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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同志

年轻的朋友们,请你告诉我

在艰苦的日子里

甚么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我有着许多可爱的老战友,都像拴在我的心上一样。不定在甚么时候,他们就微笑着,隐隐出现在我的眼前。

今年,自从朝鲜战争爆发以后,最引我怀念的,是我的一个朝鲜籍的老战友——老金。当我翻开报纸,看到朝鲜人民军勇猛进军直迫釜山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他骑着一匹马,带着一支队伍,沉着地、气昂昂地疾进着。有时候,又像看见他在阵地前沿的战壕里,严肃地举着望远镜,望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工事在思考。可是,当我又看到美国侵略者在仁川登陆的消息,就像看见他——老金,又瘦了些、黑了些,在费力地指挥着队伍,掩护着,艰难地撤退。特别是,我看到美国侵略者向朝鲜倾下千百吨燃烧弹的消息,就好像看到老金和他的队伍,在无边的大火里奋战、呼喊……

老金,我的战友!现在我翻看着你今年夏天给我的一封信,还有你在多年前留下的一把小刀。这把小刀,早已经长满了厚厚的红锈。可使我更想起艰苦的日子,想起了你!

一九四二年的春末,我们正处在艰苦的反“扫荡”中。有一天,为了跳出敌人的合击圈,直走了一整夜,才到了宿营地——在半山坡上,一个只有两户人家和一个羊圈的小山庄。困得我也不知道是枕在同志的腿上还是膀子上,很快就睡熟了。

我一觉醒来,肚子里饿得咕咕乱响。走到院子里一看,做伙房的小屋还没冒烟呢。那时候,我实在是年轻幼稚。年纪也小,个儿也小。虽说已经被提起来当了青年干事,可是见了面,同志们还是叫我“小鬼”的居多,叫我个“小李”已经是很客气的了。加上我是个火暴性子,一见这情况,我就冒了火,冲进去,劈头就说:

“司务长,你这叫负责任不负责任?”

司务长正掂着一条小米袋儿十分为难地思量甚么,一听,也急了:

“我为甚么不负责任?”

“你说!为甚么到这工夫还不做饭不点火?”

“你不调查研究,你主观!”他竟然做了结论,又气昂昂地说,“部队一到宿营地,老乡就说,米叫日本鬼子烧了,小半瓮酸菜也叫倒在茅坑里啦。我马不停蹄地到了小张庄,粮库主任也叫鬼子杀啦,谁也不知道粮食在甚么地方藏着。来回二十里,我屁股还没沾地,你……”他越说越气粗,“烧火!你叫谁烧火?四个炊事员,夜黑价两个跑了坡,这工夫还没上来。这儿井也没有,离河二里地,炊事员上上下下抬到这会儿,才抬了半缸。不知道你钻到哪儿睡了一觉,就跑到这儿来撒野啦!”

我讨了没趣,气也消了。有气无力地问:

“那么,怎么办呢?”

“怎么办?反正够不够就是它!”他掂了掂手里的那条小米袋,又说,“小李!假若你是这个司务长,看你的锦囊妙计吧。”

我们俩就大眼瞪小眼地呆了起来。

这时候,两个炊事员,吃力地抬着一大桶水走了进来。他们一边喘气一边兴奋地说:

“司务长,咱们有办法啦!”

司务长闷着头。我忙问:

“有甚么办法呢?”

他们一边往锅里倒水,一边说:

“金干事跟通讯员,背了两大篓野菜回来啦!”

我和司务长三脚两步地跑了出去。只见老金跟通讯员一个人背着一个大篓子,曲着身子正吃力地从沟底向庄上爬。看得出来,特别是老金已经再也走不动了。我们一边喊一边跑了下去,看见老金黄黄的脸,因为几天不洗变得黑乌乌的,汗珠在下巴上挂着。他们俩的鞋头,全飞了花,露出的脚趾头,用布裹着,凝着紫红的血痂。我们俩赶忙把两个篓子从他们冒着热气的背上接过来,呀,满满的两篓子野菜,甚么野韭菜啦、萋萋芽啦、老鸹筋啦、水芥子啦,全是绿盈盈的,还像用它绿星般的小眼看人一样。我们看看野菜,笑眯眯地看看他俩。司务长拉着老金的手,不知说甚么好。老金一时喘不上气,但也看出他的眼睛在微微笑着。

我们把两篓子绿盈盈的野菜往院里一放,大家都围上来,也是笑眯眯地看看野菜,看看他俩。

通讯员红红的脸上,亮着明闪闪的眼睛,喘着气说:

“咱们金干事,真是比不了呀,一到这儿,他打听了一下老乡,就把我喊走了。”他指了指对面那座郁苍苍的山峰,说:“我们就爬了上去。金干事用小刀,我用手指头,就比赛起来啦。急得金干事把小刀都碰坏了。”说着,他举起一把明光光的小刀。我接过来一看,小刀果然碰了两个口子。通讯员又说:“可是,金干事的歼灭战打得真彻底,连石头缝里的野菜,都叫他剔下来啦。他爬到一个悬崖上,要不是我拉着他,差点把他摔下去。”

“这一下老金可解决了问题啦。快烧火吧!我的肚子早提抗议啦。”

“会餐吧,同志们!”

“我烧火!”

“我择菜!”

大伙嚷着,一齐动了手。老金也抓了一大把野菜,靠墙坐着,伸着两只开花鞋,择起来。

不一会儿,同志们围着热气腾腾的一大锅菜粥,用着各色各样树枝儿、草棒儿做成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谁也不能够形容,它是多么香甜啊。

那时候,现在写诗的红杨树也跟我们一起当干事,他当时还写了这么一首诗呢:

谁说野菜苦,

我说野菜香:

野菜长在荒岭上,

不怕山穷露水冷,

石头缝里也生长。

谁说野菜苦,

我说野菜香:

野菜长在高山上,

不管连夜暴风雨,

星星一落见太阳。

朝鲜同志上山去,

野菜跟他到队上;

吃罢野菜高声唱,

人人都说野菜香。

当天晚上,支部给了我一个任务,叫我培养老金入党。

现在,忘在我挎包里的那把长满厚厚的红锈的小刀,就是老金当初挖野菜的小刀啊。

连续几个月的反“扫荡”,我的身体已经拖垮了。我发着很重的疟子,还得了夜盲症。有一次,我们在大山上被敌人整整包围了一天,没吃一口饭,没喝一滴水。黄昏,部队突围了。下了山我再也站立不住,就昏昏迷迷地倒在了小河边。

队伍从我身边迅速地奔驰过去。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可能跟随部队突围了。我把头伸到绿汪汪的溪水上,拚命地喝起来,想增加一点点力量,以便应付意外情况。

“别喝啦,小李!”

我听见有人喊我。抬头一望,见老金离开队伍,急忙忙地向回返。他走到我跟前,摸摸我的头,说:“怎么样,小李?支部书记叫我留下来照顾你!”

“老金!”我叫了一声。在这样情况下,听见了他的这种语声,是最让人动感情的。我说:“你快走吧,我,我不能连累你!”

他拉我坐了起来,柔声地说:“不要动感情嘛,同志。看你烧得像火炭儿一样,我没有病,怎么也好说。”他思索了一下,说:“我搀你到老乡家里先缓缓劲儿,有敌情也好对付。”说着,就搀我往山坡上的一个小庄儿走去。我的头像着了火似的,歪在他的肩头上,晃晃荡荡地走着。

我们刚走到村边儿,就看见老乡们乱纷纷地,拉着毛驴的、背着小孩的、提着包袱的正往沟里卷。一个白头发老太太拉住我们说:“哟,同志呀,你们还不快走,敌人离这儿不远啦!”

老金细问了一下,思忖了一会儿,就决定到最险要的摩天岭上;因为这儿敌人从来没有上去过。

这当儿,天已经黑了。

我仍旧趴在他的肩头上。可这样高高低低的羊肠小路,两个人怎么能够并着膀儿走呢。走几步,不是我跌倒,就是他跌倒,再不两个人一块儿滚在地上。我要自己走,他又不答应,怕我跌下黑森森的山沟。最后,他把绑腿解下来,拴到我的皮带上,牵着我。就是这样地走着呀,我望着他那白背包,听着他那破水壶磕碰的叮咚的声音走着。

走了不过十几里路,我就觉着像是走了百十里路一样。我觉着像有一股冰水在我的脊梁沟儿里开始流着——哦,我知道我的疟子又袭来了。接着打抖。我站不住,坐在地上。老金赶忙回身搀我,可我怎么也挣不起来。我迷迷糊糊地,觉得老金把我抱在怀里,还听他喊:“小李!小李!是疟子来了吧?”我嗯了一声。他又说:“那么,咱就在这儿歇一会儿。”说着,他也坐在地上。

这当儿,“哒哒哒,哒哒哒……”头顶的山头上,突然响起了一梭子机枪声。回声在山谷里嗡嗡响着。

我猛然一惊。稍微清醒了些。老金很敏捷地掏出了驳壳枪,往山头上望了望,然后,在我耳朵边轻轻地说:“有敌人。”

就处在这样的一种关头呀!

同志们,你们想,我怎么能让老金因为我一个病得这样的人轻易地牺牲呢?……我紧紧地攀着老金的脖子,对着他的脸,几乎用了我整个生命的声音,悄悄地恳求他:

“好老金!好同志!我永远忘不了你,我的好战友。我恳求你放开我走吧,我只要你留下一颗手榴弹啊!”

在星光下,我看见老金的脸,从来没有过这么严肃。他几乎带着恼怒地说:“胡说!”说着,就站起来,四面望了望,马上把驳壳枪往腰里一插,不由分说地就把我背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精神和力量,振动着他的全身,他背着我昂然地向回路走。我虽然迷迷糊糊,但我觉得出,在我下面的,是一种多么坚定和沉着的步伐!

在一个山拐角的地方,不知道是他的脚登空了,还是被一块石头绊住了脚,我们猛然跌倒了。我还在他的身上压着。急得我赶忙滚到一边,看见他的头正摔在一块尖石上。我轻轻地唤着他,他也不答应,只是呼哧呼哧地喘气。我摸了摸他的头、他的脸,黏津津的,头发也湿漉漉的。我知道他流了血。我浑身摸索着,找出了一个救急包。正给他缠着,他“唔”了一声,醒了。接着他叫:

“小李!小李!”

“我在你身边呢。”我说。

“把你摔伤了没有?”

他呀,摔成了这样,还先问我呢。我嗓子里像梗塞着甚么热辣辣的东西,回答了一声。

我把绷带打好,他就坐起来。他摸索着,把摔掉的驳壳枪拾起,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又说:“我估计敌人,刚才并没有发觉咱们。不过……”他指了指三星,“你看,天快过半夜了,我们今天夜里是走不出多远了。不如找一个好隐蔽地藏在那里,他要来就跟他拚!”他征求我的意见,“小李,你看呢?”我点点头。他站起来又要背我,我强硬地拒绝了他。他不得不又用绑带牵着我走。我们拐进一个更狭窄的山沟里。

边走他边瞷摸着,把驳壳枪一会儿拿出来,一会儿又掖到腰里。绕了好几个弯儿,又走了一截儿,他忽然站住,用手一指兴奋地说:“小李!你看。”我仔细一瞧,黑森森的,是一个山洞。他伸着枪,猫着腰儿,摸索着爬了进去。“好地方!好地方!”他在里面连声叫着,“小李!把背包打开吧,这块石头平一点。”我把背包解开,也猫着腰儿爬了进去,黑洞洞的,一点也看不见,四处一摸,有小半间房子大小。他接过我的被子,给我铺上。他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创痛一样,拍着我的腿,说:“你还呆甚么呢,快睡!明天好应付情况。”他扶我躺下来,然后就靠着石壁坐在洞口。这时候,我发疟子的冷劲儿过去了,又开始发热,慢慢又被烧得昏迷起来。开头还听见他揭手榴弹盖子的声音,以后就甚么也不知道了。

每当我昏昏迷迷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恍恍惚惚地,看见一个伟大奇丽的巨影:一个人,头上扎着绷带,紧攥着一颗手榴弹,坐在洞口,两眼凝视洞外守护着我。我像躺在母亲怀里的婴儿一样在酣睡着。我心里似乎想说:“老金,你休息休息吧。”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说出了,我是烧得完全昏迷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看看洞里空落落的,只剩下我一个人。看看我手里还握着一颗手榴弹。看看四围都是石壁,地上还仿佛有甚么毛茸茸的东西卧过的样子。这是一个狼窝吧,我猜想着,更觉得孤单焦急起来。老金到哪儿去了呢?……我耐不住,爬到洞口一望,外面是披满茂草的山峰,风吹得山草呜呜地呼啸着、摇摆着。甚么也看不见。

这时啊,我多么想看见一点点同志的影子,听见一点点同志的语声,特别是老金同志的一点影子、一点语声。

好大一会儿,才看见从山头上走下一个人来。晴蓝的天衬着,看得十分清楚。他头上扎着一条白绷带,手里提着一包甚么,一拐一拐地走着。我认得出的,这就是老金啊。我向他摆着手,几乎喊出声来。等走近了,我看见他只剩下一只露着脚趾头的烂鞋,光着一只脚,在乱石上碰得血糊糊的。可是不知道为甚么他那样兴奋,一见我就笑着说:“小李!等急了吧?”我一把把他拉到洞里,几乎把他拥抱起来。

我看着他的脸,他方方的黄脸,已经黑瘦了,颧骨也高了,眼窝也深了;但那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时时散出微笑的光芒。我问他干甚么去了,他像没听见,只是忙着解开提来的小手巾包。手巾包打开了,是十多块黄灿灿的蒸南瓜。他连忙说:“吃吧,吃吧。”然后才回答我说,“我不是告诉你啦?”我说:“没有啊!”他又笑起来,“唉,准是你烧昏了。我一直守着你,直到天快明了,我怕敌人天亮搜山,想先侦察一下敌人的动静,就把你摇醒,怕发生意外,还交给你一颗手榴弹呢!”他又递给我一块南瓜,也拿了一块自己吃着;可是看得出,他一次只咬一小口。他接着说:“侦察回来,我正想给你找点东西吃,你说多么巧啊!在那边山窝窝里,正碰上昨天那个老大娘。她给了我这么多蒸南瓜,还打听你的消息呢。吃吧,小李。”

我一连吃了几块蒸南瓜,精神也好了些;怕不够,没敢再吃,马上被他看破了,又递给我一块。我问起敌情,他像竭力向我隐瞒着甚么,说:“吃吧,不管它!”我一直追问,他才告诉我:四外山头上是敌人的帐篷,山下头村子里是灯笼火把,乱嘈嘈的,特别是房子没有烧,这是敌人没有撤退的最可靠的征候。这些征候表明:敌人在今天搜山是确定无疑的了。

“老金!”我带着感叹的声音说,“只要我有一颗手榴弹,只用一颗,我不管在甚么地方都会拚个够本,也会保全我的民族气节。只可惜我连累了你!”听了这话,老金立刻目光严峻,不满地说:“我根本不同意你这个说法!怎么会是连累?……不要看我是一个朝鲜人。我老金为了一个战友牺牲,为中国人民牺牲,不管牺牲在任何一个中国的山头上、村子边,是决没有遗憾的!”他显然因此激动起来,接着说:“小李!我不知道你是用甚么眼光看我!……我认为我这一生,如果能看到你们解放啦,我的祖国也解放了,倘若我还能成为一个共产党员,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这样严肃,使我们沉默了半晌。

洞外,起了大风,山草呜呜地叫着,下起小雨来。

“老金,你跑了一夜,咱们躺到一块儿暖暖吧!”

他答应了。当他向下解手榴弹袋的时候,我看见有一颗手榴弹的把儿上像有一行字。我拿过来一看,金黄的木把儿上写着:

“为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流最后一滴血!”

我像被一种甚么巨大的热流冲荡着,马上想起支部书记给我布置的任务。

“老金!”我叫着抱住了他,看着他扎着绷带的头、瘦黑的脸,说,“我愿做你入党的介绍人!”

老金也把我抱住。在这个狼窝里,虽然外面的天是那么阴暗,洞口的山草在摇摆,风雨不绝地袭击我们,但我们感到是多么的温暖啊。

我的心在低唱着:

在这艰苦的日子,

亲爱的朋友!

请你告诉我:

甚么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

一九四三年秋天,我调到另一个地区以后,就失掉了老金的讯息。解放张家口,我才听说,他已经回到他解放了的祖国去了。直到今年八月,才接到他捎给我的一封信。捎信的还说他在朝鲜人民军的某个师里当师长,他那个师打得还很不错。

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老战友:

我们不见面,算来已经六七年了。在这样长的日子里,我并没有忘掉你和许多的中国同志。直到我归国以后的前几年,还不断梦见我们从前山沟里的老房东们。我甚至想,在我们胜利后再去看看那些地方。同志!这几年你的情况怎样啊,你结婚了吗?做了父亲吗?……这一切,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自从回国以后,仍旧在军队里工作。在团里呆了几年,去年又调到师。我时常想,我所以今天能为我的祖国、为朝鲜人民负这样的责任,是同过去我们共同从事的伟大斗争分不开的。假若没有这点,我还不仍旧是南朝鲜一个被皮鞭追赶着的小工吗?这是我这一生永远不能忘记的。……

我要向你报告的不幸的消息是:我的老母亲和我的大孩子(十四岁),已经在上月美国鬼子的轰炸里炸死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到。我的妹妹也参加了部队,有一次,她曾经冲上敌人的坦克,用手榴弹把敌人炸死。但是前两天,她也在一次冲锋里牺牲了。现在我只剩了一个四岁的女儿,由她母亲在乡村里带着,我的老婆也参加了抗美斗争。同志,现在我的祖国,我的故乡的许多村子,正像当年我们一起在北岳区的那些乡村一样,差不多被烧完了。……这就是华尔街的强盗们在我的国土上造的“业绩”!

老战友,请你不要难过。铁和火从来不能使一个国家的人民屈服,而只能激起更猛烈、更顽强的战斗。我们一定会更勇敢更机智地战斗下去。请你相信,老战友,我过去不怕日本帝国主义,我现在也决不会怕美国强盗。我们终将最后地击败它们,把它们一个不剩地赶出我们的国土。我老金的眼睛,是不能看到有一匹野兽蹲在我的故乡的。朝鲜人民的解放事业必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因为连日的战斗,恕我不多写了。我最后希望你千万要来信,把你和一些老战友们的情形写来。因为在前线上,我也不断地想念着你们!

…………

现在,我的面前,放着这一封信,和一把长满红锈的小刀。它使我记起我们经历的艰苦的日子又交织着朝鲜战场的火光。

老金,我的同艰苦共患难的战友!

我怀念着你。

我不能忘记:在中国人民艰苦斗争的日子,是谁爬在那高山的悬崖上挖取野菜;是谁在黑夜里牵着我、扶着我、背着我离开那死亡的影子;是谁缠着白绷带、拿着手榴弹警卫着我,……特别是,是谁叫我懂得了甚么是这世界上最可珍贵的东西。

老金,我的同艰苦共患难的战友!

请你等着我吧,在不久的时候,鸭绿江就会看见,你的老战友和你并着肩立在那燃烧着火光的地方!

一九五○年十二月十五日夜于北京 HyHrHLypENENhfslOocH43eiBR1s+gPOp4ndngMB8y8tWWPvegbd7kieIlA9B2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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