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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没的选择,说明你还没糊涂

袁瑞朗被押到一楼大厅,比起数日前,这里多了一张沙发。厅内共有七八号人,其他人都站着,只有一个穿暗红色休闲西服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他跷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正在燃烧的香烟。

袁瑞朗定睛一看,这不是孔德惠吗?

孔德惠是温州人,小名孔阿四,外人都叫他四哥。孔德惠早年在老家开了一家皮鞋厂,生意不温不火,后来转行做高利贷,游走黑白两道,倒混得风生水起。三年前,他把高利贷公司开到了上海。

几个月前,因为亿家金控资金紧张,袁瑞朗只得向高利贷公司举债。问了一圈,许多公司听说是P2P平台,一分钱也不敢借。只有这个孔德惠,立马打了3000万过来,帮袁瑞朗解了燃眉之急。当然,人家要的利息也够黑,半年后连本带利还4500万。

袁瑞朗与孔德惠算是熟人,他吃惊地说:“老孔,怎么是你?”

“老袁,让你受委屈了,不好意思!”孔德惠一脸笑容,还把袁瑞朗拉到沙发上坐。

“我欠你的钱,不是还没到时间吗?干吗弄这一出?”袁瑞朗质问道。

孔德惠避而不答,只是端详着袁瑞朗的脸,问道:“你的脸怎么了?青一块紫一块,嘴皮也肿起来了?”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袁瑞朗知道对方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孔德惠脸上的笑容僵住,扭头对身边人说:“老子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们对老袁客气一点。一个个不听招呼是吧?谁干的,给我滚出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隔了一阵子,终于有人站出来,低头说:“四哥,都是我的错。那天袁总不肯配合,兄弟们一时性急……”

“王八蛋!”不待听完,孔德惠一脚踢了过去。

袁瑞朗记得此人,他正是数日前领头的那名穿羽绒服的男子。被孔德惠一脚踹在肚子上,他蹲在地下,哇哇大叫。

孔德惠转过头,主动给袁瑞朗递上一根烟:“手下人不懂事,你宰相肚里能撑船。”

袁瑞朗知道人家在唱双簧,闷不作声。隔了半晌,才又缓缓问道:“今天你亲自上门,有什么事?”

“专门来看你呀。”孔德惠说,“怎么样,住着还习惯吧?我老家的风光,比起上海好多了吧?”

“我在你老家?在温州?”袁瑞朗问道。

孔德惠点头说:“咱们这会儿正在雁荡山里,这可是温州风景最漂亮的地方,号称东南第一山。”

待了好些时日,袁瑞朗总算知道身在何处。人家真是煞费苦心,千里迢迢把自己从上海绑来温州!

袁瑞朗说:“老孔,你这样做,究竟为什么?”

“生意人,自然是为了钱喽。”孔德惠掐灭烟头,旋即又续上一根,“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自打把钱借给你,我时刻关注着亿家的状况。几个月下来,公司经营没啥起色。我的钱能不能收回来,心里头没底呀!”

“眼看着天上掉下一个机会,差点又要被你搅黄,你说我能不急吗?”孔德惠继续说,“我听说,星阑资本的方总同意给亿家金控注资两个亿,条件不过是让你解除那个狗屁牛卡计划。对亿家来说,这可是救命钱呀!公司上上下下,谁不兴高采烈?偏偏你横在中间,碍了大伙的好事。真把亿家搞垮了,我上哪儿要账?”

袁瑞朗把手中的烟点燃:“所以你就想到绑架这一招,让我无法参加董事会会议,接着还逼我签下那份声明。”

“别说这么难听。”孔德惠哈哈笑起来,“不过是请你到兄弟老家小住几日。”

袁瑞朗说:“你的目的都达到了,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孔德惠点头说:“当然。这不,我亲自跑到这里,接你回上海。”

“多谢!”袁瑞朗冷冷地说。

孔德惠慢悠悠地说:“谢倒不必,只是你出去之后,不会再干什么蠢事吧?比如去公安局报案,说自己被绑架,或者找个媒体放话,说那份声明不是你自愿签的?”

“大局已定,我不想节外生枝。”袁瑞朗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打定主意,一旦重获自由马上去报案,董事会之前的决议,更得全盘推翻。亿家是我的心血,怎能容忍被别人夺去?此番被绑是奇耻大辱,这个仇焉能不报?只不过如今人还在孔德惠手里,暂且敷衍他几句,逃出生天再说。

孔德惠拍着沙发扶手,大笑道:“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我倒有些不敢相信。”

袁瑞朗急于脱身,说:“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孔德惠摆手说:“老袁,别把我当三岁小孩。你的这些个话,我要是真信了,还能在道上混到今天?”

袁瑞朗有些着急:“话我已经说了,你又不信,那要怎样?”

孔德惠的脸色严峻起来:“承诺是靠不住的。关键得想个法子,让你不敢乱说。”

“什么意思?”袁瑞朗问。

孔德惠伸出手,立刻有马仔将一份文件递上来。孔德惠瞟了一眼文件,又转交给袁瑞朗:“自己看吧。”

袁瑞朗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这是一本账册,详细记录了近一个月来亿家金控的资金流向。袁瑞朗不解地问:“给我看这个干吗?”

“你呀,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孔德惠比画着手指头,说,“看看最后一页,有一笔上千万的款子,从亿家金控汇到一家注册地在北京的公司。”

对这笔款子,袁瑞朗当然有印象。面对方玉斌逼宫,祭出牛卡计划的同时,袁瑞朗也在谋划转移资金。亿家账上仅有的这笔现金,正是他给财务总监下令,划给北京的公司。这家空壳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袁瑞朗的亲戚,实则由袁瑞朗一手掌控。袁瑞朗的想法很简单,万一守不住阵地,也要坚壁清野,不留一粒粮食给敌人。

孔德惠说:“你也是商场老手了,再怎么火烧眉毛,也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呀!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这叫擅自挪用公司资金,是职务侵占!如果说绑架是犯罪,这可一样是犯罪。你应该知道吧,前些日子,雷士照明的创始人吴长江被判了10多年,就因为他和投资方闹得不可开交,又被其他人抓到了挪用资金的把柄,一手创建的企业没保住,自个儿还得蹲班房。”

孔德惠斜靠在沙发上,越说越得意:“你要去报案,悉听尊便。兄弟敢出来放高利贷,干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活儿。绑架的事干得多了,也没见谁把老子怎么样。实在不行,咱哥俩一道进去,在里面也好有个伴。”

袁瑞朗又恼又悔,当初只想着坚壁清野,竟忘了这一茬。沉默了半晌,他缓缓说道:“好手段呀!把我绑来雁荡山,趁我不在召开董事会会议,接着逼我签下声明,让蒋若冰能够名正言顺地行使总裁职权。一旦蒋若冰掌权,立刻反攻倒算查之前的账,抓住我的把柄。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孔德惠拧开一瓶饮料,大口喝起来。瓶里的饮料还没喝完,他就用力将瓶子扔出去。塑料瓶撞击地板,发出嘭嘭的响声。孔德惠接着说:“到了这一步,该知趣了吧?先忽悠我几句,出去后立刻反水,真要玩这些心眼,到头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认栽。”袁瑞朗恨恨地说。

孔德惠说:“认栽就好,吃一堑长一智嘛。不过事到如今,你也没脸留在亿家金控了。上次董事会开会,只是罢免了你的总裁职务,那个董事长,我看你自个儿辞了吧。”

“你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尽管身处险境,袁瑞朗眼中依然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谈不上。”孔德惠说,“你只不过是退出亿家金控管理层,股权还在手上。未来公司发展得好,还能大把分红。既然能躺在家数钱,干吗亲力亲为去受那份罪!”

“听你这口气,我似乎没的选择。”袁瑞朗绝望地说。

“知道自己没的选择,说明你还没糊涂。”孔德惠笑起来。

“我答应你。但有一件事,也不妨告诉我。”袁瑞朗直视孔德惠,“谁在背后指使你?方玉斌还是蒋若冰?我就算栽了,也得知道栽在谁手里。”

孔德惠一拍沙发,似乎火冒三丈:“谁能指使得动我?老子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债,不用谁指使。”

房间内第一次听到袁瑞朗的大笑,只不过笑声听上去有些恐怖。笑过之后,袁瑞朗说:“你刚才说过,我还没糊涂。你这话,我会信吗?你要债固然不假,但好些事,岂是你一人办得到?你一个放高利贷的,怎么能在第一时间拿到亿家金控的董事会会议纪要?我签署的那份声明,你交到了谁手里?还有这份账册,是亿家金控的核心机密,凭什么你会有?”

袁瑞朗连珠炮般的发问,令孔德惠一时语塞。屋内沉默了几分钟,孔德惠才缓缓开口:“我说没人指使就没人指使,信不信由你。现在你可以走了,到底走还是不走?”

“当然要走。”袁瑞朗说,“你们吃定我出去后不敢造次,自然不会让我继续在这儿白吃白喝。”

袁瑞朗站起身,说道:“这里交通不便,烦劳各位把我送下山。”

轿车行驶在山间小路上,重获自由的袁瑞朗摇开车窗,只见天空碧蓝如洗,远处岩峰竞秀,峭拔崯怪。徐徐的山风吹拂着飘移的白云,朦胧中透显着几分妩媚和恬静。这般风景,不愧为东南第一名山!

袁瑞朗记得,此山因山顶有湖,芦苇茂密,结草为荡,南飞秋雁多宿于此,故名雁荡山。此刻的自己,就仿佛一只落单的大雁,被所有人抛弃,找不到归途。未来的路,必是颠沛流离、艰险异常。但他的心中,更怀着无比坚定的信念——我一定要回来,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n25ZFzCAZQvPyhoEmsF0LF/PFSq0xXOvR35cfEZF//4CYXBR4e5FjlcyEk/Dd1n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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