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尧有天下

【原文】

人之所以乐为人主者 ^[1] ，以其穷耳目之欲 ^[2] ，而适躬体之便也 ^[3] 。今高台层榭 ^[4] ，人之所丽也，而尧朴桷不斫 ^[5] ，素题不枅 ^[6] ；珍怪奇味，人之所美也，而尧粝粢之饭 ^[7] ，藜藿之羹 ^[8] ；文绣狐白 ^[9] ，人之所好也，而尧布衣掩形 ^[10] ，鹿裘御寒 ^[11] 。养性之具不加厚 ^[12] ，而增之以任重之忧 ^[13] ，故举天下而传之于舜 ^[14] ，若解重负然，非直辞让 ^[15] ，诚无以为也。此轻天下之具也。

——《淮南子·精神训》

【注释】

[1]尧（？前2377年—前2259年）：中国上古时代部落联盟领袖。五帝之四。帝位禅让于舜。人主：指国君。

[2]穷：穷尽。

[3]适：适合。躬体：自己身体。

[4]台榭：四方而高为台，台上亭阁为榭。

[5]朴：未加工的木材。桷：方椽子。

[6]素题：不加彩饰。题，端。枅：柱上横木。

[7]粝：粗米。粢：谷物。

[8]藜：一种草本植物。藿：豆叶。

[9]文绣：绣画的锦帛。狐白：狐腋下之皮，其毛纯白色。

[10]布衣：指藤、麻、葛纤维织成的布。

[11]鹿裘：鹿皮制的皮衣。

[12]养性：保养其生命。具：指衣食之物。《广雅·释诂二》：“具，备也。”

[13]任重：指国家大事。

[14]传：禅让。

[15]直：只。辞让：谦让。

【原文】

故尧之治天下也，舜为司徒，契为司马，禹为司空，后稷为大田师，奚仲为工 ^[1] 。其导万民也，水处者渔，山处者木，谷处者牧，陆处者农。地宜其事，事宜其械，械宜其用，用宜其人。泽皋织冈［网］，陵阪耕田，得以所有易所无，以所工易所拙 ^[2] 。是故离叛者寡，而听从者众。譬若播棋丸于地，员者走泽，方者处高，各从其所安，夫有何上下焉 ^[3] ？若风之过箫也，忽然感之，各以清浊应矣 ^[4] 。

——《淮南子·齐俗训》

【注释】

[1]司徒：官名，西周始置，掌管土地和人民。契：传说中商的始祖，其母简狄，吞燕卵而生。司马：掌军政、军赋。司空：掌管工程。后稷：周朝始祖，其母姜嫄，踏巨人迹而生。大田师：《道藏》本、刘绩《补注》本、《四库全书》本同。王念孙《读书杂志》：“师”字当在“工”字下。大田，田官之长也。奚仲：古代传说中车的发明者，黄帝之后，曾为夏代车正。工：《文子·自然篇》作“工师”。掌管百工和官营手工业。

[2]皋：沼泽。《文选·屈原〈湘夫人〉》吕延济注：“泽畔曰皋。”“冈”：《道藏》本同。刘绩《补注》本作“网”。阪：山坡。“得以所有”句：《文子·自然篇》作：“如是则民得以所有易所无。”

[3]播：散。棋丸：即棋子。

[4]箫：许慎注：“籁。”按：《说文》：“箫，参差，管乐。象凤之翼。”即为排箫。湖北随州曾侯乙墓出土有排箫。籁，《说文》：“三孔龠也。大者谓之笙，其中谓之籁，小者谓之箹。”“箫”也指“籁”。《广雅·释乐》：“籁谓之箫。”

【故事】

尧在我国古代的传说中，是一个有名的节俭、朴素、顾念人民利益的好君王。他虽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但是自己的衣、食、住、行、用都极其简单，不比普通的百姓好多少。《韩非子》中说，尧用茅草盖的房子，梁柱子是山上砍下来的木头，根本不刨光；吃的是粗米饭，喝的是野菜汤，冬天披块鹿皮，夏天则穿麻布衣；用的则是土钵子。韩非子很有感慨地说，恐怕连后代地位低贱、收入微薄的看门人的生活，也比帝王尧要强得多！

尧是非常关心人民疾苦的，国内百姓有一人吃不饱肚子，尧就说这是我使他们肚子饿的；一个人身上穿不暖，就说是自己关心不够；有人犯了罪，就说罪过在我，是自己教育不够，才造成犯罪。在尧当政的一百年中，国家太平稳定，人民安居乐业。

尧担心自己的政令有错误，无法及时纠正，就在堂前立了一面大鼓，叫作“敢谏之鼓”。不论什么人，也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或听到尧有错误，便可以擂起鼓来。尧听到以后，便来直接倾听陈述。这样，天下人民看到尧这样勇于改过，谦虚谨慎，就更加热爱他了。

尧本人不但是个贤君，而且辅佐他的一些人也是著名的贤臣。这时候后稷为农师；倕为工师；皋陶为法官；夔为乐官；舜做司徒，掌管教化；契任司马，掌握军政；禹则为司空。可以说是人才济济，群星灿烂。由于有这样一大批贤臣尽力辅佐，国家无比兴旺。但是尧本人也并不轻松。他日夜操劳，愁眉紧锁，看起来像个“八”字。身体虽然很结实，但又黑又瘦。

尧统治天下，并不是贪图占有天下的财富，也不是为了高踞于广大人民之上，而是为了解救劳苦大众于苦难之中。尧提倡相爱，提倡节俭，同情贫苦之人，要求人民不要争斗，能够和睦相处。当今时代的人，对于豪华的宫殿，精致的亭阁，人人都是喜爱的。但是尧不愿如此，因为天下百姓还不能做到这样。因此他住的房屋椽子，不做精细的加工；梁上的柱子，也不加修饰，因陋就简就行了。美味佳肴，人人都是向往的，但是尧吃的是糙米饭，吃饱肚子就行了。鲜艳的彩帛，昂贵的皮毛，这是人人都珍视的，但是尧能穿上普通的鹿皮过冬，自己就很满意了。那些奢侈的、用来延年益寿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增多，而日益增加的是对于国家大事的忧虑。他想到自己年老体衰，必须有一个贤明的接班人，来接替自己的天子之位，担负起天下的重任。经过百官推荐和自己考察，把帝位让给了山东农民舜。如果没有宽阔的襟怀，宏伟的气魄，高尚的情操，这样的事是根本办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