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幢孤独的白楼静静地伫立在轮回巷的尽头。
晚上十点零七分,夏微蓝从二楼的浴室里出来,用白毛巾包着头发,微微露出一丝紧张的表情,问房东:“咦,刚才楼下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是有人敲门么?”她左顾右盼地看了一圈,然而房间里只坐着一个女人,电视上还在播放着《DISCOVERY》。
一切,和她进浴室之前没有任何异样。
“应该是楼下的座钟响了吧?10点了。”那个白衣女子已经换了睡衣,斜靠在沙发上,淡淡地回答,“你的行李就等明天再拆吧,很晚了。”
“嗯。”夏微蓝迟疑了一下,问那个美女房东,“请问,你叫……”
“幽颜。姓——”白衣女子顿了顿,微笑,“水。”
夏微蓝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你……真的不是麦美瞳?”
这个女子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嘴唇却是有血色的,在灯下也有影子——而且关键的是,眼前的人分明是25岁左右的年龄,轻熟,有一种冲淡高雅、宁静如菊的感觉,和传说中那个在18岁生日当晚即告失踪的青涩女孩并不符合。应该不是她吧?
果然,幽颜看着电视屏幕,漫不经心地回答:“当然不是了。”
夏微蓝有些懊恼:“那你为什么用‘麦美瞳’这个名字在网上发帖?”
“你说的是那个租房贴?”幽颜淡淡,“倒的确是美瞳本人发的。”
“啊?!”夏微蓝心里又是一跳。
“怎么,你没有注意到租房网上的这个帖子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了么?”幽颜笑了,转头看她,“09年11月发的帖子,都过期很久了,你居然还能搜索到。”
夏微蓝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是的,当时她寻房心切,只顾寻找所有单间月租1000以下的帖子,饥不择食,哪里顾得上看时间有没有过期?
“我住进这儿来的时候没带手提,就用了这家原有的旧电脑——谁知道一开机就自动登录了,”幽颜淡淡地回答,声色不动,“我看到了你发来的邮件,懒得重新注册,就直接用了这个ID给你回信了。”
微蓝讷讷:“就是这样?”
“是啊。”幽颜倦倦地支着腮,“你以为是怎样?”
原来如此……一切不可理解的地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那些灵异的色彩顿时褪去了,夏微蓝松了口气,往沙发里一坐:“你……你还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啊!”
“哦?”幽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不错嘛,才来到S城一天,居然就知道了?”
夏微蓝愕然:“知道什么?”
“知道这是个凶宅啊!”她笑得狡黠而淡然,彷佛一只猫。
夏微蓝不由得心下懊恼,有心想指责对方当初在自己来求租时故意隐瞒噩耗不报,又转念一想如今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周围都是荒郊野岭,一旦和她闹得不愉快被赶出门那可就糟糕了,于是只能自己心里郁闷。
“别生气,”幽颜却彷佛知道她想什么,安慰地笑了笑,“如果不是有问题,这么好的房子怎么可能只租你600块钱一个月?世上没有那么多便宜可捡,怨得谁呢?”
夏微蓝忍气吞声,没有顶她。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她的确是贪图便宜呢?最多先将就着住一夜,等明天再做打算。
沉默中,电视里的声音还在持续传来——这一期的专题,是最近几年世界各地频繁出现的“天坑”,“2010年5月30日,或因热带风暴‘阿加莎’所引发暴雨的影响,危地马拉首都危地马拉城市区出现了一个深约100米的巨坑,让世人震惊。万幸的是,虽然位于闹市区,却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电视屏幕上,繁华市区的一个十字路口上赫然出现了巨大的坑洞,深不见底,令人触目惊心,仿佛这是一个玩具世界,说崩溃就立刻崩溃了。
“天啊,”夏微蓝瞥了一眼电视,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个洞再大一些,会不会把整个街区、或者整个城市都吞进去?——活在地球上真是太危险了,2012不会是真的吧?”
“难说哦。”幽颜淡淡一笑。
此刻镜头一转,屏幕上忽地换上了一片蔚蓝,那是广袤无垠的大海,然而却有一处可怖的凹陷,深处隐隐乌黑。
电视上的解说在继续——
“美国密苏里州立大学地质学家指出,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水能侵蚀连接水平排水系统的垂直通道,就有可能发生天坑。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大量固体物质被冲走。如果天坑在海岸附近或是在大海中——比如洪都拉斯伯利兹城海岸附近灯塔暗礁著名的‘蓝洞’天坑。海水就会在塌陷后迅速渗入,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得知这种蓝洞的深度,亦不知其通往何处。曾经有探险者冒险潜入,然而在潜至水下1500米深处,因设备发生故障,被迫返回。根据返回者说,他下潜的位置甚至还不到洞窟的十分之一。但在里面看到了什么,探险者却已经不能清晰回忆。”
电视上的画面极其震撼:那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色里,乍然绽放出一个幽黑的洞窟,外圈是死亡珊瑚礁的淡白色,内层边缘是浅浅的幽蓝,不出十米,旋即变成深得发黑。全然不见底,宛如一个人纯黑的瞳孔。
那是海之眼么?
夏微蓝看着,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的葬身之处,是否也和这里一模一样?
那个毕生以探险为业的男人,英俊而矫健,以到达不能到达的地方、揭开无法揭开的谜题作为自己的梦想。他的一生犹如传奇,经历过诸多的探险,最后的死亡之地,却是在那样一片看不到头的蓝色里。
已经十三年了……他的灵魂,一直停留在大海里吧?自己曾经那么多次在梦里见到他。那样悲伤而无助的梦,只能一步步看着他远去,消失在那一片蔚蓝里。
她的眼眶不由得又微微地红了,生怕幽颜看到,连忙转过头提了随身的衣服和寝具进了房间,扔下一句:“我先休息了。”
“晚安。”幽颜没有回头,脸上却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意,修长柔软的手指轻轻点着遥控器,似在叩击着某一种节奏。
涯?这些天坑……是你做的么?你又带走了多少人呢?这样做可真是有点大手笔啊……也不怕惊动了克兰社团的人?
她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上嘴唇。
没人看到,在起居室柔和的水晶珠灯下,她的舌尖呈现出奇妙的淡淡紫色,透明如花瓣,在尖端微微分裂,柔软得如同某一种深海里奇妙的动物。
门啪的一声阖上,外面的电视机声音顿时听不见了——虽然看上去有点年头了,但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还真是不错。
夏微蓝放下手里的包,开始打量着自己的房间:这个客卧大概有十五平方米,比老家自己那间房还大一些,房间里陈设不算很新,却保持得很好,整洁而温馨。房间里只有不多的几件家具,清一色的淡黄色:一张一米二宽床,床头旁是一张桌子,一半做书桌,一半放着一台电脑,桌上空空荡荡,只放着一面圆形的小镜子。
她看了一圈,有些意外地发现这个房间里没有电视。床的对面是一个杉木的大壁柜,嵌入墙里的那种,打开一看,一股淡淡的、湿润的气息扑鼻而来,有樟脑丸的香味,也夹杂着奇怪的海腥味。里面空空荡荡。
夏微蓝将随身带来的席子铺开,给枕头套好新枕套,又放好了薄毯,然后随手把空了的包放在了衣橱里,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外面很安静,一片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风很大很凉爽,吹得几枝爬到窗台上的藤蔓摇晃起来,吹拂到了她脸上。她好奇地看着这种从未见过的植物,它在夜色中茂盛地伸展开枝叶,开出一种她没见过的美丽花朵来。一簇一簇,彷佛跳跃的火。
这个地方,其实住着还真是很舒服呢,离学校又近。如果不是个凶宅就好了……夏微蓝有些恋恋不舍地关了窗户,坐到床上,松开头上包着的白毛巾——虽然刚才在浴室里用吹风机吹过了,但头发还是有点湿。
夜很安静,她翻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有宝宝的回信。怎么回事,自己是为了他才考到这个城市来的,可他怎么好像就这样忽然人间蒸发了?不回短信,也不接电话,甚至都不上线。这可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出现的情况。
他……他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夏微蓝忐忑不安地想着,一边靠在床头等着头发干透。旅途劳累,奔波了一天,一沾到床沿便有些睡意朦胧。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看到半开着的抽屉里有什么在闪光。
什么东西?夏微蓝有些惊诧,忍不住坐起身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俯身拉开了那个抽屉——抽屉里空空荡荡,似乎在她住进来之前已经有人清理过了。也是,都要租给别人了,也应该收拾干净吧?然而,在抽屉的正中间,她却赫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相框。
银色的,反扣着,平放在抽屉最深处。
这是什么?夏微蓝忍不住伸进手去,想把它翻过来。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听到背后吱呀一声轻响,接着传来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没太在意,以为是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开了,低着头,继续把那个相框拿了出来——然而,就在她拿到那个相框的同一个时刻,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又听到了这种声音。
这次清晰得多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她清楚地听到有钥匙在锁孔里划动着,仿佛有人从外面试图打开这间卧室的门。
刹那间,仿佛有冷电从心底流过,她忽地记起了这幢房子发生过的灵异事件,全身颤了一下。然而,等她绷直了背部,侧耳仔细去听,那个声音却又消失了。
是错觉么?这个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忽然不对劲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忽然变冷,令人毛骨悚然。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夏微蓝遏止住那股忽如其来的奇怪战栗,手指微微发抖地拿出了那个相框,转了过来——相框左上角点缀着一枚水晶的海星,里面有一张女孩的照片,差不多十八九岁,穿着蓝白色的海魂衫,长发,笑容甜美,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觉得一阵冷意。
哪里不对劲……照片上的眼睛……似乎在动?是错觉么?照片上的人正在缓缓转动着眼睛,直直看着自己肩膀的后面!
自己的后面?……她抬起头,下意识地看了放在桌子上的那面镜子一眼。就在那一瞬,忽地全身僵硬!
她没有回头,只是僵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那一面小镜子。室内的光线不明亮,头顶的吊灯似乎坏了,白色的节能灯一明一灭,映照出坐在椅子上的自己的上半身。
然而,在她肩膀背后,赫然还站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那……她想从椅子上跳起来,然而身体却不能动。
夏微蓝无法扭过头去,只能僵硬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影子,发现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的居然是一个女子。镜子只照出她腰部以下的半身,看不到面容,只能看到她穿着白蓝色的海魂衫——不,这不是幽颜!她是谁?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没有一点声音!
在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她看到镜子里的女子动了。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轻轻地伸了过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一瞬,她的心脏几乎停跳了。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仿佛呻吟一般的痛苦,含糊而轻微。
夏微蓝不敢动,只觉得全身仿佛浸在冰窖里。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但是惊惶过度的她还是听不清。那个人从咽喉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叹息,仿佛是竭尽全力,对着她慢慢、慢慢地弯下腰来,凑到了她耳边——夏微蓝逐渐看到镜子里有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一分分显露出了那个人的脸。
那一瞬,她终于失声叫了起来——那张脸!居然和她手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麦美瞳!来的是麦美瞳么?!
然而,镜子里的脸是扭曲而怪异的,如此痛苦而苍白,瞳孔变成了暗红色,彷佛两滴血。她伸出苍白的手指,从背后轻轻地搂住了夏微蓝的脖子,低下头来,张了张口,贴着耳朵对她说了两个字:
“快、逃!”
这个声音是如此清晰,嘶哑,战栗,而且痛苦,彷佛从幽冥里传来。她看到了麦美瞳的眼睛里忽地滑落两行殷红的血,苍白的手从脖子上伸过来,探向她的心脏——刺骨的寒意随之侵入了她全身,有一股奇特的力量,似乎要抽出她的所有神智。
不!……不能就这样让她……
夏微蓝在恐惧中用尽全力往后退,闭着眼睛拼命挥舞着手,一把将镜子推翻!然而,她的手腕被抓住了,对方的手冰冷而柔软,宛如水里的藻类,密密纠缠了上来。
一双冷酷得恍非人类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啊——!”再也忍不住,她一下子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还是靠在床头上,头发已经干透了。窗帘外透出来淡淡的白光,天色竟然已经微熹。
怎么……怎么回事?她刚才是睡着了么?
“做噩梦了?”忽然间,听到有人在耳边问,声音清冷,如风送浮冰。夏微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触电般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的手腕居然真的被一个人握住了——那个叫幽颜的女房东正坐在她床边上,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她。
“是你?”夏微蓝失声,“你……你怎么进来的?”
“被你吵醒的……才六点半呢。”幽颜放开了她的手,打了一个优雅的哈欠,轻声抱怨:“怎么昨晚灯也不关就睡了?手舞足蹈的,做了噩梦吧?我上来摇醒你,差点还被打了一个耳光。”
她语声轻柔,如同音乐,令夏微蓝一时无语。
显然也是从隔壁匆匆赶过来的,幽颜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真丝睡袍,长及脚踝,乌黑的长发水一样地垂落在肩头,自然地微微卷曲,宛如海藻。嘴唇没有血色,不施脂粉的脸在晨光中有些苍白,却有一种白描美人图一般的古典之美。
然而不知道为何,这种宁静的美,却令她觉得心惊肉跳。
“我、我……”夏微蓝喃喃,忽地问,“那个人,以前住哪个房间?”
“哪个人?”幽颜倦倦地问。
“麦美瞳。”夏微蓝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吐出了那个不祥的名字,“她……她以前是不是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幽颜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这个讯息令她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我梦见她了。”夏微蓝喃喃,战栗着,“我梦见她了!”
“真的?”幽颜颇有些吃惊,变了脸色。
“是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我看到她的眼睛在流血,”夏微蓝闭上眼睛,一切都历历在目,虚弱地喃喃,“她和我说:快逃……快逃!”
幽颜咬住了嘴唇,眼神忽地有些可怕起来。
夏微蓝并没有留意,只是战栗着转头看了看那个书桌:抽屉是关着的,桌子上的镜子也好好地竖着,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她咬了咬牙,鼓足勇气站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了抽屉——然而抽屉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颓然坐回了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窗外。
天光已经透亮了,阳光洒满了这个房间,窗口有簇拥着青翠的藤蔓,上面开着一朵一朵美丽的红色花儿,显得明朗而清新,哪里有丝毫的阴霾气息?
“看来,真的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她低声喃喃,伸出手去,摸向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只手的寒意——在噩梦里,麦美瞳的手最后伸向了这里,似乎要抓取什么一样。她就在那一刻被吓得醒了过来。
她的手指忽然按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什么东西?夏微蓝吃了一惊,拿出来却发现是那一个大吊坠——原来昨晚洗澡后,自己顺手把它放进了睡衣的口袋里一直忘了取出来。
她不由得释然:一定是睡觉时硌到了,才会做噩梦吧?
“这……这是?!”幽颜却忽地变了脸色。那一刻她几乎冲过来,想伸手去拿那个东西,然而手指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整个人猛地往后踉跄了几步,直到背部靠上了壁橱才勉强站住。
“你怎么了?”夏微蓝失声惊呼。
幽颜脸色苍白地看着夏微蓝手里的那个东西,胸口微微起伏,一贯淡然的眼里终于有了表情,许久才低声:“这……这是哪里来的?”
“你说这个?”夏微蓝晃荡着手里的那个大吊坠,蹙眉,“我一直不知道它是什么,似乎是一块玉?或者是琉璃?琥珀?宝石?——你看到没?它好像从里面发出光来诶!好像还有一些奇怪的花纹……圈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圆点,像‘Q’一样,真奇怪。”
“这……”幽颜咬住了嘴唇,没有再说。
玉环的右下角的圆点上,刻着一个复杂的纹章,如同火焰的模样——这个纹章是如此的熟悉,令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管这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最珍贵的宝物。”夏微蓝把古玉挂回了脖子里,叹了口气,“要知道,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你父亲?”幽颜蹙眉。
“是啊,他是一个探险家,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史专业,参与过很多大的考古项目,”夏微蓝露出自豪的表情,轻轻地抚摩着那一个坠子,“这些都是我妈妈说的——在我五岁的时候,他在一次探险里出了意外,就再也没回来……”
“意外?”幽颜低声问,“什么意外?”
“那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某天深夜忽然听到妈妈在外面哭,我从卧室跑出去,看到很多穿着奇怪衣服的男人站在客厅里,”夏微蓝喃喃,“其中一个对妈妈说:父亲在潜水里发生意外,他们是他的同伴,负责将他的遗物带回来给家人安葬。”
“潜水?”幽颜的眼神渐渐尖锐起来,“从海底来的遗物?”
“说是遗物,其实只不过是一套潜水服,一枚指环,还有浸了水的日记和杂物,”夏微蓝喃喃,“那套潜水服是被撕裂的,连背部的氧气钢瓶都坏了,像是被刀剖开一样,边缘有灼烧的焦痕——真惨啊……我都不知道在几百米的深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生生撕裂了父亲!”
幽颜没有接腔,眼神复杂地变幻。
“我对父亲的记忆就到五岁那天晚上为止。或许因为没见到遗体,所以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她轻声,握紧了手心里的挂件,“那些神秘人来访之后,母亲很快带我们搬离了原来的家,并且一直再也不肯提起。”
“那么……”幽颜顿了顿,字斟句酌地问:“后来,你就再也没见到过那些所谓的你父亲的同伴了么?”
“是啊……他们再也没来找过我们,”夏微蓝咬着下嘴唇,轻声,“这十三年来,我不敢在妈妈面前提起这件事,生怕她伤心。但是每一夜每一夜,我都不能停止地梦见父亲。我梦见他在一个看不到头的海底洞窟里往前游、往前游……我在后面拼命喊他,他却听不见。”
幽颜皱眉:“你为什么要喊住他?”
“因为……因为我知道前面有东西……非常可怕的东西!”夏微蓝迟疑了一下,回答,“不能去那里,我知道那个海底的洞窟是通向——”
“哪里?”幽颜深深地看着她,眼里起了雪亮的光芒。然而夏微蓝说到这里却摇了摇头,泄了气:“我说不出来……但是在梦里,那种感觉很奇怪——这个梦,重复了几百遍。”
幽颜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彷佛在确认她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真的。听到这里她轻轻松了口气,问:“那这个玉环,是他们中的首领交给你的么?”
“不是。”夏微蓝摇头,“是我父亲他亲手交给我的。”
“亲手?”幽颜愕然,“他那时候不是已经……”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有时候,我甚至想不起是不是自己做梦了,可是,这个东西确实存在。”夏微蓝微笑起来,似乎不想多说这方面的话题,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刷地拉开了窗帘:“看,天都亮了。”
那一刻,她忽然“啊”一声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