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暗淡中透着一丝光亮。
亚瑟贝多古城,路易斯家宅内,书房中,威尔逊抬头看着灯火零星的窗外,忽然叹了口气,小脸上眉头紧巴巴的皱成了一团。
自从几天前,他让托麦斯带着沃尔夫冈的信物,驾驶着一辆马车,载着特兰蒂斯去那个什么柴罗里德堡……
自从两人离开后,他母亲回光返照,精神劲头越来越好了,跟一个没事人一样……
而就在今天下午,正在花园漫步赏花的老夫人,忽然一头栽倒,还好旁边寸步不离的眼尖的下人及时掺扶住。
老夫人大限将至。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宅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尽快下人们都有意瞒着威尔逊,在偷偷的交头接耳般的讨论,但威尔逊还是听到了。
那两位偷偷讨论的家仆吓得惊慌失色,威尔逊却没有处罚他们,而是独自转身离开。
而就在刚刚,老管家神色焦急的跑进他的书房,欲言又止的说,老夫人想要见一见威尔逊。
尽管老管家没有明说,但内心通透的威尔逊知道,这很可能是他与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威尔逊忽然有些害怕。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的看向窗外,看向母亲居住的那间即使已到深夜,也仍然亮着灯火的宅院。
慢慢的,威尔逊脸色变的苍白。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威尔逊来说,都是煎熬。
忽然之间,似乎是彻底想通了一样,他咬紧牙关,猛地推开房门,跑出客厅,火箭一般的快速奔向老夫人的宅院。
此时此刻,路易斯家宅内,几乎所有的人,全都围在了院里院外,水泄不通。
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里面,老夫人身穿白色睡衣,仰靠在床头位置,起色灰白,却神色安详。
旁边一位女佣手里端着一碗药汤,却被老夫人摇头拒绝了。她看向老管家,语气平缓有力的问道:“威尔逊来了没有?”
老管家默默摇头,过了片刻,不禁开口道:“老夫人,要不您先睡会儿吧。我再去劝一劝小少爷。”
“不要去。”老夫人开口笑道:“那个小家伙,一定躲在某个家里抹鼻子!当初他父亲离开的时候就是这样,偷偷的哭了一天一夜,脸都花了。”
老管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虚弱的扬了扬手,老夫人吩咐道:“已经很晚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我再等一等他。”
老管家叹了口气,屏退了房间的两位下人,以及围在外面院子里的全部仆人,静静的守在了旁边。
“这么多年,一直没跟你说声谢谢。辛苦你了,为我们路易斯家族付出这多么。”老人看向老管家,微笑着开口道。
“这些都是应该的,是路易斯家族给了我一切。”老管家闻言,恭敬回道。
“我越来越困了,好想睡觉。”老夫人轻轻点头,语气中却透着点点责怪,“那个孩子,昨天还非要陪我一天,现在想见他一面都难。”
老管家听着,默不出声。
正当此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硬咽的声音:“我这不是来了嘛。”
推开房门,威尔逊大步走来。老管家也不打搅两人叙旧,微微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并亲自关上了房门。
威尔逊跪在了床边,愣愣的看着老夫人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小脸上残留着两行没有偷偷擦拭干净的泪痕。
老夫人见了,也不说破,只是展颜一笑:“我都老啦。以前我年轻的时候,你还经常躲着我呢。”
“我没有。”威尔逊硬咽道。
“你有的。你应该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很小很小,我也在努力学习怎样做一个称职的母亲…”
老夫人回忆着历历在目的种种往事,一边说着,一边幸福的笑了:“那时候,你那父亲做生意亏了钱,亲戚们不愿意帮,导致我们家里越来越穷,一直过着苦日子。”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你不是我们亲生的。”老夫人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
威尔逊一听,顿时一呆,张大了嘴巴,许多都未曾反应过来。
“我可没有跟你小子开玩笑!哼哼,你就是我们捡来的!”老夫人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调皮的道:“还有哦,自从你来到我们家,你也给我们带来了好运!”
“你父亲不甘心做生意失败,想要去上一任城主手底下干活,结果……很快老城主就被调任离开,你父亲几个月时间不到,稀里糊涂的就当上了城主……”
“一城之主啊!这件事情,在那个时候,根本不敢想象。”
老夫人回忆着,宛如一个小女生,道:“还有很多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一次,你父亲不会办事,把最简单的账本都弄错了,一大笔钱进了黑心商人的口袋……每过几天,那位黑心商人居然良心发现,把吃的钱全都吐了出来,一个金币也不少哦!”
威尔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脑海中有关于父亲的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威严形象,顿时一下子就崩塌了。
老夫人道:“后来,你父亲赶紧去人才市场请了一位有本事的先生坐镇,这才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
顿了顿,老夫人道:“那位人才,就是现在的管家,他跟了我们很多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功劳很大。”
威尔逊百感交集的点了点头,泪水不可抑止的又流淌下来。
“对了,还有一位人才,沃尔夫冈。他说他是一位打了败仗,被驱逐出军队的将军。那个时候,沃尔夫冈非常落魄的来到了我们城里。你父亲每天被城里的治安问题弄的焦头烂额,就把他请了过来。”
老夫人叹息道:“运气是真的好啊。自从有了管家和沃尔夫冈一外一内两位人才辅佐,你父亲当的那个城主,越来越像个样子了。只要我一揭他的老底,他就会非常生气,我就会非常开心……年轻,真好啊!”
老夫人越说越起劲。
威尔逊聆听的非常认真,一字不漏。
但是渐渐的,老夫人的语速慢了下来,语气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不知道什么时候,威尔逊抬头时,老夫人已经没有了呼吸,神色安详,带着一丝丝回忆里的甜蜜。
威尔逊将老夫人逐渐变的冰冷的手掌放了回去,轻轻的替她盖上了被子。
年末,大雪纷飞的季节里,威尔逊的养母,离开了人世……