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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

竟然遇到她

第二天吃过早餐,把炎炎送到学校,李见好脚打莲花落,直奔医院。

老人跟昨天一样,静静躺在床上,手腕插着针头,床头上方的吊瓶无声滴着液。一旁的池小燕脸色蜡黄,眼眶发黑,一看就知夜里没休息好。李见好张张嘴,想说句什么,池小燕示意他别出声,把他拉进卫生间,说:“妈刚刚睡着。早上医生送来检查结果,骨折得可不轻,必须马上动手术。还有轻度中风,也要用药。重症病房一天好几百开支,得赶快做手术,转移到普通病房去。到了医院,钱不当钱花,你陪妈,我先找人弄些钱回来。妈也是你妈,你也想想办法,尽尽做女婿的责任。”

没尽责任,怎么会往医院跑?李见好心里嘀咕,也不吱声,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为佳。走出卫生间,池小燕给老人掖掖被子,出门而去。老人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倒也不用操太多心,只用吊瓶里药水快尽时,出去叫护士来换药瓶。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看着护士抽走老人手腕上的针头,李见好才拿着饭盒,起身去食堂打饭。打好饭,手提饭盒走出食堂,正巧池小燕从大门外走进来,李见好收住脚步等待她。池小燕来到跟前,一见李见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包里抽出一个红壳小本子,朝他脸上狠狠一甩,大声吼道:“你说说,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见好下意识偏偏头,往旁一躲,小本子划一道弧线,轻轻掉落地上。池小燕继续叫嚣道:“骗到老娘头上来了,你还是个男人吗你!”

李见好弯下腰,拣起地上的小本子,原来是本银行存折。不用打开,就知存折是岳母的。想必池小燕弄不到钱,回家找到老人存折,发现少了五万元,知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怒火中烧。李见好做贼心虚,却还要给自己壮胆,说:“你发什么飙!这存折关我何事?”

池小燕火气更甚,上前夺过存折,打开来,放李见好眼皮下猛晃几下,嚷嚷道:“睁开你狗眼瞧瞧,上面五万元钱去了哪里?自己蒸发的?”李见好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气得池小燕脸色发白,眼睛发绿,半天说不出话来。重症病房里已躺倒一个,池小燕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就够惨了。李见好不敢再犟嘴,缓缓语气,说:“有话不可慢慢说?我纵使千不是,万不是,你也犯不着如此气愤嘛。”

好一阵,池小燕脸色才渐渐恢复过来,满眼是泪道:“五万元钱的转账日期,存折上记得清清楚楚,正是咱们交房子预付款的头一天,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当时我还问你钱是找谁借的,你支支吾吾,不肯实说,我也懒得刨你根子,谁知你不要脸,老妈的钱也敢接。接了就接了,钱确实不容易借,不能完全怪你。可你不能骗我啊。我怎么也是你老婆,五万元的大事你都瞒着我,叫我能不伤心吗!”

李见好也意识到这事做得不聪明,说:“都怪我,妈说不让告诉你,我也怕你生气,就没敢跟你说。好好好,下不为例,以后有什么,一定先向你请示汇报。”

见李见好软下语气,池小燕不好再揪住不放,说:“我不是在乎这五万元钱,是这钱性质不同,给妈养老应急的,你拿走了,现在碰着妈得病住院,咱们到哪儿弄钱去?虽说人在世上,多少总认识些人,可关键时刻肯借你钱,尤其是上万大钱的,不可能有几人。上午找了好些所谓的朋友,察觉我有借钱的意思,没等我说出钱字,就婉转回绝了。实在没法,我才回家去翻妈的存折,谁知钱已被取走,你叫我拿什么给妈救命?”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救命的钱都拿不出,有人钱多得没地方花。还有人送钱上门都不接,钱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钱。李见好这么不平着,想起那八扎亮花花的人民币,你不是为孙再坚不收发愁吗?这下岂不正好派上用场?

李见好沉吟一会儿,说:“我想想办法吧。”池小燕问:“你想什么办法?”

李见好懒得编故事,编故事难得自圆其说,干脆实话实说道:“易居白得知我有意谋工程监理处处长位置,主动借我八万元去攻孙再坚的关,谁知孙再坚不放在眼里,退给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还易居白呢,先拿来治好妈的病再说。”

池小燕眼睛瞪得牛卵大,说:“李见好,你量不小啊,轻轻一个‘借’字,就是八万元。你今天给我兜个底,除易居白这八万元外,到底还在外面借了多少钱?”

李见好也来了毛毛火,说:“我在外借了一个亿!”

也许急昏了头,也许女人天生不懂夸张,这话池小燕也听不出来,好像李见好真借了一个亿似的,惊讶道:“一个亿?一个亿你也借?”

李见好觉得好笑,不想理池小燕,别过头,去瞧不远处的冬青树。树上有只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叫得特别烦人。池小燕又追问道:“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李见好说:“你说是真就是真,你说是假就是假,这是你的权利。”

池小燕这才转过弯来,狐疑地望着李见好,说:“我知道你们这些男人,胆子天大,没有不敢做的事。你说说,借易居白的八万元,以后拿什么还人家?”

李见好说:“这蛮好理解嘛,攻下孙再坚,谋到监理处处长位置,做个一两千万的监理项目,钱不就在里面了吗?”池小燕说:“要是孙再坚不给你监理处处长位置,不让你做监理项目呢?你上哪儿去赚回这八万元?”李见好说:“钱不是没送成,还在我手上吗?孙再坚就是不想给我监理处处长位置,不愿让我插手监理项目,才将这八万元退还给了我。”

绕来绕去,绕的全是废话。池小燕说:“钱在你手上,你还给易居白,不就不再欠他了?”李见好说:“钱是否还易居白,你可先想清楚,我照你说的办。”

池小燕这才想起说偏了题,将给老妈治病的事扔到了脑后,说:“我是说钱治了妈的病,以后怎么还易居白?”李见好说:“以后怎么还,是以后的事,咱一个大活人,总会找到赚钱的机会,可妈的病没治好,人说没就没了,以后拿钱也换不回妈。”

几句话感动得池小燕跟什么似的,一边点着头,一边哽咽道:“我们三姐妹里,妈最疼我,炎炎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妈在我家摔了跤,生了病,咱们不负责治好她,上哪儿都说不过去。可你我收入都不高,要维持基本生活,要负担炎炎上学,还要交银行按揭,八万元又不是个小数,花起来容易,赚回来好难啰。”

“另外找人借钱都得借,何况还没人借给你,现在有八万元在手上,还瞻前顾后什么?别再多想,我这就提钱去。”李见好将饭盒塞给池小燕,掉头要走人。池小燕扯住他,说:“也不争在这几分钟,先吃过饭再说。”

这一说,李见好才觉得有些饿了,重新拿过饭盒,就近蹲到路旁,随便扒拉几口,匆匆走出医院大门。打的上公司提了钱,立即返回医院,交到池小燕手上。

还真亏这八万元,老人及时上了手术台。由医院最好的医生主刀,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中风病也用药及时,得到有效控制,最大限度降低了风险,很快进入康复阶段。

见老人恢复得不错,李见好夫妇感到莫大欣慰。只是想起那快花光的八万元,难免暗暗发愁。八万元在有钱人那里,无非就是八字后面加四个零,不过一夜小赌的事,在李见好这里,可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巨款,压在心里就是一座大山。

白天愁,晚上愁,在家愁,出门到得单位还愁。周五这天正愁着呢,易居白路过安平公司,顺便上楼来看李见好,问他怎么样?李见好一脸茫然,说:“什么怎么样?”

也不知这李见好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明明是自己的事,还反问起人家来了。易居白只好直接道:“我是问你,孙总被砸晕没?”

李见好这才反应过来,易居白在关心那八扎人民币的效果。可隔墙有耳,李见好吱声不得,答非所问道:“开车来没?我搭你便车回家。”

易居白明白办公室不是说话的地方,说:“行啊,一起走吧。”

来到易居白车上,李见好叹口气,说:“事情可没像咱们预想的这么简单。”易居白疑惑道:“炸药包没砸出去?”李见好说:“砸不出去。”易居白问:“姓孙的嫌少?”李见好说:“不知他何意,反正不肯接,我想解释都不听。”易居白说:“一定是分量太轻,没有足够的杀伤力。要不这样,我再给你八扎,不信就砸不晕他。”

李见好苦着一张脸,说:“八扎人民币已花光,哪还好意思再要你的钱?”易居白说:“你不是说砸不出去吗?”李见好只好如实道:“孙再坚那里砸不出去,可钱已花到别处。”易居白说:“花到了哪里?”李见好说:“不久前我岳母患病住院,都送进了医院。”易居白说:“你岳母得病,怎么不通报一句,我也好上医院去看看她老人家。”

李见好摇摇头,说:“钱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还怎么好惊动你?”易居白说:“你这是什么话嘛?钱给老人治了钱,怎么说是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这比花在姓孙的身上更值。”李见好心存感激道:“倒也是的,这次不是那八万元,岳母恐怕早没老命了。兄弟的大恩大德,见好永世难忘,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也要还你。”

易居白笑笑,说:“言重啦,言重啦,这算什么咯。要么我另给你二十万,一定把姓孙的拿下来。”李见好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我宁肯做一辈子的普通工程师,再也不低三下四给人送钱。”易居白说:“低三下四就低三下四,你不先低三下四,以后别想抬起头来。”李见好说:“理是这理,可并非任何事都是钱能摆平的。也许姓孙的不缺钱,钱打动不了他。”

这话确实不无道理,易居白说:“我给你分析分析,姓孙的不接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嫌钱少,另一种是钱非他至爱,或者说目前他最需要的不是钱,是别的东西。你现在要做的是摸摸他的底,看是第一种原因,还是第二种原因,再投其所好,把他攻下。”

李见好无力道:“随便什么原因,反正我再也不会去下求他孙再坚。”易居白说:“哪有遇到点挫折就打退堂鼓的?照我说的去做,有啥难题我帮你一起解。”

说着话,不觉已到德南大学。李见好谢过易居白,下车回家。上楼进得家门,手机响起来。一看是小吴,李见好说:“想下棋不早点叫,我已到家,还打什么电话咯?”小吴说:“我上你家接你去。”李见好说:“你发神经!公司出油钱,你不心疼是吧?我都换好衣服,要上桌吃饭了,还来接个鸟。”小吴说:“到外面来吃。”

李见好觉得奇怪,说:“你到底叫我吃饭,还是叫我下棋?”小吴说:“叫你吃饭。”李见好说:“我又不是家里没饭吃。”小吴说:“叫你吃饭就是家里没饭吃,那当领导的天天吃请,都是家里没饭吃咯?什么逻辑嘛。”李见好说:“那还吃什么饭呢?”小吴说:“我也不知道吃什么饭,又不是我叫你吃饭。”李见好说:“你这人真有意思,不是你叫我吃饭,你打什么电话?”小吴说:“老板叫你吃饭,让我打你电话,我能不打吗?”

小吴嘴里的老板不是别人,就是孙再坚。孙再坚叫你吃饭?鬼才相信呢。李见好说:“小吴开这种玩笑,就没意思啦。咱们不是朋友,也是棋友,不是棋友,也是同事吧?开这种玩笑捉弄我,你不够同事,也不够棋友,更不够朋友。”

小吴说:“我没开玩笑,真是老板叫你吃饭。”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李见好不出声道。到安平公司好几年,李见好还从没吃过孙再坚的请。当然年头岁尾,公司同事会一起吃个饭什么的,那也只能算聚餐,算不上孙再坚请你。就算请,也不是请你一个人,是集体活动。今天孙再坚忽然要请你吃饭,这不是破天荒吗,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吗?李见好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对着手机重复问道:“小吴你说清楚,到底谁叫我吃饭?”小吴说:“我已说得很清楚,老板叫你吃饭。”

李见好痴在那里,半天动弹不得,中了风似的。看上去比岳母的症状还厉害,岳母是轻度中风,他属于重度中风。

恰巧这天池小燕也提前下班回家,听到小吴打给李见好的电话,也甚觉奇怪。待李见好跟小吴说完再见,就迫不及待道:“孙再坚真的叫你吃饭?”李见好说:“小吴是这么说的。”池小燕说:“小吴是孙再坚司机,肯定不会胡说八道,一定是孙再坚的意思。”

“小吴的口气不像开玩笑,也许真是姓孙的请饭。”李见好抑制不住心头兴奋,口气却故意显得无所谓,“我不明白的是,孙再坚为什么会这么做。”池小燕说:“也许这阵子你到孙再坚那里多跑动得两次,他已把你看成自己的人。”李见好摇头说:“又没跑出什么效果,前次送礼,他还了礼,后来送钱,他退了钱,他凭什么把你当成他的人?”

池小燕喜欢往好的方面想,说:“也许孙再坚已被你的真诚所打动,开始对你另眼相看。”李见好说:“你以为当领导的那么容易打动?领导没几个不是铁石心肠,不是铁石心肠,也不可能做上领导。”

外面响起喇叭声,夫妻俩跑到阳台上一瞧,小吴的车已停在楼下。李见好拔腿要往外走,池小燕拦住他,说:“这么去见孙再坚,像什么样子?”李见好说:“又不是第一次见孙再坚,他还不知道我啥样子?”池小燕说:“不行不行,太随意,显得对领导不尊重。你得稍微讲究点,给他个好印象。”

“又不是去相亲,要好印象有啥用?”李见好嘀咕着。池小燕不再多话,进屋翻套西装出来,套到李见好身上,还帮着系上领带,扯扯领口,抻抻衣袖,拉拉衣脚。还不够,又拿出摩丝,往李见好头上喷几下,再用梳子梳顺溜。

楼下喇叭又响起来,李见好拿开池小燕的手,往门口走去。要出门了,池小燕发现李见好皮鞋上沾着灰,又大声叫住他,到鞋柜里拿出一管鞋油,俯身给他鞋子打好油,用刷子刷起来。刷得差不多,再拿块干布,沾上专用抛光油,双手并用,拉锯样猛拉猛锯,将皮鞋弄得锃亮锃亮的。这才放手李见好,让他下了楼。

来到车上,小吴嗔怪道:“到底是在家里给嫩崽喂奶,还是画眉毛,抹口红,这么老半天也没现身?”李见好说:“肚子拉稀,蹲在厕所里出不来。”小吴说:“拉稀快得很,打机枪样,三五几下就把子弹打完,要不了多久。不是便秘吧,占着茅坑不拉屎,有货出不来。”

说得两人都笑。李见好说:“别污言秽语,尽说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待会儿饭都吃不下去。”小吴说:“我无所谓,边拉屎边吃饭都没事。”李见好说:“还以为你边吃屎边吃饭都没事呢。”小吴说:“你才吃屎呢。还是大学教授出身,说话没一点文化。”

李见好笑道:“你说我说话没文化含量,我还真给你说个吃屎保命的故事。朱元璋喜欢杀人,砍脑袋就像摘人帽子样随意。有次朱皇帝又起杀心,拟了个杀人名单,要御史袁凯交给皇太子朱标,想听听他的意见。皇太子心软,不主张杀人,觉得还是从轻发落为好。朱元璋便问袁凯,他和太子谁的意见正确?袁凯犯起难来。领导越大越正确,一个当朝皇帝,一个皇帝接班人,你能说谁不正确?自然两个都绝对正确。抱定这个坚定信念,袁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陛下杀人是以法治国,太子不杀人是以德治国,两人方法有别,目的却一致,都是为国家的长治久安着想。这回答应该还算聪明吧?可朱元璋不满意,认为袁凯耍滑头,两边讨好,准备让他陪名单上的人一起去见阎王。袁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干脆装起疯来,蓬头垢面,铁链锁脖,整天疯言疯语的。朱元璋何许人也?装装疯就想骗过他,没这么容易。朱元璋命令大臣,把疯子袁凯拉到朝堂上,再叫人拿了锥子,往他身上猛刺。朱元璋心想,你不是疯子吗?疯子没感觉,不怕痛,倒看你受得几锥子。袁凯心知朱元璋用意,生怕露出破绽,咬紧牙关,强忍疼痛,还故意哈哈大笑,好像不是锥子扎在肉里,是如意爪在身上挠痒痒。朱元璋一时分不清袁凯真疯假疯,只得放他回家,过一阵子又派使臣召他回朝做官。使者走进袁家,只见袁凯人不人鬼不鬼的,衣服上全是屎尿。这还不够,还趴到地上,抓了坨屎,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使者回朝,把袁凯吃屎的事报告给朱元璋,朱元璋这才相信袁凯确实疯了,不再揪住他不放。”

小吴手把方向盘,嘴上质疑道:“还有这样的事?不是你临时编的吧?”李见好说:“这是历史,史书上有明确记载,哪是我编得出来的?”小吴说:“待会儿到了餐桌上,看你敢不敢把吃屎故事讲给老板听。”

“这有什么不敢,只要老板愿意听。”李见好笑笑,“今天到底是你请客,还是老板请客?”小吴说:“我请得起你?当然是老板。”李见好说:“老板为啥请客?”小吴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是老板要我接你去吃饭的。”李见好说:“我真有面子,老板亲自请饭不说,还派专车上门迎接。”小吴说:“你面子大,不接你肯露面吗?”李见好说:“要说面子大,也是老板和你给的。老板还请了哪些人?”小吴说:“主要请你,另还安排了美女作陪。”

请你吃饭已不可思议,还安排美女作陪,这不是更奇吗?你又不是发改委交通厅的实权领导,孙再坚不是脑袋进水,哪会对你这么用心?李见好横竖想不通,问小吴道:“待会儿没有美女,我要你变一个。”小吴说:“你尽管放心,保证有美女。”

李见好不再多说,望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流,心想孙再坚到底要干什么呢?该不是搞鸿门宴吧?想想你又不是刘邦,哪有享受鸿门宴的殊荣?

赶到酒店大坪里,下车看到不远处孙再坚的奔驰,李见好相信小吴没说假,确是孙再坚请客无疑。进得酒店,在礼仪小姐引领下,乘电梯上到三楼,七弯八拐,来到一处包厢门口。小姐先在门上敲敲,再轻轻推开门,让进两位。孙再坚已到,正在点菜,见着李见好,客气道:“见好先坐,菜很快点好。”

李见好受宠若惊,站在地上,不敢坐,好像椅子上有刺似的。孙再坚又招呼道:“坐坐坐,先坐下吃点水果。”将水果盘往李见好身边推推。

李见好这才坐下,拿起水果盘上的铁叉,叉块切好的哈密瓜,放进口里。同时四周看看,没见美女影子。心下不免思忖,小吴这小子,拿美女逗你开心。忽又发现墙边沙发上有只漂亮的坤包,难道还真有美女不成?美女又是谁呢?认识还是不认识?

正在疑惑,卫生间门开了,还真走出一个美女来。李见好顿时眼睛瞪得像探照灯,刚咽到喉咙里的哈密瓜也戛然停住,忘了继续下咽。

美女不是别人,竟是曾亦嘉。

怎么会是曾亦嘉呢?孙再坚是出名的采花大盗,莫非与曾亦嘉也有一腿?可李见好不明白,他俩有一腿,跑到这里来幽会,为啥叫上你李见好?叫你来尝酸吃醋?确有这种男人,找了情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喜欢带出来到处炫耀,显得有能耐,有魅力。孙再坚是不是觉得找曾亦嘉做情人很有面子,带来让你羡慕羡慕?想想似乎又不像。

对李见好的到来,曾亦嘉却一点不惊讶,大大方方笑道:“李老师好!”

李见好点点头,努力咽下停在喉咙里的哈密瓜,说:“哦,是亦嘉。”曾亦嘉仍笑笑道:“孙总说今天有个特殊客人,原来是你。”

孙再坚已点好菜,接过曾亦嘉的话说:“我是最近才知道见好是也臻老师,今天正好有空,来这里点几道菜,让你们师生见个面,叙叙旧。”

也臻?怎么又冒出个也臻来了?李见好只隐约听说,孙再坚有个情妇叫贾也臻,难道是曾亦嘉不成?莫非“贾也臻”是曾亦嘉的别名?李见好不便多问,反正亦嘉与也臻听起来差不多,随便怎么叫都一样。只是觉得这一假(贾)一真(曾)的,还蛮有意思。

菜很快上桌,孙再坚问李见好:“喝什么酒?”李见好说:“你们喝酒,我喝茶就行。”曾亦嘉说:“要开车,都别喝酒,喝饮料最好。”孙再坚说:“也行,喝什么饮料?”曾亦嘉说:“就喝酸奶吧。酸奶容易吸收,里面的酪氨酸对缓解由心理压力过大、高度紧张和焦虑引发的疲惫状况,也有很大帮助。”

孙再坚掉头喊小姐上酸奶。

不大一会儿,小姐拿来酸奶,每人面前倒上半杯。孙再坚带头举杯,说:“今天咱们以奶代酒,先碰个杯。”

几位就碰杯,喝口酸奶,夹些菜,往嘴里塞。小吴是司机,喝些酸奶,扒碗饭,先退了场。三人继续说话喝酸奶。喝上几轮,李见好肚子开始发胀,曾亦嘉敬酸奶时,只喝一半就放了杯子。曾亦嘉不干了,嘟着嘴撒娇道:“喝嘛喝嘛,好不容易坐到一起,不喝就是看不起学生。”李见好说:“我是凉性胃,喝多酸奶胃疼。”

孙再坚笑笑道:“男人就是专门疼女人的,尤其是女人撒娇的时候,说是女友撒娇,男人心疼;小姐撒娇,男人钱疼;情人撒娇,男人腰疼;老婆撒娇,男人头疼;女生撒娇,男人胃疼。”曾亦嘉说:“我看你们这些男人,没人撒娇,浑身都疼。”

喝酸奶吃菜,说说段子,聊聊闲话,倒也开心。只是李见好还是不明白,孙再坚请客的意图在哪里。请曾亦嘉吃饭好理解,情人约会,免不了吃饭。可情人约会吃饭是件很私密的事,硬夹个无关的人在中间,像什么话呢?

李见好正犯嘀咕,孙再坚桌前手机响起,他拿到耳边,喂喂着出了包厢。余下两人,互相看一眼,又垂下眼皮,不知说些啥好。也不是没话说,到底是曾经的师生,可以谈谈旧人,聊聊旧事。不说旧,说新也行,比如工作家庭什么的,分手这么多年,总该有些变化吧。

可两人都没说话,好像嘴巴上了封条。孙再坚也没回来,不知他电话打完没打完。老半天门上才有了动静,服务小姐进来说:“孙老板有急事,先走一步,让我代他向两位表示歉意。账他已结过,你俩也不急,多坐会儿,吃好喝好。”

小姐说完,退出包厢。这个孙再坚耍什么名堂?请你们吃饭,他中途开溜,有些说不过去吧?莫非他知道你俩多年前曾是情人,主动让贤,成人之美?

此念一生,李见好心头不禁怦怦跳起来。

那天在孙再坚办公室门口意外遇见曾亦嘉,李见好就清晰意识到,自己心里一直装着这个女人,一直装着那段短暂却深刻的感情。如今两人走到一起,若能重续旧缘,自己这毫无气象的人生也许会再现生机,焕发出别样的色彩来。可转而一想,又是不现实的事。曾亦嘉真是孙再坚情人,孙再坚绝对不会自动退出,将自己情人推向别人怀抱。身为男人,李见好知道感情方面,男人不可能这么大方慷慨。就是退一步想,孙再坚大方慷慨,愿意让出曾亦嘉,曾亦嘉本人有没有这层意思,也很难说。当年就是自己对不起她,给她带来莫大伤害,她才离开了自己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回头,跟自己重修旧好?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

李见好这里动着心思,曾亦嘉也一直低眉垂目,看着杯里酸奶,默然无声。包厢里越发显得沉闷,李见好感觉有些不自在,开口说:“孙总已走,咱们是不是也撤?”

曾亦嘉也已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说:“行啊,走吧。”

出得包厢,下楼来到酒店门口,天上下起细毛雨来。曾亦嘉抬头看看天,伸手去包里掏伞,一边问道:“你车在哪里?”李见好尴尬道:“我没车呢,刚才是小吴接的我。”曾亦嘉点头说:“我想起来啦,孙再坚电话通知小吴去接你时,我正在旁边。我送送你吧。”李见好忙谢绝:“不用不用,我打的回去。”

曾亦嘉已打开雨伞,说:“打什么的,我送你。”走进雨中。

曾亦嘉不仅长相漂亮,身段也格外丰盈性感,凹凸有致,走起路来,像青莲在水上浮动。李见好真想奔过去,紧紧拥住这个身子,永不松手。

不到两分钟,曾亦嘉就开车过来,停到李见好面前,请他上车。是辆白色宝马,豪华阔气。李见好拉开门,钻进车里,说:“这么高级的车,起步价多少?”曾亦嘉笑道:“爱给多少给多少。”说完优雅地把着方向盘,轻点油门,朝大门口驶去。

车上提示音响起来,李见好四下望望,说:“什么响?”曾亦嘉说:“系上安全带吧。”

李见好系上安全带,车子安静下来。出得酒店,曾亦嘉问:“往哪个方向走?”李见好说:“德南大学。”曾亦嘉说:“还是原来的房子?”李见好说:“是的。”

曾亦嘉偏过头,看眼李见好,说:“我去过你家。”李见好说:“还有这事?”曾亦嘉说:“一天有个事要问你,你没在办公室,我就上了你家。你妈开的门,说你没在,我只往屋里瞟了一眼,就下楼了。”李见好说:“不是我妈,是我岳母。”曾亦嘉说:“当时我不知道是你岳母,也不知道你已结婚。”

说得李见好心生愧疚,说:“都怪我,没敢在你面前说实话。”

曾亦嘉大度地笑笑,既往不咎的样子。李见好还想说什么,曾亦嘉先问道:“房子好像不大吧,也有些旧,这么多年过去,没想起挪个窝?”李见好说:“谁不想住好房大房?可收入增速总跟不上房价增速,犹豫来犹豫去,最近才在爱丽舍按揭买了个中户型,装修的钱还不知在哪儿呢。”曾亦嘉说:“中户型足够了,太大也没必要。炎炎上小学了吧?”

李见好诧异地望一眼曾亦嘉,说:“你还知道我儿子叫炎炎?”曾亦嘉说:“这又不是国家机密,知道起来还不容易?”

看来曾亦嘉背后还摸过自己的底子。也只有真正在乎自己的女人,才会用心打探自己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前世今生。李见好不想老说自己,说:“别只关心我,你自己呢?这几年都在干些什么?过得还好吗?”

曾亦嘉脸上掠过一丝阴影,反问道:“你觉得呢?我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李见好说:“肯定过得好。”曾亦嘉说:“何以见得?”李见好说:“不说别的,只说你能做孙再坚座上宾,开宝马这样的高档车,就一定活得滋润。”

曾亦嘉说:“这都是表面东西。一个人活得好不好,不能仅看表面的物质,还有看不见的精神。”李见好说:“你的精神状态也不错呀,还那么年轻漂亮,靓丽迷人。”曾亦嘉说:“你几时变得这么会说话的?”李见好说:“不是会说话,是事实如此嘛。”

半个小时的样子,到了德南大学。德南大学属百年老校,校园里到处是茂密的林子,林间的梨子湖水色清幽,波光潋滟。车从湖边经过,曾亦嘉不由得按下车窗,望着湖里隐约的树影,说:“好些年没到德南大学来了,梨子湖还这么漂亮。”

一句话勾起李见好无限遐想。当年两人经常来湖边走动,共诵《春江花月夜》,或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好开心,好享受。如今景依旧,人依旧,心情却已完全不同。李见好想叫曾亦嘉停车,一起下去走走,一起寻觅当年的旧迹,念诵念诵《春江花月夜》,话到嘴边,还是悄悄咽了回去。境未迁,时已过,此时的她不再是彼时的她,此时的你也不再是彼时的你,还能回到从前,旧梦重圆吗?梨子湖,梨子湖,莫非注定有离无聚吗?

绕过梨子湖,驶过一段林荫道,前面就是李见好的家。曾亦嘉丢掉油门,让宝马由快至慢,缓缓停下。李见好手把门扣,望眼曾亦嘉,说:“感谢你送我!”

曾亦嘉故作轻松道:“谢什么谢咯?我也早想回学校看看,今天不正好……”话没说完,喉咙有些发哽,再也说不下去。

李见好鼻子也一酸,不知如何是好。默默坐上片刻,才想起没交换手机号,一边掏手机,一边说:“可否把号子给我,我存到手机里,以后有事也好联系。”曾亦嘉说:“你不知道我号码?”李见好说:“知道还问你?”

曾亦嘉说:“还是当年的号码。”

李见好心里暗暗一动,心想曾亦嘉为啥没换号呢?忍不住随口说出一串数字。

正是曾亦嘉的号子。她惊讶道:“这么多年没联系,你还记得?”李见好说:“有些东西是一辈子没法忘记的。”

没法忘记的当然不仅仅是手机号。曾亦嘉明白李见好的意思,问道:“你换号没?”李见好说:“我也没换。”

曾亦嘉也说出一串数字,是李见好的号子。

如今的人换人如换号,换号如换人,两人都没换号,莫不是有意无意为对方留着的?彼此留着号,却这么多年没联系,又是缘何呢?李见好只觉心里直往下沉,不敢再待在车上,开门下去,返身嘱咐道:“慢点开哦。我会联系你的。”

曾亦嘉好像没听到李见好嘱咐,毫无反应。也许已语不成声。好一阵子,宝马才移动起来,掉过车身,向来时路缓缓滑去。

宝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李见好仍站在原地,木头样一动不动。细毛雨还在下,李见好也不觉得,满心都是曾亦嘉的笑状愁态。

回到家里,池小燕见李见好头上衣服上全是水,吃惊道:“怎么淋成这样?你走路回来的?莫非小吴只负责接,不负责送?”没等李见好回答,就把他推进卫生间,“我给你找换洗衣服,你先洗个头,冲个澡。”

从卫生间出来,池小燕已煮好姜汤,递到李见好面前,说:“赶快喝掉,去去寒。”

李见好听话地喝口姜汤。池小燕又拿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头发吹干,才问道:“饭吃得怎么样?”李见好说:“没怎么样。”池小燕说:“没怎么样?是孙再坚吃饭没胃口,拉你去助兴?”李见好说:“他高兴呗。”池小燕说:“高兴就请你?他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地位有地位,高兴的时候多着呢,怎么过去不请你,偏偏今天想起请你?”

没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池小燕肯定不会罢休。又不能说孙再坚请曾亦嘉吃饭,你是曾亦嘉老师,孙再坚请你去作陪。否则池小燕问曾亦嘉是你什么学生,年不年轻,漂不漂亮,够你解释的。李见好只好说:“孙再坚客人里有一个是我同学,偶尔问起我,孙再坚为让人家高兴,特意安排小吴把我接去凑热闹。”

池小燕来了劲,说:“你同学叫什么名?干什么行当的?”李见好不耐烦道:“我同学姓甚名谁,干什么行当,你也要管?”池小燕说:“我就是要管。孙再坚请你同学吃饭,说明他们关系不同一般,你可得好好把你这个同学利用起来,说不定这个同学就是你的贵人,他在孙再坚面前轻轻给你说句话,你就咸鱼翻身,彻底改变命运。”

扛不过池小燕的追逼,李见好只得编造说:“我这个同学叫戴作为,是做工程施工的,与孙再坚有些业务交往。”池小燕说:“这就对了,工程监理离不开工程施工,彼此少不了往来。哪天请你的戴同学吃个饭,让他给你到孙再坚面前美言几句。”

这个戴作为本系子虚乌有,又到哪里请去?李见好继续编造说:“戴作为又没在德南,是从外省过来出差,跟孙再坚见过一面,吃完饭就走了。”

池小燕有些失望,又不怎么甘心,说:“今天的饭桌上说了些什么?你带了一张嘴巴,不是只顾喝酒吃菜,总还得发挥点别的功能吧?告诉我,你跟没跟孙再坚表示自己意愿,要求到一线去做工程监理,发挥发挥自己专长?”

到目前为止,李见好还没弄明白,孙再坚为啥喊他去吃饭,又怎么向他提要求呢?李见好说:“饭桌上人多嘴杂,哪里插得上话?”

“这么好的机会,该说的不说,你不白忙乎了半天?”池小燕不满道。李见好说:“吃顿饭就想把什么都搞定,期望也太高了点吧。”池小燕认可道:“倒也是的。不过能跟孙再坚走到一张饭桌上,已是个不错的开端。万事开头难,开了这个头,走近孙再坚就不用再愁,有话以后慢慢跟他说也不迟。” b2XdRiFnPnRemcWW5vRyex2qBWdOzA9muc/UZcJ9PvqkFSSZ1GhjLYLJ/TJUyt3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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