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志俊公开叛变,使皖南战局发生了根本变化。韦是太平天国创始人的主要家族成员,经天京内讧后见存的元老派成员。他影响全军的士气和斗志,以致竟带走了一支久经战场的人马。敌我双方力量在皖南有了倾斜,天京上游危急,陈玉成聚集所属各支人马,星夜赶回去了。
江北大营土崩瓦解,但江南大营气焰更加嚣张,由于江北大营番号取消,原持有的职责、地区和残剩人员,全归江南大营和春、张国棵等统筹安排。江南大营的实力更雄厚了。
早自1858年,江南大营死灰复燃后,因有清朝皇帝一手扶植,穷江南财饷之最,兵源、粮饷最为富足,两江总督怡良前来丹阳筹划,浙江巡抚何桂清自杭州源源不断提供军需。
江南大营分兵指向天京。
据何桂清称:“现在我兵由东西两路直捣金陵,俱已夺贼之营为营,全行扎定。东路高桥门即朝阳门之郭门,为大帅(和春)、许帮办(许乃钊)营盘,殿臣(张国棵)副帅扎紫金山、孝陵卫。由此转自龙脖子、神策门、太平门、乌龙山直逼江浜,与水师联络,则为张(张玉良)、周(周天受)、冯(冯子材)三镇连营三十五座,此东北两面分布已妥,句容、镇江可保无虞之情形也。正南则秣陵关,有傅(傅振邦)、虎(虎嵩林)二镇分路攻剿,以防溧水一路。此路开得通,即扫殷巷、七桥瓮、雨花台,从此转西而至上关,则成合围之势,接济无断矣。”(《何桂清书札》)
黑云压城城欲摧,江南大营各路人马向天京城逼来。而在太平天国天京附近,只剩得李秀成一支人马。
李秀成据守在浦口和九状洲。
九状洲是天京下关对岸与江北陆地相连的一块土地,为贯通江北粮道必经之地,位置极为至关重要。
江南大营水师配合封锁天京附近江面,形势特别严峻。
李秀成几次渡江到天王府,向洪秀全劝告,说要离开天京向四处调兵回救。天王非常依赖他,不同意他离开,要他就在浦口聚集各路军事领袖。李秀成先后三次向天王进言,有条不紊分析当时形势。如此情景,日后在被俘时仍历历在目:
今将我在浦口被逼之后,逐细陆续陈清。那时江浦尚是张帅之军屯困。我见时势甚不同,轻骑回京奏主。主又不从,当金殿与主辩白,问主:“留我镇浦口,尔外救应望何人?”将主国臣筹算,与主周详算:“前军主将陈玉成在潜、太、黄、宿被曾帅之兵敌,不能移动;韦志俊业投清朝;刘官芳、赖文鸿、古隆贤有其名未能为用;杨辅清为中军主将,在池郡殷家汇、东流,亦有曾帅之军制战;左军主将李世贤已在南陵湾证一带;京城四门俱被和、张两军重困深壕,朝内积谷无多,主又不准我出,谁为外来救?我主意何为?”与主力辩。当被严责一番,又无明断下诏,不问军情,一味靠而已,别无多诏教臣。不得已,后而再行强奏,定要出京,主见我无可而留,准我出京。
李秀成确是当时太平天国不可得的人才,看得清变化万千的复杂形势,于时局分析得井井有条,使刚愎自用的天王不得不听从。他也取得了总理朝政洪仁玕的支持。洪仁玕自是洪氏家族的佼佼者,胸襟宽广,富有良谋,并与李秀成就出京后解救京围商议,作出可行性的方案。
这是一个歼灭江南大营的宏大规划。洪仁玕非常看重这个规划的提出,后来他在南昌写供词,四次都提及了。
在席宝田军营亲书供词是:
(忠王)旋即由江浦回京,踵府三次求教当攻取之策。予见其求教心切,乃曰:本军师前在粤东时,知天京四面被围,乃不避艰险生死,直造天京,欲有以救之耳,岂贪禄位而来乎!今京都被围,止有江北一线之路运粮回京,何能与敌争短长?为今之计,可潜师远出,攻击其背之虚处,彼处无余兵相救,必请围京之兵以救之,度其离京既远,即行撤攻潜回,约定英、忠王合解京围,此必有建瓴之势也。忠王曰,果见殿下如算矣。
忠王即回京具禀谢指教之恩。次晚又来禀求将浦口、江浦二处兵马撤去。予曰:若救此二路,兵去,则一线之路既断,江北之粮不能进京,其势必争迫,若请安省英王之兵去,又恐安省有急,若如弟高见撤兵,未审京内粮饷足支几久也?
忠王曰,吾必遵殿下长策,远击虚处,求兄宽心,求主勿虑,吾誓报吾主知遇之恩也。
伊又着人面谢。
即行备办缨帽号衣,伪装敌兵模样,一路前行,不曾走漏。直至杭州城门。
洪仁玕在南昌府亲书供词:
忠王三次面求划策,予曰,此时京围难以力攻,必向湖、杭虚处力攻其背,彼必返救湖、杭,俟其撤兵远去,即行返旌自救,必获捷报也。乃约英王虚援安省,而忠、侍王即伪装缨帽号衣,一路潜入杭、湖二处。
洪仁玕在南昌府又一篇供词:
那年南京被张家祥围困,仅有一线浦口之路可通无为州粮道。伪忠王问计于小的,小的听伪忠王往攻湖州、苏州之虚,则张家祥必撤大兵往救,京围自解矣。
洪仁玕在江西巡抚衙门供词:
那陈玉成扫江北,李秀成扫湖北、江西、苏、杭,都是我的计策。
洪仁玕几次三番说及调外援合力解救京围,应该视为他确是做出了这个规划,所以能说得那么头头是道,有起有落,开张闭合,但李秀成也有此意,如此规划本乃是太平天国军事家惯用的,如杨秀清、石达开、陈玉成都先后采用过,正是因为李秀成与洪仁玕共识,他作为规划的执行者得身应心,应用自如。至于有学者认为李秀成是要排除洪仁玕的作用,闭口不提这位总理政务的军师,把自己打扮为“二破江南大营和东征苏南都成为一人导演的战争剧”,那是因为他的供词是写给曾国藩等人看的,目的仍是为抬高自己的军事才干,以此作为本钱而已。李秀成在供词中,处处贬低非湘军的其余各路清军,其意均同。当然由于他一厢情愿的单向思维,却未考虑到作如此张扬写述,反而逼使曾国藩和湘军在清帝和其他清军头目处遭忌而被动。且以曾国藩的认识,何尝不懂李的别有用心。物极必反,李秀成如此做作,却未能达到取信于曾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