之日,就给姬晓风偷去,姬晓风还留下“借帖”,公然签上了“借书人姬晓风”六个大字,把辛隐农气得几乎破了肚皮,因此派出门人,协同少林派到处搜查姬晓风的踪迹。

崔云亮又道:“还有华山派的一本五行拳拳经,峨嵋派的一本练功秘笈,崆峒派的一本奇门点穴诀,都是给姬晓风偷去的,其他一些不大重要的还未计算在内。因此现在各大门派都联合起来,要捉拿这个胆大妄为的偷书贼。”

江南笑道:“这个姬晓风真有意思,据我所知,皇宫大内的宝物他也偷过了。哈,如今他竟从皇宫大内偷到了少林寺、青城山等各大门派来,不怕皇帝老子,也不怕各派的武学大师,真是个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妙手神偷呀!”崔云亮怒道:“姬晓风已惹起了各派的公愤,偏偏你还赞他!”

江南道:“我不是偏袒他,只是我觉得他这个贼与众不同,偷东西也很有眼光罢了。而且他的消息也真灵通,比如我吧,我和你们交情这么好,我就不知道你们的辛掌门新著了一本剑谱。”崔云亮道:“这还不是赞他?听你说,竟是越来越佩服他了。”

江南笑道:“佩不佩服是另一回事,要是我碰上了姬晓风,我还是要帮你捉拿他的。不过话说回来,他偷一些拳经剑谱,倒还算得是个识货的风雅贼,并非十恶不赦,与他的师父孟神通不能同一而论。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只要追回原物就算,不可伤他性命。”

崔云亮道:“这个不用你来给我们出主意,我们各派已商议好了,要是拿到了姬晓风,就把他囚禁在崆峒山的阴风洞里,一世不放他出来。”

江南伸伸舌头道:“这可比杀了他还惨,不过,这既然是你们公议的,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喂,喂,咱们说到哪里去了?对啦,对啦,我要问你的是,姬晓风和你们今夜的行动有什么关联?难道那个文公子是姬晓风的同党么?”

崔云亮道:“你这么聪明,怎的连这一点也猜想不到。那姓文的虽然与姬晓风无关,我们却要从这姓文的身上追查出姬晓风来!”

江南诧道:“这怎么讲?既与姬晓风无关,又怎么从他身上追查?哎呀呀,你可别赞你这个哥哥聪明,你越说呀,我可就越糊涂了。”

崔云亮道:“你是装傻还是真的猜想不到?好啦,我就对你明明白白地说了吧。那姓文的有一箱珠宝,我们就要从这箱珠宝上引出姬晓风来。”

江南一掌拍下,叫道:“我明白了!”崔云亮急忙拉着他的手,掩着他的嘴,道:“你胡嚷什么,提防姬晓风听见了,上了钩的鱼儿又要游走。”

江南小声笑道:“你们要捉贼却又怕给贼人知道,鬼鬼祟祟的自己倒像个贼了。”崔云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姬晓风这厮来去无踪,不是布下圈套,焉能令他落网?”

江南道:“那姓文的是你们的人吗?”崔云亮道:“不是,我们哪里来的那些珠宝?不过,据我们估计,那姓文的身怀重宝,业已露出风声,姬晓风一定会见猎心喜,迟早都要下手偷它。我们跟定了那姓文的,只待姬晓风出现!”

江南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少林寺的两个高僧,也到这小客店里来打埋伏了。你们是要借这姓文的珠宝当作钓鱼的饵,引姬晓风这尾大鱼上钩。但是,这姓文的是什么人,你们可曾查得清楚?他知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再者,他身怀重宝,既然露出风声,黑道上的人物又会不会闻风而来,搞乱了你们的计划?”

崔云亮道:“这姓文的来龙去脉,我们尚未查得清楚,只知道他是从南方来的。进入山东境内,才给我们的人发觉他携有价值连城的珠宝。那风声也是我们放出去的。至于黑道上的人物,我们早就请丐帮的人去打过招呼了。在未引出姬晓风之前,不许他们下手。在捉到姬晓风之后,他们要劫宝,我们不管。”

江南道:“咦,你们各大门派,这许多人,都查不到这姓文的底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们要借重这姓文的,却不知道他是何等样人,这未免是有点冒险了。”江南自幼失学,靠陈天宇的帮助,始粗通文墨,因此,他在说话时,便特别欢喜引用一些他所懂得的或半懂不懂的成语,把崔云亮弄得啼笑皆非。

可是他听江南说得郑重,也不觉怔了一怔,连忙问道:“你刚才曾窥探过他的房间,可曾发现他身怀绝技,武功非比寻常?”

江南道:“这姓文的是否身怀绝技,我倒未曾见到。只是据我所闻,他也好像已经知道你们在暗中跟踪他了。”

崔云亮愕了一愕,说道:“真的?你听见什么?”江南道:“我听见他对他那个小厮说,叫他留意提防埋伏在店子里的其他贼人!”崔云亮诧道:“什么其他贼人?”江南笑道:“他们怀疑我也是个小贼呢。”当下将自己怎样怀着一片好心,想去劝那文公子不可将宝藏外露,却听到他们主仆私下谈话,将他也怀疑上了。

崔云亮道:“这么说,倒是我们走眼了。今晚到此之人,均非庸手。他居然能够察觉,这份本领,已非我们始料所及。这件事情,应该说给那两位禅师知道。”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扑通”一声,似是有什么重物给摔了出来,随即听得有人喊道:“瞎了眼的贼人,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你还有几个党羽?有种的都站出来!”正是那文公子的声音。

崔云亮大为惊诧,推开窗门,与江南立即飞身上屋,他们借着檐角遮身,俯头望下,这一望登时呆了。

他们最初以为是姬晓风来了,但又正在怀疑:以姬晓风的本事,断无一个照面,便给人家摔了出来的道理,哪知这个人虽然不是姬晓风,却也是他们的熟人。

只见那一个瘦长的汉子,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说时迟,那时快,那文公子已然追了出来,几乎就在这同一时间,角落里跳出两个人来,两柄长剑同时刺到,一是中年道士,另一个则是个粗豪的黑脸少年!

这三个人崔云亮全都认得,给绊倒的那个瘦长汉子名叫胡乾,是武当派掌门雷震子的首徒,他出道比崔云亮更早,以身手矫捷驰名于江湖,人称“小灵猿胡乾”,那黑脸少年也是雷震子的弟子,名叫成滔,他气力过人,绰号“大力神”,那个中年道士则是他们的师叔抱拙道人。

崔云亮认出他们,惊奇之极,心中想道:“难道他们未曾与大悲禅师打过招呼,不知道我们的安排吗?但即使他们不知,也不该如此擅自行动呀?怎的真的下手去偷这姓文的了?”

崔云亮心念未已,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大力神成滔已着了那姓文少年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成滔大骂道:“妈巴子的,你这权门走狗,老子要骂你、骂你……”成滔是个鲁莽而又梗直的少年,一怒之下,差点要用家乡粗俗的说话骂了出来,猛地想起有两位前辈高僧可能在场,连说了几声:“骂你!”舌尖上的土话吐不出来,一时间却又不能收口,气得涨红了脸,甚是尴尬。

那姓文的少年笑道:“浑小子,你骂吧。你再骂,我就再赏你耳光!”抱拙道人喝道:“成师侄,你退下!”刷的一剑刺出,抱拙道人是武当派的成名人物,一剑刺出,剑尖颤动,嗡嗡有声,端的是劲道十足,凌厉非常。

那姓文的少年赞道:“好,还是你这牛鼻子有两下子。”身形一飘一闪,瞬息之间,避开了抱拙道人的连环三剑。待到第四剑刺来,猛的一声大喝道:“撒手!”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已多了一把折扇,抱拙道人的长剑被他的扇子一搭,登时好像被千斤重物压住一般,剑身弯曲,可是,一时之间,却也未曾撒手。

这时,埋伏在屋顶、树上、墙角暗处的各派高手,已有二十余人,见此情形,无不震骇,不但是因这少年的武功怪异,大出他们意料之外;而且是因为成滔骂他的那句说话,人人都在心中想:“这姓文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成滔骂他是权门走狗?”这些人都是在武林中有相当身份的人,而且他们本来的目标乃是姬晓风,因此在未明白这少年的来历之前,谁都不愿出手。

“小灵猿”胡乾本来已退过一边,这时见师叔情形不妙,大声叫道:“对付这等权门鹰犬,何必与他讲什么武林规矩?”挺剑再上,他的剑术比师弟大力神成滔要高明得多,刚才他之所以一进房门便给那少年摔了出来,固然是由于那少年又要比他高明一筹,但另外一半原因,却也是由于他对敌人估计不足的缘故。

成滔见师兄动手,他也大叫道:“师叔,我宁愿受你责骂,这兔崽子我是非打他不可!”他因为气力过人,用的剑也与众不同,足有四尺来长,比寻常的青钢剑要厚三倍,竟似冲锋陷阵所用的大刀一般,一剑劈下,呼呼风响。

成滔的剑重力沉,胡乾的剑轻灵翔动,同时使出武当派的连环夺命剑法,相得益彰;那姓文的少年在一时之间,既未能将抱拙道人的长剑打下,只好放松了抱拙道人。他的身法端的是怪异之极。

眼看成、胡二人的兵刃已将刺到他的身上,倏然间他已在双剑交插的缝中钻了出来,只听得“当”的一声,他的折扇一挥,成滔的重铁剑竟给他荡得反劈过去,与胡乾的长剑碰个正着,胡乾受不起他师弟那股大力,险险栽倒,幸亏他身法轻灵,急退三步,打了两个盘旋,这才站稳了脚步。

抱拙道人经验老到,所受的压力一松,立即抽出长剑,一招“临江截壁”,拦在成滔的前面,不让那少年乘机袭击他这个鲁莽的师侄。胡乾也揉身复上,突刺那少年背后的“风府穴”,两人前后夹攻,好不容易才把那少年的攻势挡住了。

那少年哈哈笑道:“武当派长幼两辈的杰出人才,文某今晚都领教了,果然高明,果然高明!”

抱拙道人气得双眉倒竖,怒目圆睁,疾攻三剑,猛地叫道:“列位武林同道,并非我们武当派想恃众行劫,这姓文的实在是奸相和砷的门客,替他押运珠宝进京的。他这箱珠宝乃是江南各省督抚送给和砷的礼物,此种不义之财,人人可取,此种不义之人,人人可诛!”

和砷是当朝最得宠的大臣,据说本是乾隆的轿伕,乾隆因他相貌与一个死去的宠妃相似,遂加以不次升擢。另一说谓他本有点小聪明,有一日乾隆大驾将出,仓卒间求黄盖不得,乾隆责问:“是谁之过欤?”和砷在轿前应声答道:“典守者不得辞其责。”乾隆见他仪度俊雅,声音清亮,赞道:“若辈中安得此解人?”遂派他总管仪仗,旋升侍卫,擢副都统,又迁侍郎,一路升上去,直做至“大学士”。

清朝不设宰相,由“大学士”分掌相权,官场中对任大学士职者亦尊称为相国,关于和砷出身此说,见薛福成《庸盦笔记》。总之,不论他是借甚机缘得到提升,在有清一代,论到秉政揽权,得到君皇信任之专,没有一个大学士足以与他比拟。他从乾隆四十二年出任大学士起,一直做了十几年的太平宰相,直到乾隆死后,他才给嘉庆所杀,那是后话。

乾隆重用和砷,到了晚年,倚畀益笃,竟准其父配享太庙,其弟和琳重任边疆,又将公主嫁给他的儿丰绅殷德,一家富贵,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达官贵人,咸奔走其门,视为升官发财的捷径。

和砷更是卖官鬻爵,招权纳贿,无所不为。时人有诗云:“绣衣成巷接公衙,曲曲弯弯路不差,莫笑此间街道窄,有门能达相公家。”就是吟咏当时情景的。

乾隆二十五岁即位,这时已经做了五十七年皇帝,已经是八十二岁的老人,健康还很不错。不过,他在即位的时候便曾许下誓愿,做皇帝最多做六十年,表示不敢超过他的祖父,他的祖父康熙做了六十一年皇帝。因此准备再过三年,便传位给太子,自己退为“太上皇”。

和砷得任高位,全靠乾隆的宠眷,得知乾隆有退位之意,大为着急,他一面笼络太子,一面培植自己的势力,同时加紧聚敛。他的豪奢,真可说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据说他每日清晨,都要吃几颗珍珠,由专家替他烹调,云是:食珠之后,即心窍灵明,过目即记,一日之内,虽诸务纷沓,其胸中了然不忘。他所食的珍珠,凡色泽稍差的和已经穿过的不用,据前人笔记所载,他所食用的珍珠,最重者一粒价值二十万,轻者一万,至轻者亦值八千!他每日所用的珍珠,有一部分便是南方各省督抚所献的。

关于和砷的闲话带过。且说埋伏在这客店的各派高手,听得抱拙道人说这姓文的竟是和砷的门客,那箱珠宝,就是替和砷押进京的,登时骚动起来,有几个人已从暗黝之处跳出。

那姓文的既不承认亦不否认,他折扇一挥,将抱拙道人的长剑封出门外,冷冷说道:“怎么,你们武当派长幼两辈,还嫌人手不够,要请在场诸位一齐上么?哈,哈,这真是太抬举我了。文某得天下英雄,同来赐教,何幸如之。”

在场的十九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虽然他们痛恨和砷,与抱拙道人也或多或少有点交情,但姓文这少年此言一出,无异端出了一面挡箭牌,登时令得群雄踌躇不前,那几个跳了出来的人又复退了回去。

那姓文的少年折扇连挥,把抱拙道人迫得步步后退。

激战中只听得“啪”的一声,大力神成滔的额角被扇子狠狠地敲了一记,血流如注,抱拙道人与胡乾双剑齐出,一个在前面展剑刺他胸口的“璇玑穴”,一个在背后刺他的“风府穴”。这两人是武当派有数的剑术好手,他们为了解成滔之危,奋不顾身地扑上,运剑如风,当真是性命相搏,凌厉非常!

好个少年,只见他在背腹受敌,双剑进迫之下,倏地一个盘旋,折扇一合,便向抱拙道人的腕骨敲击,抱拙道人“刷”的一剑从他胁下穿过,却没有伤着他,反而被他欺身反扑,连忙晃身疾闪。

哪知姓文少年这一招反扑,看似霸道,实在却是虚招,抱拙道人一时不察,被他吓退,这少年减少了前面的威胁,陡地反手一抓,喝道:“你也给我躺下来吧!”原来他是避强击弱,实际的目标却是胡乾。

胡乾本来也以身手矫捷见长,可是三个人比起来,却是他稍逊一筹,他的剑尖堪堪就要触到那少年的背心,不料那少年的身形一个倾斜滑步,他的长剑已经刺歪,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那少年已是声到人到,只听得“嗤”的一声,胡乾的衣服被撕去了一大幅,露出光半边背脊,虽然没有如言躺下,亦已狼狈非常。

那少年笑道:“好,你的本事要比这大个子高明许多,你要不要歇歇,穿好了衣服再来?”

崔云亮与胡乾交情甚深,这时忍不住拔剑跳下,叫道:“抱拙道长说得对,对付这等权门鹰犬,何须与他讲什么武林规矩,胡大哥,成大哥,请让小弟也来与他一会。”

那少年冷笑道:“好的,武当派不行,再瞧瞧你青城派的,你们要一窝蜂来也好,要车轮战也好,都听随你们的便。”不但神情倨傲,而且听他随口道来,竟似对各人的来历都知得清清楚楚。

胡乾被撕毁了衣裳,无颜再战,只好拉了他的师弟退下,抱拙道人虽然亦觉面上无光,但强敌当前,崔云亮既来相助,自己怎忍让他一人独战?因此只得强振精神,仍然与他向那少年奋战。但他以武当前辈的身份,不但战这少年不下,反而屡次吃亏,也早已有些气馁了。

那崔云亮却是血气方刚,恨这少年倨傲,青钢剑扬空一闪,立即一招“长虹经天”,脚踏洪门,向这少年胸口径刺。

崔云亮已尽得乃师真传,剑术上和内功上的造诣,又要比雷震子那两个徒弟深厚许多,本来武学的术语有云:“刀走白,剑走黑。”即是说用刀宜于正面交锋,用剑则宜于侧袭,像崔云亮现在这样,第一招就踏正洪门,从中路急攻,那是非常少见的。

那少年赞了一个“好”字,折扇一带,使了个“卸”字诀,崔云亮这一剑用足了气力,突然被他的扇子搭着剑脊,顺手一带,不由自已的身向前倾,幸在他已有了相当功力,差不多到了能发能收,随心所欲的境界,脚步刚一踉跄,立即便趁势以脚跟作轴,转了半个圆圈,剑招从“长虹经天”一变而为“随风折柳”,不但掩饰了他失招的窘态,而且变化得非常自然,倘非剑术名家,绝对看不出来。

抱拙道人见崔云亮剑术了得,实在比他那两个师侄加起来还强得多,战意登时复盛,而且为了崔云亮是青城派的,他更不愿在群雄面前坠了武当派的声威,这一来,他不但是与崔云亮联手对敌,而且还含有暗中与崔云亮“比赛”的心意,不由得他不把全副本领尽都施展出来,当真是拼了性命与那姓文的少年恶战。

抱拙道人挟着数十年功力,拼命恶战,比之刚才大大不同,但见他把武当派的七十二手连环剑法霍霍展开,登时四面八方,都是剑光人影,崔云亮初逢强敌,也是全力施为,两人都在奋勇争先,希望能比同伴抢快一步,在那少年的身上刺个透明的窟窿。

不料那姓文的少年,本领竟是深不可测,敌人方面加强,他的本领也似乎突然增强起来,但见他在剑光笼罩之下,依然气定神闲,一柄折扇忽张忽合,张开来时,当作折铁刀用,合起来时当作判官笔使,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招数奇诡无伦!饶是双剑夭矫,竟然连他的衣角都未曾沾上。

江南看得暗暗着急,蓦然间心中想道:“抱拙道人说他是和砷的门客,这和砷不就是当年害我义伯的那个和砷吗?我义伯为他吃了十年苦头,这厮是给和砷押运珠宝的。哼哼,我虽与这少年无冤无仇,但为了给义伯出口怨气,我也不能便宜了和砷这老贼!”

江南所想起的“义伯”,便是他结拜兄弟陈天宇的父亲,也即是他的旧主人陈定基。陈定基就是因为上章弹劾和砷,因而被乾隆贬到西藏,做萨迦宗的“宣慰使”的,一贬十年,远戍边疆,几无生还之望,后来好在有保护“金本巴瓶”入藏之功,这才得被召回,官居原职,不久他也就告老退休了(事详《冰川天女传》)。那时,江南是陈天宇的书童,陈定基就是因为怀念江南故乡,才给他起这个名字的。

江南想起了这件事情,登时怒气暗生,心道:“俗语说:打狗要看主人面。我这回却是:为了主人才打狗。姓文的与我无仇,和砷却与我义伯有仇,不管好坏,我也得惩戒惩戒这个小子。”

江南心念未已,忽听得崔云亮闷哼一声,“扑通”便倒,原来是给那少年点中了他的穴道。那少年点倒了崔云亮,望也不望一眼,挥扇便向抱拙道人狂攻,把抱拙道人迫得十分狼狈。

江南大叫一声:“好小子休得猖狂!”双臂一振,便从屋顶跃了下来,扶起了崔云亮向旁一推,叫道:“崔老弟,你等着瞧,做兄弟的替你出气。”

就在此时,只听得当啷声响,抱拙道人的长剑又已给那少年打落,抱拙道人是有身份的成名人物,宝剑落地,无颜再战,一言不发,拾起兵刃,便跳出围墙。

那少年见崔云亮被江南一扶起来,手足便可活动,自行退到墙边,包扎伤口,仍然倚墙观战,心中也不禁有点惊诧,想道:“有人说这小子曾得过金世遗的传授,如今看来,他竟然能解开我所点的穴道,只怕是真的了。”

那少年虽然知道江南底细,却也并不畏惧,当下折扇一挥,冷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我那小厮眼光不错,他早看出你是个小贼。怎么,就凭你一个人便想觊觎我这箱珠宝么?”

江南道:“随便你叫我什么,我是小贼,你的主人就是大贼,你替大贼搜刮珠宝,你也是个小贼!”顿了一顿,接着向四方作了一个罗圈揖,朗声说道:“我江南是个小脚色,不怕他笑我车轮战,也不怕他骂我恃众为强,不过我这小贼倒想先看看他这小贼的本领。列位要是看我不成了,那时再请来帮忙!喂,喂,小贼,你瞪着眼睛干吗?快动手吧!”

江南这番话说得妙极,他越是贬低自己的身份,就越显得是轻视对方,而且是单独一人,向这姓文的少年挑战。暗黝处有几个人笑出声来,赞道:“江南这小子倒真有种!”

姓文的少年怒气暗生,折扇一指,骂道:“油嘴滑舌,你再胡说八道,看我打你耳光。”江南笑道:“有本领你就来打吧!”话声未了,眼前人影一晃,那少年倏地就扑了过来,声到人到,当真是快捷无伦,眼看江南就要给他抓住,却不知怎的,就在那间不容发之际,这少年一掌拍下,竟然拍了个空,江南一闪闪开,叫道:“哎唷,好厉害!也还没有打着!”原来他用的是金世遗所教的“天罗步法”,这种步法,善于巧妙避攻,对付强敌最有用处。

那少年喝道:“未曾交手,便想溜么?”江南笑道:“谁说我溜?我不是站在你的面前么?小贼,我是好心好意让你一招,你当我是怕你么?”

那少年折扇一张,喝道:“好样的,别跑!”折扇向江南迎面一拨,江南猛觉一股劲风袭来,正想用天罗步法,绕过敌人的背后,攻他个措手不及,说时迟,那时快,这姓文的少年在折扇一挥之后,跟着又是一记劈空掌拍出。

两股劲力一柔一刚,登时似卷起一个无形的漩涡,江南不由得脚步一个跄踉,只听得“扑”的一声,那少年的扇柄,已戳中了江南背心的“大椎穴”,这穴道是人身死穴之一,躲在暗处观战的各派高手,有好几个人吓得骇叫失声。

就在那一刹那间,紧接着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的长袍已给江南撕去了半边,那少年不知江南有“颠倒穴道”的功夫,竟给他攻得个措手不及。可是江南吃他用“重手法打穴”击中,穴道虽然未给封闭,却也疼痛难当。

实在说来,还是江南吃的亏较大,不过,那少年的长袍被撕去了半边,表面看来,却是更为狼狈。那少年怒不可遏,初时他本无意取江南的性命,这时却是折扇狂挥,下手绝不留情。

这时,那少年已知道江南长于点穴,于是避敌之长,攻敌之短,不把折扇当作判官笔用,却用来使出刀剑的路数,招数奇诡之极!江南对各家各派的武术都略有所知,但却不曾见过少年的这路武功,而且那少年的功力也要比他胜过一筹。因此,饶是江南尽展平生所学,也仅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激战中只听得“卜”的一声,江南又被那少年的折扇狠狠地敲了一记,但江南随即使出“阴阳抓”的功夫,也把那少年的衣衫又撕去了一幅。这时,人人都看得出来,江南的武功与那少年只是相差一线,若然有人相助,立即便可反败为胜。但若无人相助,他多挨几下,必定要受内伤。

各派高手都要顾着自己的身份,有几个人意欲相助,但仍在踌躇。忽地有个虬髯大汉从墙头跳下,朗声说道:“不义之财,人人可取。现在事情已经闹开了,我老张也想插一插手,请诸位不要见怪!”

这大汉是山东的独脚大盗张铁肩,大悲禅师本已托丐帮的人向黑道打过招呼,要他们待姬晓风出现之后,才可以劫这少年珠宝,但那时他们尚未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与珠宝的来历,现在正派中人,已先后有了抱拙道长、崔云亮诸人与那少年交手,的确是如张铁肩所说:“事情已经闹开”,依常情而论,姬晓风当然也不会再来上钩了。因此,照江湖规矩,就没有理由再禁止黑道的人物插手。

少林寺两位禅师默不作声,群雄唯他们马首是瞻,也就无人出声禁止。

张铁肩四方一揖,见无人发话,立即大喝一声,向那少年冲去。他的招式甚怪,低下了头,双手握拳,遮在额前,好似两只牛角,而他的姿势,也就恰似斗牛一般。

那少年笑道:“你这蛮牛也敢来么?”反手一掌,“蓬”的一声,正正击中他的肩头,这汉子名唤张铁肩,肩膊的确是俨如铁板,少年一掌击下,竟给他反震得倒退两步,掌心破裂,沁出血丝。

张铁肩大叫道:“好贼子,你敢打你老子!”原来他给这少年用“绵掌碎石”的功夫一击,已有两根肩胛骨断了,但伤在里面,众人却未能看出,还在给他喝彩。

张铁肩叫道:“小哥,你抓他的面门,我再来给他一下!”俯首弯腰,仍依前式,双肩又向那少年猛撞,江南依言抓他的面门,那少年要闪开这一撞容易之极,可是江南这一抓恰恰封着了他的退路,令他不能不予招架,说时迟,那时快,张铁肩已冲了到来,眼看就要撞个正着,却忽然消失了那少年的影子。

原来张铁肩猛撞过来的时候,双腿擘张,那少年无可躲避,事急智生,忽然一矮身躯,就从他的胯下钻过,张铁肩一愕,陡觉背心剧痛,臀部也似给铁棍冲撞一般,登时向前跄跄踉踉地奔出几步,“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原来那少年一钻过去,立即便在他背心击了一掌,又重重地踢了他一脚。

张铁肩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不过他的背心却没有双肩练得这么钢硬,吃了这掌,几乎禁受不起。可是张铁肩是个有名的硬汉,口喷鲜血,却反而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从我胯下爬过去,就想我饶了你么?这还不成,得再磕三个响头才行。”

被迫从别人胯下爬过,自古以来,都认为是奇耻大辱;汉朝的韩信,在贫贱的时候,就是因为被无赖少年迫他从胯下爬过,因而发愤的,这姓文的少年没有韩信的度量,受了“胯下之辱”,虽然立即便予以报复,打了张铁肩一掌,又踢了他一脚,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终觉羞愧难当。大怒喝道:“我先把你这蛮牛的眼睛挖了。”

他手挥折扇敌住江南,另一只手却伸开双指,向张铁肩着着进迫,双指忽伸忽缩,直指他面门,当真是要挖他的眼睛。张铁肩受伤非小,鼓不起劲力再向他冲撞,只好紧握双拳,护着面门,神情甚为狼狈,想骂也骂不出来。

这时,又有两个汉子窜了出来,叫道:“张大哥,这碗水咱们大家喝啦。我伏虎寨也来一份。”这两个人是伏虎寨的当家沙家兄弟,在北五省也是叫得响字号的绿林人物。

埋伏在这客店中的,除了各正派高手之外,还有许多江湖大盗,张铁肩一发难,他们已经跃跃欲试,这时沙家兄弟又已出来动手,所有的黑道人物,登时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纷纷叫道:“对,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肥羊大家同劏!这碗水大家喝啦!”

沙老大叫道:“分一些人进房去搜,不可让那小厮漏网。”他们人数众多,分兵之后,还有七八个武功高强的大盗,向那少年围攻。

那少年武功再好,也敌不住这许多人的围攻,可是他也狡猾非常,未待群盗合围,他已退到一处墙角。

他背靠墙壁,减少了后方的威胁,挥扇出掌,力敌群盗,折扇用的是判官笔招数,另一只手用的却是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功夫,有两个“独脚大盗”迫得太近,一个被他点中胁下的“愈气穴”,闷哼一声,登时倒地,另一个则被他扭折了手腕,更是痛得杀猪般的大叫。

群盗发一声喊,改用长兵器戳他、斩他,那少年的武功确是精奇奥妙,他手中只有一把不到二尺长的折扇,但他用这把折扇这边一敲,那边一拨,竟然使出上乘武功的借力打力之法,将甲强盗戳过来的长矛拨过去碰乙强盗斫来的大刀,将丙强盗飞过来的流星锤荡开去撞丁强盗磕来的青铜锏,因此,他虽然是被围得密不通风,群盗在迫切之间,却也奈他不得。

过了一会,入房搜索的强盗出来报道:“房间里都搜遍了,那小厮也缚起来了,那箱珠宝却未曾发现。”沙老大道:“那一定是在这小贼身上了。好呀,你若不是乖乖的将珠宝献出来,咱们只有把你乱刀分尸了。”群盗轰然喝道:“对,这小子不知好坏,咱们一齐上去,将他乱刀宰了!”

江南心性善良,见那少年受到群盗围攻,反而感到有点不忍,不住地劝那少年道:“钱财是身外之物,你就拿出来吧!”“这箱珠宝是和砷老贼的东西,他的珠宝多着呢,你何苦为他卖命?让江湖上一班苦哈哈的兄弟分了,也算得是你做了一桩好事呀!”

那少年一声不发,根本就不理睬他说些什么,仍然使尽浑身解数,力敌群盗围攻。江南拿他没法,只有自己把攻势缓了下来,虽然仍是装模作势向那少年攻击,其实却只是虚与委蛇,为了张铁肩为他受伤,在这共同对敌之际,不好意思退出而已。也只是因此,所以那姓文的少年,才能够勉强应付群盗的进攻。

沙老大瞧出几分,叫道:“喂,小兄弟,不要泄气呀,加把劲吧!也有你的一份!”江南道:“珠宝我是不要的。”沙老大道:“珠宝不要,义气你总得讲呀。咱们都是帮你来的。”

江南道:“是呀,所以我虽然打得累了,也还是和你们一齐打呀。”话虽如此,他总觉得这样以众凌寡,实在不大光彩,索性使出一套花拳绣腿,表面好看,实则对敌人并无威胁。可是,江南虽然不肯出力,群盗却是全力围攻。

众寡悬殊,姓文那少年虽是使尽浑身解数,苦苦支撑,兀自感到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激战中,伏虎寨的沙老二一柄长矛掷出,直插入墙中,要不是他躲闪得快,险些就要给长矛钉在墙上。

眼看那少年的性命,就要丧在指顾之间,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人叫道:“查夜的来啦!”只见一个军官,带领着四个兵丁,已是破门而入。

他们在院子里这一场恶斗,早就惊醒了客店里所有的人,人人都给吓得心惊胆战,个个关紧了房门,躲在被窝里面,不敢出来。查夜的公人就是因为不见店主开门,这才打烂了大门,急急忙忙地冲进来的。

围攻姓文这少年的人,都是江湖上著名的大盗,根本就不把几个官兵放在眼内,藏在树上、墙头、屋顶的各派高手,虽然不欲闹事,但却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那军官大喝道:“喂,喂,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在这里打架?”那姓文的少年叫道:“什么打架?这班强盗是要劫财害命!”那军官这时大约是已看清楚了是群盗围攻一人,大大吃惊,连忙喊道:“劫财害命,这还了得?哼,哼,你们目中还有王法吗?快快住手,快快住手,听我问话!”

群盗哪里肯听他的吩咐,军官在一旁力竭声嘶的喝停,他们却更加高呼酣斗,有些人还在笑骂道:“公门的鹰爪孙,你就少管些闲事吧,再在这里胡吹乱叫,小心连你的皮也剥了去。”

那军官大怒喝道:“岂有此理!真是一班目无王法的凶徒!把他们都拿到衙门去!”

那四个兵丁发一声喊,冲入盗群之中,群盗虽然不惧,却也有点诧异,心中都在想道:“这几个鹰爪孙胆量倒是不小。”

沙老二拔出长矛,正要向那少年再掷,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兵丁已窜到他的身边,喝道:“住手!”沙老二怒道:“滚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飞起一脚,正要踢那兵丁,忽觉手腕有如加了一道紧钳,那兵丁已把他抓了起来,沙老大大惊,连忙在他背后起脚,不料另一个兵丁又已赶到,一下子就托着他的脚跟,喝一声:“去!”竟然把他抛出了围墙!就在这时,抓着了沙老二的那个兵丁,也把他摔出了门外!正是:

救兵忽尔从天降,岂是公门下骡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ukjlwnq5vI145TGsZfrF/viY1FW+9J7Z69VDt6Dm95735xbnKyXP7oG3ElPrj57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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